第二十三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苏珊怕被人撞见，不敢继续偷听下去。老太太最讨厌女人溜墙根了，若是被她发现了，免不了要挨一顿臭骂。
她踱到大门口，透过铁门栅栏，望着渠南边的田野发愣。几个月前的那场雪早已融化的无影无踪，田地里又恢复了灰黄色的荒芜，有人在稻田里烧荒，孤烟在空中摇摆着，哆嗦着，令她的心里平添了几分荒凉与寒意。
听了王成的事，苏珊心中发慌，腿发软，脑袋发懵。
她不同情妹夫和妹妹，反而有些解恨。王成几十岁的人了，仗着自己有几个钱，整天在外沾花惹草，活该被抓起来；法特玛这些年富贵骄人，根本不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她早就看不惯她那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样，让她尝尝痛苦的滋味也是应该的。
她为那个跳楼的女孩感到惋惜，跟人是错误的；跟错人是大错；为王成那样的“烂人”丧生是错上加错。人生的路有千百条，她为何要选择走绝路呢？爹妈将她辛辛苦苦养大，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她的父母还有活路吗？她想不通，为啥那女孩的父母想尽快了结这事？女儿不明不白地死了，难道他们不想讨回公道吗？
钱是个可憎又可爱的东西，如果不是为了图几个钱，那女孩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跟了王成。二十岁的女人，豆蔻青春才刚刚开始，为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丢命，她的命真是不值钱。
她猜想，那姑娘的家境一定不好，否则，不会被人玩弄，更不会为此寻短见。王成虽没有亲手将那姑娘推下去，但那姑娘是因他而死，一死两命，赔多少钱都不过分。五十万块钱对法特玛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这样小小的要求她还不愿意，可见有钱人的心有多硬，多黑。人啊！千万不能太穷，穷人就是富人脚底下的蚂蚁，命价轻贱，死活均没尊严。
索娅和老太太从头至尾没说过王成一个不字，反而再三诅咒那女孩，明明是王成始乱终弃，她们却将所有的罪责推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人心的狠毒可见一斑。她想象不出女孩的父母此时的心情，将心比心，若是郝菲出了这种事，她绝对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
她抬头看了看杨树上的乌鸦窝，这些日子，没事的时候，她总是冲着乌鸦窝发呆。那窝越积越厚，乌鸦夫妇仍在不知疲倦地衔枝加固。它们是一对勤劳的夫妻，生养了一窝又一窝的小乌鸦，现在这条路两旁的杨树上多了好多这样的鸦窝，每到傍晚，成群的乌鸦聚在这里“开会”，那种和谐和融洽让人羡慕。
无家难以立业，连乌鸦都懂得这个道理。不行，我不能让女儿过飘荡的日子，一定要给她好好安个家。张家要是买不起房，我要想办法解决，不能因为房子把丫头逼死。女孩的死因给了她刺激，让她转而同情郝菲，她不想女儿因为穷而轻贱生命。
她心里对自己说着话，有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萌生了。
待苏珊再次回到屋里，郝菲已经被老五提溜出来了，大家的目光均盯在郝菲身上，所有的话都冲着她去的，有人指责；有人规劝，叽叽喳喳的声音能将郝菲吞没。
郝菲泥塑般坐在那儿，她脸色苍白、两目无神，不反驳、不辩解，任人埋怨、任人评说。
“要我说啊！你就是个傻丫头，人都是往高处走，你可倒好，找了这么一个家庭，你就不怕穷一辈子吗？”郝老三见苏珊进来了，提高嗓音说。
“菲菲，听人劝，吃饱饭，你这么大的人了，应该能分清好话坏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终身大事，可不能随便把自己嫁出去。”
“是啊！是啊！你是我们郝家最心疼（漂亮）的丫头，一定能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只要你与那酗断了，我们大家帮你选。”
“你也看到了，张家人根本没有诚意，他们不配跟我们攀亲，我们郝家人向来对人诚心诚意，最见不得那种耍滑头的人家。”
“我看那酗子也不咋地，除了脸白点外，没有一点长处。菲菲啊！脸白不能当饭吃，要是嫁了一个吃软饭的，那你这辈子就是光着脊梁背沙枣枝呢，自己罪自己受。”
……
郝老三夫妇，郝老四夫妇轮番上阵，口若悬河，威逼利诱，说的嘴角都起了白色的沫子。郝菲像入定了一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老二媳妇见苏珊发呆，把她拉到里屋悄悄说：“我看菲菲这孩子是铁了心了，随主的拨排（安排），千万别逼孩子。那几个人的话只能听听，不能当真，女儿是你的，你要拿定主意。”
老三和老四家都生了两个儿子，他们不知道生女儿的难处，说起话来口无摭拦。老二的媳妇自始至终缄默着，她跟苏珊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她一直不吭不哈地作壁上观。
老二生的是一男一女，丫头大学毕业后想在北京安家，郝家人怕丫头失去了控制，七嘴八舌地给老二夫妇出主意，坚决要求她回来，丫头拗不过家里人，不情愿地回来了。郝家人本想，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学生，找工作和找对象应该是很轻易的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孩子回来三年，工作和对象均无着落。一晃孩子已经二十六了，家里人着急了，到处托人、找门子，无奈丫头年龄放大了，高不成低不就。老二家的丫头很争气，一气之下，在家复习了几个月，考上了研究生，重新回到了北京。丫头在上研究生期间，被一个读博士的汉民酗看中了，两个人谈起了恋爱。郝家的人一听炸了窝，纷纷发表反对的意见。老二两口子说：谁能解决孩子的两个问题，谁有资格说三道四，否则，都给我闭嘴。孩子在家三年，你们有一人给她助过力吗？她已经快三十了，现在还不让找，难道让我丫头一辈子不结婚吗？郝家没人再敢说什么，不过，自此以后，所有人对老二媳妇有了看法，毫无理由的孤立她。老二家丫头的婚礼是在外地办的，没按本地的乡俗举行婚嫁仪式，这事一直遭受众人的诟病，经常有人笑话她家攀了个“蛮亲家”。
养女儿有两怕，一怕女儿嫁不出去；二怕女儿给不好。在丫头没有出嫁前，这两怕就像是悬着的两把刀刃，让人左右为难。她已经有了现实的担心，郝菲执意要嫁张宇已经属于给不好的范畴，如果再拖上几年，张宇不跟她找了，她会重蹈老二丫头的覆辙。找不好总比嫁不出去更好听些，老二家的丫头给人留下了话柄，多数人都认为他家的丫头是嫁不出了才找了个“蛮子”。
苏珊在里屋想着心事。郝家的人还在劝说郝菲，连老大媳妇、老五的姐姐、老五都加入了劝解的行列，豆腐三碗，三碗豆腐，翻来覆去的意思只有一个，让郝菲放弃张宇另起“锅灶”。郝菲还真有耐性，任凭众人嘴皮子磨破，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郝家人走时，她装作睡着了，没有出去送。她在想另一个问题，苏家的人还在父母屋里，一会该怎么解释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