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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风云涌战事催人(2)

一觉醒来,窗外夜色犹深,隔了乌木雕镂的户牖可闻得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却已不见沈夙的踪影,心底不免丝丝失落,忽听得细微的推门声,下意识抬眸,进来的却是冥修。

他将一碗热粥放在桌上。

“王爷吩咐,若是王妃醒了便喝些粥。”

我问道:“王爷呢?”

“方才宋先生前来请示,王爷便与宋先生一并离开了。”

“可知道是何事?”

如此时辰,宋涛断不会无故前来,定时军中有要事…不经意瞥一眼窗外,眸中骤然清明。

“冥修,现下什么时辰了?”

“卯时一刻。”

“这雨下了多久了?”

“约莫两个时辰。”

我起身下榻,迈步本欲朝门外而去,望一眼桌上犹升热气的粥,顾及了自己的身子,终还是在桌前坐下,只吩咐冥修道:“劳烦你到夏知照那边去一趟,看看情况如何,若是王爷在便罢了,王爷不在且传了夏知照前来见我。”

冥修却是未动。

“王爷有令,让属下寸步不离保护王妃,不敢擅自离开。”

深知冥修的性子,再多说也无益,他既奉了沈夙之令,自然不会再与我多有商量。

但我心里却惦记了开渠引流之事,索性将碗搁置桌上,起身朝外而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前去,你自寸步不离随着罢!”

“王妃息怒。”

冥修一个倾身挡住了我的去路,面容一贯的沉肃,无悲无喜,却也不肯退让。

我缓和了面色,温声与他道:“王爷给夏知照五日为期,今日应该竣工,你奉了王爷之命,我又何尝不是因为担忧王爷?你只管去传了夏知照前来,在你回来之前,我便待在房里哪也不去,日后这事我也自然不会与王爷提起。”

他沉默了片刻,终妥协退让。

“…既然王妃执意,那冥修便速去速回。”

我道了声:“路上小心。”

目送他离开,便返身回了桌前坐下,虽没有胃口,却也将一碗热粥吃了个干净。

窗外雨声潺潺,豆粒大的雨点拍窗作响,伴有春雷惊鸣。

我轻阖上双眸,眼前仿佛可见潇潇夜雨洒江河,潮涨浪奔的壮阔之景,都道是上善若水,却可知天下万物皆难敌洪水无情。

窗外天色渐明,雨势收小,却是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启窗隔雨望,只见雨浥轻尘,草木皆新,芬芳泥土气息铺面,说不出的惬意动人。

忽闻得一阵马蹄声划破宁静,而后便是脚步匆匆而来。

片刻后,便听得夏知照在外请声。

“王妃。”

我敛了衣襟,在桌前坐下,抬声道:“夏先生请进。”

门应声而启。

夏知照冒雨而来,面上犹有雨渍,细雨湿衣,虽不见湿透的痕迹,这样春寒犹在的天气很容易便会着凉。

我吩咐冥修领他下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待他再出现在眼前,方才谈及正事。

“夏先生请坐,”我道,“王爷给你五日为期,不知先生可如期交付工程?”

夏知照扬袍坐下,恭敬道:“回王妃的话,昨日已经竣工,宋先生神机妙算,果不其然今日天降雨水,若宋先生所测不错,接连这几日都将是雨水绵绵。”

“王爷今早可去你那儿看了?”

“王爷前脚方走,紧随着冥修大人便来了。”夏知照笑道,脸上深壑浅道,净是风雨沧桑留下的刻痕。

他与父亲形同年岁,如今瞧来只让我心生不忍,温言问道:“那王爷可说过何日何时决堤通沟?”

“这个王爷不曾说过,小的也只能听命行事。”

我点点头,顿了顿,方道:“夏先生,若是雨水连绵数日,青河里的水大概能涨岸多少?”

夏知照沉吟了片刻,思量道:“春日雨水虽多,雨势却少有大的,但加之春汛,洪流迅猛,水能涨上丈余,一旦决堤,足矣冲破城墙。”

“如此一来,不止乾安城内的百姓,怕是连周边村庄的也…”我神色略黯,没有再说下去。

城防失火殃及池鱼,城墙摧倒,水漫城内,且淹没田地,摧毁村庄亦是难以避免的,到时必定免不了百姓死伤。

夏知照了我心中顾虑,沉叹一声,道:“王妃也是菩萨心肠。”

“哪里担当得起菩萨二字,”我微微扯了唇角,道,“只是人皆有父母亲友,莫说至亲之人受难,便是熟人旧友也于心不忍,推己及人,自不免哀叹…”微微一顿,望着夏知照道,“夏先生既已交工,近日想来该是得闲了。”

他却是个明白人,立即便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说不上,我想央夏先生一事。”

“小的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王妃尽管说就是。”

“我想劳烦先生去替我寻三七、鸡骨草、无根藤一类治外伤的草药来,想来该派的上用场。”

他面露赞叹之色,起身道:“小的立刻去办。”

“有劳了,”我微一颔首,歉然道,“身子不爽,便不亲送先生了。”

夏知照忙道:“不敢不敢。”

我抬声吩咐道:“冥修,吩咐人送夏先生。”

目送夏知照走出门外,转眸瞥见窗外朝烟细雨中花色正浓,春绿凝香,不由得微暗了暗眸光,谁知而后又是怎样的风声送雨,障泥难路...

