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醉梦铁拐李 领民闯公堂

面对胡县令的蛮横和歇斯底里的厉声喝叫,李白清楚,他是把压在心里的忌妒和不满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他那里是以理服人而是以权压人。同时,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激起李白和高亚雷与他争执,就好当着这些看热闹民众的面抖一抖威风,把过去失去的脸面找回来,借机达到羞辱李白。

他这个用心,李白已是摸清看透,也就一言不发,偏偏不与他正面交锋,而是向他把大袖袍一甩投去像利剑似的蔑视目光。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很不是滋味,甚至还有一些后悔:我与李白也算是兴趣相投的诗人,为啥要与他生这么大的隔阂?但这种想法在头脑中只是一闪念又马上在心里恨,有你李白还有我胡某呀!

李白虽是心里急和气,但他依然很冷静地与高亚雷一前一后地来到认尸现场,扶起仍在哭天叫地的老太婆。李白一边很同情的喊着“老妈妈”,一边就在耐心的安慰,接着就扶起来一步一步地离开。花白胡子老伯来到李白面前说:“李白,我来搀扶,你们快回去歇息,太劳累你们,我心里晓得的。”

胡县令看到李白和高亚雷渐渐走远,他心里反倒是越来越不安。他明白,按说以李白这小子的倔强个性决不会轻易服输,高亚雷也肯定会帮他的忙。他预料到明天他还会去查女尸案的,默想了好一阵,终于想到了肖广田吹的抢先一步。他叫过肖广田下令说:“明天,不,从这时开始,你想法抢先一步追查这女尸案,时间也是三天。”

肖广田心里咯噔一跳,没想到胡县令会做出这个决定,心里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事太突然,我咋个查哟?喜的是打趴了李白,胡大人重用我了!他心里打着小九九就在算计,叫我查女尸?还查啥,我早把女尸藏好的,我通知老太婆前来认尸,不就一切万事了结!可他脑子一转弯:不忙,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做这生意,现在该是出手赚大钱的时候。于是,他就打着迂回战术说:“大人,李白查女尸费了天大的劲头都没找出来,我行吗?”

胡县令向他一笑:“你小子鬼得很,能有查不到的?”

“不,有点不好查哟!”肖广田皱着眉头叫苦说:“这么热的天去查女尸,尸体还不严重腐烂的?再说查找女尸、破案要开支不少的钱,是不是叫死者家人付些银子?”

“哦,我明白,你娃娃随时想的做生意,但你赚了大钱还得交税哟!”胡县令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说:“当然啰,查尸破案是要开支的,这样,死者家人给一些银子,县衙公费给你开支一点。”

“多少?”肖广田心里一喜。胡县令阴阳怪气地一笑,只是打了一个手势。肖广田明白,但他并不满足,生怕其它人听见,他声音说得更小:“能不能再加三十两?”

“你他妈的!”胡县令的眼珠子转了转:“你,你把女尸查出来再说。”

本来,一百两银子已是足够的了。但肖广田想的多要三十两,除了给跟班的一点赏钱外,还打算给胡大人一份令他满意的回礼,为的是下一次也揽到这类的美差。

回城的路上高亚雷见李白脸色烦闷,时而长呼短叹,时而吟起屈原的《离骚》诗慷慨激昂。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高亚雷明白,李白这一次所受到的曲折和打击是前所未有的,他心里像潮水一样难以平静也是可想而知。他就安慰开导他,但李白依然是不言不语,仍是吟咏古诗不停口。他忽然狂笑几声吟诵起《庄子》的《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高亚雷这才明白,李白之心,决不做池中之鱼,笼中之鸟,而是志向远大,要做大海之中的鲲,翱翔蓝天的大鹏,水击三千里,腾飞九万里。他就笑:“庄子的《逍遥游》想象奇幻夸张,你李白这一吟出来还带狂傲呢!”

回到城里,李白根本没想去县衙,就想回到青莲去,却被高亚雷强拉着去了高家花园。

一拢家,高亚雷连声喊饿,忙着叫人摆上酒菜。

入席坐定之后,高亚雷还是像往常一样,只给李白斟了半杯酒,他晓得李白的酒量不大。可李白却把杯子一推:“今天我要一醉解千愁,换大杯来。”

见李白今天狂了的样子,高亚雷急忙叫人换了一个大杯。他望一眼李白说:“先说好,今天破例就喝这一杯。”

李白也不多说话,端起满杯的酒与高亚雷举起的杯子一碰:“但愿长醉不复醒,与尔同销万古愁!”端起杯子至嘴边,把嘴唇一咬,仰起脖子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高亚雷看着就吃惊,你平时喝酒,从来都是半杯酒,喝酒就像喝毒药似的,用嘴皮舔一舔的。高亚雷时常取笑他:你这酒不是喝完的,而是嘴皮舔完的。但李白今天这样喝酒,他就担心,怕他醉的人世不醒。可李白不听他的,拿过酒坛就往杯子里倒,一连干了好几杯。高亚雷拦也拦不住,只得提醒他:“这不是水而是酒啊!”先是看见李白的脸色越来越红,接着看见他端酒杯的手在摇在晃。李白感觉到高亚雷在面前直打转,没一会儿就天旋地转什么也不晓得了。

