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报名

雄没说话,接过笔和本子,略一思索,提笔写到:“不必顾虑多,男儿当自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她也不署名,把信纸折叠成飞鸟状,给了于主任。

于主任本想打开看看,却发现自己不会拆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才写了几个字?能有用?”

“谢长风若是肯听我的,一个字也有用,若是不肯听,写一万字,也白费。”

“哦,也是。”于主任很欣赏雄这种干脆劲儿,也不多言,站起来道,“你忙去吧。”就走了。

吴专员见于主任这么利索,很是欣赏,考虑了一下,说到:“你辛苦一下,把这个送到京城去,你这就去买票,立刻出发,到京城有人接,老梁那里,我帮你请假。”

于主任心里暗暗叹气,若是吴专员早来一点,自己都不用跑这一趟了。

……

谢长风过了两天才回到家里,一进门,父亲就把雄的信给他看了。

看到信纸边上好几处撕裂,谢长风很不高兴地瞪了爸爸一眼,谢家换一脸无辜的模样,好像他真的没有拆开看过似得。

谢长风打开信纸,简短的二十个字,依然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雄的心意。

她是让他不用忌讳她,她会努力,会顶住一切的压力,他只要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

谢长风的眼睛里有些酸涩,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抬起头,无谓地道:“这又能怎样?大学早就开学了。”

“你妈妈帮着请假了,你还是可以到校报到的。”谢家换希冀地道。

“你们省省吧,我是不会去的。”

“你,你是想气死我吗?”站在谢家换身后的陈婷,捂着脸哭起来,“就算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我还是你的亲亲小姨,从你五岁大,我就来了谢家照看你,不比你妈妈费的心神少,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就捂不热吗?”

低低的哭诉,反而比大吵大闹歇斯底里更有力量,谢长风的父亲谢家换有些歉意地看了妻子一眼,扭过头狠狠瞪着儿子:“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自己说了算,我已经是成人了,不是三岁孩童。”

“那你怎么可以去报美术专业!”

“我想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无干。”

“你,你,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谢家换气得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我是我妈生的,她要是还在,绝不会为了自己逼迫于我,她一定爱我胜过她自己!”

谢家换用手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着指着谢长风:“你,你是想气死我吗?我是为了我自己吗?啊?我,我还不为了你,你去考画画的时候,不也发现有很多人比你画得好?画家,一代人能出几个?”

“那她就可以偷偷把我的志愿改了?”

“你不报美术专业,我们能去改?”

明明是陈婷偷偷改的,你为何要背锅?谢长风心里更难过,脸色也更冷了。

“你们不事事想掌控,我会去考美术?我给你说,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很清楚,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尤其是你们竟然牵连无辜,这个我更是绝不容忍。

今后,你们要是再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别怪我退学去下乡,我就当一辈子的农民,让你们鸡飞蛋打。”

谢长风说着说着,手指狠狠地点着陈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父亲就是被她蛊惑的。

陈婷哭得更委屈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大颗大颗地掉眼泪,还带着一下一下地抽噎,做戏的水平,实在高得很,当红的女星刘晓庆和她都没法比。

果然,谢家换心疼了,当着儿子的面,他也不好做出多么亲近的动作,只是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陈婷接过来,捂在脸上,依然在抽噎,真的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谢家换看了看妻子,又瞪了一眼儿子,手握拳重重擂在桌面:“长风,我把话搁这儿,你若是敢退学不去,我就调动所有的关系,让那个女知青生不如死,我别的能耐没有,这个,肯定可以做到,不信,咱们走着瞧。”

“你若是那样做了,我就陪她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比在这里看着你俩的恶心样子,痛快多了。”

谢长风发狠道,他本是一个很忍让很谦和的人,但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软,但凡他有一丝丝的退让,自己的人生,可就没有一点儿可以自主的地儿了。

陈婷拿下手里的帕子,眨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老谢,你这是干嘛,长风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啊,别这样。”

她总是这样,背后撺掇了男人,当面又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谢长风最恨她这样了。

“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去大学里报到。”谢家换见谢长风不肯屈服,不得不放软了语气。

“我不会去那个烂大学,这也是给你们提个醒,今后不要总是背后做小动作。”

“你——”谢家换气得要死。

陈婷实在忍不住,道:“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知不知道,大学有多难上?”

“再难能有多难?我能考上一次,就能再考上两次、三次。一年考不上,不会考两年?我不信我就考不上个好的。我打算再学一学。”

“你就不怕大学不招生了?”陈婷气得要死,声音都有些发颤。

“外公都复出工作了,大学能不招生了?”

谢家换其实也看不上那个学校,他摆摆手:“你说要好好学的,若是做不到,可别怪我不客气。”

谢长风哼了一声。

“你答应我要好好学习的,不许有二心。”谢家换威胁道。

“我有没有二心,就看你了,你别做激怒我的事情。”

陈婷唯恐谢长风反悔,急忙插言:“我和你爸一定不会做别的事情,只要你好好学习,那个女知青,她能怎样,看她的造化,我们不干涉。”

她的前提,依然是不许谢长风和雄在一起,但她现在不会伤害雄。

谢长风没有再说什么,要不要和雄在一起,陈婷说了不算,他说了才算,但他还是低估了陈婷做事的底线,她竟然利用弟弟在邮局工作,把谢长风给雄的信给截留了。

谢长风刚开始一无所知,长久没有收到回信,这才意识到不对,但他并没有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和雄眼下这种状态,不联系,或许更好。

雄写过信之后,每天安静地工作,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谢长风上没上大学,上的哪个大学,京城那边,一点消息也无,雄发现,连于主任都有意躲着自己,她只能暗啐一口,谢家,也不怎样嘛,用着人朝前,用不着朝后,若不是谢长风钟情于自己,她才不屑于嫁给这样的家庭。

这段时间,最令人震撼的,就是报纸刊出了七八年高考的时间,还有报考条件。

雄在报纸上找了半天,没发现哪一条不许自己报名。

于主任见雄拿着报纸,也不躲了,走过来认真地问:“你想考不?”

“想!”

于主任点点头:“你表现很好,知青办会给你开报名的介绍信,我也尽量给你多留些时间学习,但养猪场的事情,你还需要费点心思。”

“没问题,于主任,我一定将工作做好。”雄很感激于主任,她若还在青山公社,钱逊仁说不定会卡住她,不许报名。

见雄欲言又止,于主任耐心地问:“还有什么事?”

“于主任,我建议,养猪场人员,你尽量安排当地青年,凡是在学校表现好,有希望考上的,你都不要用,不然,耗费这么大,到时候人走场垮……”

于主任的脸很严肃,他是个好心人,若是有年轻人考上大学,他自然不忍心强留,可是,骨干都没了,养猪场当然建不起来了。

“我这就向梁书记汇报一下。”

雄也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自己的话泄露了,被养猪场清除的青年都恨她,知青点传着雄各种流言。

雄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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