沈夙回来时,已是夜深。

我白日里睡了许久,便无了乏意,清风细雨将歇未歇,仍落丝丝沁凉,便围上狐裘,撑了伞在门口等着那马蹄声由远及近。

沈夙见我侯在门口轻皱了皱眉,自马上而下,缓带轻裘朝我走来。

“怎么还未曾歇下?”

他握了我的手在掌心,轻轻揉搓了片刻,携我一并往屋内走去。

我道:“白日里睡得太久,晚上便不困了,只在想你何时回来。”

他眸色温柔相视,有一丝心疼怜惜。

“近几日怕抽不出太多时间伴你。”

我微笑摇一摇头道:“我又不是孝子了,怎会不分轻重缓急?今日等你回来也是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说话间已回了房,高擎莲炬映亮一室明辉暖意,我替他斟了杯热茶,在他身侧徐徐坐身。

“军中的事,我原是不想多问你,只是开渠引流一事,我始终心有记挂,今早问过夏知照,他道业已竣工,只待王爷吩咐…”

我微微顿声,沈夙淡淡望我:“你是担忧引流后洪水泛滥,淹没周边村舍一事?”

他既已知我深意,我便也不再做隐瞒,轻攀上他的手臂,温声商议道:“王爷,在开渠前夜便遣人疏散了周边村舍的人家如何?找做事心思缜密些的,想来该不会走漏了风声…”

“你既有心于此,我自然也是准的,此事我明日吩咐了楚济着手去办。”

我顿作释怀,展颜而笑:“多谢王爷。”

他唇角噙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淡淡道:“还记得先前你每每唤我王爷时,不是使了性子,便是气恼要与我生分开,而今虽知你是有事与我商量,唤我一声王爷意是女子家示弱,却听得仍是有些心怵。”

我瞪他一眼道:“好声好气与你商议,你倒是只记得先前旧事,心乱心烦哪一桩哪一件又不是因你而起?”

沈夙见我这般模样,顿时失笑,我愈发羞赧。

“好啊,还嘲笑起我来,那王爷便自个儿在此处笑个够罢,我就不作陪,平白让你笑话了!”

说罢,作势便要走,未得起身已然被沈夙拉入怀里。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闷声含笑,不知思虑了什么,片刻方出声徐徐道,“听徐婆婆说起,在我出世前宫中有娘娘曾诞下三位皇子,后来…夏家逆反,将其处死,但前朝旧人依旧唤我四爷。”

我自他怀里抬眸望他:“那日后若有旁人在场,我便随了他们唤你四爷,无人时唤你四哥可好?”

他淡淡一笑:“随你便罢。”

我俏皮的朝他眨眨眼,板起面孔道:“若你惹得我气恼,我闹了脾气,还是要叫你一声王爷。”

“你呀…”他抬手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下,笑意无奈,“日后我无端端又怎会舍得惹你气恼,平白也为自己添了烦忧。”

我抿唇一笑,趴在他怀里微侧了侧头,静默默盯着素鼬烙梅的瓷瓶后那一扇落地木雕花罩,半晌方缓缓出声道:“二哥,我让夏知照备了些治疗外伤的草药,若有百姓受伤,我想前去救治。”

“不行。”沈夙略沉了声音,却是断然拒绝,毫无办法商量的余地。

我沉默不作应。

他轻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听话,照料好自己和孩子,至于受伤的百姓我届时自会吩咐城中大夫前去照料。”

我知他是在意我的身子,也不多执拗,点了点头,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轻声道:“四哥,我知道近日军中事务繁忙,连日下雨,我也不便伴你出行,你不必日日回来,只两件事要你答应…”

“好。”他开口应道。

“还不曾说你便应得如此爽快,”我不由得好笑,柔声娓娓与他道,“一是军中事,无论好坏皆不可瞒我,二是即便你无法抽身,也须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他问道:“可还有旁的?”

我摇头:“只此二条。”

“既是你说的,我自然都应你,”他环紧了我,低声道,“我唯有一点,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

“会的。”

我垂眸温柔一笑,轻轻抚着还未见隆起的小腹,靠在他怀里,似乎再闻不见窗外风雨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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