等到李白酒醒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睁眼一看,见屋里除了高亚雷外,吴指南也是坐在屋里的,他就翻身坐起说:“吴哥,你咋个出来的?我正在为你着急。”

吴指南笑着说:“还不是高大伯从陈塘关回家来,听高大哥谈起这几天前前后后的事情,高大伯气愤得直叫:这胡县令乱求整。他就直接跑到县衙要胡县令放人,否则就要上本。胡县令晓得自己关押我的证据不充分,只得做个顺水人情放了我。”

“哼!他要是今天不放你,我就去县衙闹他一个底朝天!”李白一步跳下床:“咳呀,昨天喝了高哥的酒,我迷迷糊糊,飘飘如仙,到天南地北游了一回。我正在飘呀飘,一个跛脚的老人拄一根拐杖来到我面前说:‘酗子,你也当神仙上天了?不忙,我考考你,有一个字你认识不?’我就大笑一声:‘我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世上的书我都读遍了的,随你考!’我看这老人,他脚跛、衣烂、口水直流,背一个酒葫芦叮当叮当响,就催他快说。”

老人用拐杖在地上左右两划,我毫不犹豫地念道:“人。”

老人听了嘿嘿一笑,我感到有点迷茫:“老人家,莫非我认错了?”

老人不言不语,拿起拐杖又几划,我想了想说:“伴”。老人听了后又是嘿嘿一笑。嘿,老人笑得我莫名其妙的。

我摸了摸脑壳,感到疑惑不解时,老人又用拐杖写一字,这一次我就认认真真地,很明白的回答他:“这个字念‘住’!”

老人不给说出谜底,只顾拿起酒葫芦喝酒。

我觉得好奇怪哟,就很客气地问:“请问老人家是何方高人,为何出此难题考晚辈?”

老人抱起葫芦又喝了几口酒,这才开口说道:“老朽铁拐李是也!”

我一惊,这才晓得遇见神仙了,急忙向他施礼。

铁拐李这才慢吞吞地说:“你小子的诗文的确不错,但你做人还没有自己的主见。”他见我没话可说,接着就在我的头上一点:“我刚才叫你认的三个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仙人会说什么话,就请他给指点迷津。

铁拐李一笑,很郑重地说:“人字加人旁就不是人了;依靠人的人不是真正的人;跟人同伴,自己只有一半;靠人得‘位’,去‘人’才能立,做人必须要有自己的主见和独到的见解,运用自己的才能充分地发挥,就能写出流传千秋万世的好诗文。”

听完李白摆的这个醉梦,高亚雷点头说,铁拐李说的很有道理,莫非是仙人在点化你。吴指南却笑:李白说的神仙话你也相信?我说呀,这是酒醉麻糊了!

李白把浓茶喝了几大口说:“的确是,我现在长成人了,应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不当这小小的官,辞官去!”

吴指南第一个出来拦着:“现在你辞官不是时候吧!女尸案还没着落,你忍气就走呵?”

“不当官,更好查些。”李白主意已定,他迈步就出屋。

高亚雷一步上前又拦住:“即便要辞官,也等我爸从胡县令那儿回来再说。况且你没权查什么女尸案了?”

“芝麻大的权,露水一样的官,谁希罕哟!”李白把手一摆:“我这就去,你们谁也莫拦。”

高亚雷和吴指南上前还想阻拦,李白把他们往边上一推,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吴指南和高亚雷只得远远地跟着。

出门不远,李白遇着花白胡子老伯领着七、八个男女老幼赶来,花白胡子老伯向众人说了几句,这些男女老幼全都急忙下跪。李白慌忙上前一一扶起:“父老乡亲,快不要下跪,有话慢慢说。”

花白胡子老伯说:“昨天回去之后我好说歹说劝住了老太婆,她给我说,那具女尸虽不是我女儿,却是与我女儿同路烧香的刘家媳妇,名叫美惠。这不,带信回去,美惠的男人、公公、公婆还有她娃儿亲戚就来找你领他们去认尸……。”

李白看众人都是泪流满面,就极力安慰说:“这就对了,女尸案不就弄明白,窦团山的贼和尚害死的原来是两条人命啊!走,我领你们去认尸。”

吴指南却拦住李白说:“还是给胡县令禀报一声好,先不要着急吗!”

“什么?我不要着急,人家亲人急呀!向他胡麻子县令报告,不必要!”李白向众人一招手:“走!”他边走边在嘀咕:“他一个县令,对百姓的疾苦几时关心过?只晓得伸手刮老百姓的钱,这种官我瞧不起,更没看在眼中。”

与高亚雷嘀咕一阵,吴指南就继续跟随李白走,高亚雷就朝县衙去。

且说李白领众人急急忙忙地赶到藏尸地点,吴指南劝住大家暂时等待一下,说他自己先去看一看。吴指南拖起一根长木杆把藏尸的茅草笼拨弄开,令他大吃一惊:“咋个又不见了女尸?”他不放心,就把周围附近的草笼笼翻遍了,还是不见女尸。他又去岩上岩下四处找了,仍是不见女尸的影子。李白在外边等得不赖烦,也就急忙跑来问:“女尸呢?”

吴指南手拖木杆,显得一脸的茫然,摇了摇头说:“没见女尸了!”

“这才怪呢?”李白把脑壳几摸,突然想起说:“我们昨天先走的,胡麻子县令走在最后的,莫非是他藏了女尸?嘿,我这下子明白,为啥找不到女尸,原来正是这个胡麻子县令不让我顺利破案,莫非是他故意派人把女尸藏起来?”

李白这一说,吴指南似乎明白过来:“对,他一定是派肖广田藏了女尸,难怪我在路上遇见他与老衙役谈女尸事情,好呵,我回去就找肖广田问。”

听到说尸体不见,立即引起死者亲人像炸了锅似的哭闹开,吴指南忙着上前安慰。李白把手一挥:“莫说那么多,我们要为死者鸣不平,为死者亲人讨公道,我领你们去县衙要女尸,问他胡麻子县令把女尸藏到何处去了,问他藏女尸是啥目的?”

在一旁看热闹的一个男子说:“昨晚有人听到河边一声响,是不是有人把女尸扔下河了?”

有的家属就大骂:“这些挨千刀的,阎王爷要捉拿他的。”

李白引领众人刚到县衙大门口就见肖广田从县衙里出来,他装起笑嘻嘻样子上前打招呼。李白眼不盯,头一昂,“呸”的就是一口痰吐在了他的脚边。李白上前把县衙门一踢,随手拿起鼓锤就“咚咚”地擂鼓。

肖广田急忙摆手说:“不用敲鼓了,老太婆女儿的尸体找到了,只要交了五十两银子的破案费即可去认尸。”

“胡说”李白把袍袖一甩:“这案子是我破了的,我好久说过要收破案费?”

肖广田急忙说:“这是胡大人说的,就得交钱……。”

他话没说完,吴指南几步跑上去一把扭住他:“你说,昨天那具女尸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

肖广田在吴指南手里就像被抓起的一个死鸡子,他手舞脚蹬直喊:“这个事,我还去查,会有下落的。”

李白叫吴指南放下肖广田,肖广田以为李白维护他,不停地向李白点头哈腰。李白却把肖广田一指:“你这杂种,与胡麻子县令串通一气,一次又一次的藏女尸,总想敲诈钱财……。”

“呵,李白,你敢骂胡大人?”肖广田双脚一跳:“你不想当官了?”

“呸!不当这个官”。李白理直气壮地说:“过去,我看他好诗爱文,还多少尊敬他,可我现在看清了他的嘴脸。他脸上有麻子,叫他胡麻子又咋样?弄不好的话,我叫他向老百姓磕一万个头!”

“哼,李白你吹牛,我就打赌看你如何叫胡县令给老百姓磕头,你做梦吧!”

李白就说:“你就等着看!”

听到衙门口的堂鼓响,胡县令只得暂时停止与高亚雷父子的交谈,他就急忙忙地升堂。两旁衙役还在吼堂威的时候,没等传唤,李白引领众人一窝峰地撞了进去。按以往的类似情况,胡县令一定会拍得惊堂木啪啪响,对带头闯进去的人至少痛打二十大板。可今天看到是李白领的头,他一改昨天那种厉声喝叫的语气,而是很小心地说:“李白呵,你大小是县衙门的官吗,咋个与刁民混在一起?好,本官就不追究,他们为了何事找本官呀?”

肖广田这时也回转身进大堂,他把李白一指:“胡大人,这个李白胆大包天,竟敢口出恶言辱骂大人。”

胡县令却笑着说:“骂我什么话呀?”

肖广田跪着说:“小的不好开口。”

李白哈哈几声狂笑:“他不说,我说,我骂你是胡麻子县令!”

胡县令先是一愣,既而又发笑:“胡麻子?对,对,我脸上是有几颗麻子,喊我胡麻子没错呵!”

李白一阵大笑:“胡麻子县令听好,这是死者的亲人,前来认领昨天发现的女尸,可尸体被人偷走,我怀疑你做了贼吧?”

“什么,尸体又不见了呵?”胡县令不仅没发火,还惊讶地说:“这还了得,贼人偷女尸,我马上派人追查……。”

吴指南觉得奇怪,这个胡县令为啥客气了?没昨天凶了呢,是他作恶心虚吧?

胡县令把手向肖广田一挥,把惊堂木一拍:“你这狗奴才滚下去,那有你说话的份,限你今天之内把女尸找回来。不然,我叫你从县衙大门滚出去。”他没处发火只得把火气全发在肖广田身上。

肖广田灰溜溜地走出县衙大门,心中的疑团始终解不开:这胡大人唱的哪出戏?为啥突然对李白好起来,对我却是这样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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