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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二)

沈梦华尚未得知魏轩被连夜押入大理寺的消息,因此甫见大理寺卿登门拜访时兀自惶惶不知所以。稍一客套,大理寺卿遂直截帘问起试题来源,沈梦华一下便慌了,坐立不安地嗫嚅着。大理寺卿和颜悦色道:

“沈夫人许是不知,魏公子昨夜已被请进了大理寺,他向您私下求得考题之事俱都供认不讳。本官此次前来,只想问问夫人那试题从何而来,可是秦侍郎给的?”

“不,不是侍郎!”沈梦华慌忙否认,两手绞着局促道:“试题确实是我给的表嫂……但不是侍郎给我的。是我府里一个……一个嬷嬷。”

大理寺卿捋了捋长须,正色道:“事关要案,本官需得将这位嬷嬷带回大理寺问询,还望夫人通融一二。”

沈梦华哪敢推拒,忙吩咐合碧将流云唤来,见大理寺卿起身要走,忙又立起来拦下道:“大人稍留步,此事确确实实跟我家侍郎无关,不知……不知侍郎他何时能回来?”

大理寺卿回身看一眼沈梦华憔悴面庞,委婉道:“这要看贵府上嬷嬷如何招供。若果然与侍郎无关,自然很快便会回来的。”

他拱了拱手,带着流云离了侍郎府回转大理寺。沈梦华颓然立在厅上,满眼张惶。

“……侍郎不会有事的……流云是从李侍郎嘴里窃听到的考题,与侍郎没有干系……一定会没事的……”沈梦华顾自安慰着,却到底难以平息心底的恐惧。

大理寺卿带着流云回到公堂,当即会同庆王一齐开审。流云跪在地上未语泪先流,庆王耐心等了片刻,待她气息稍平,方缓声质询那考题来源。此言一出,流云颤巍巍俯首在地,哑声泣道:

“罪过啊!若是……若是早知那是考题,老奴……老奴就是拼着违背主命也不能给夫人啊!……侍郎,这真是……这是要将秦氏至于何地啊!……”

大理寺卿听她言语有异,一拍惊堂木道:“大胆民妇,试题到底如何得来,还不快些如实供述!若有半点虚词隐瞒,便是你女流之身、白发之人,也需得依从我朝律法大刑伺候!”

“老奴照实……”流云抹了把脸,缓缓开口。“是大年初一晚吃罢夜饭了,老奴无意间闻得侍郎与夫人在屋里头争执,言语中提到会试考题,老奴不敢多停留便匆忙避开了……次日初二夫人回了娘家,侍郎呆在府里哪也没去,老奴见侍郎面色不甚好看,倒像是赌着气的样子……”

大理寺卿皱了皱眉,道:“莫这些,你只那试题哪里来的便是!”

“是侍郎给老奴的!”流云连忙叩头,接着道:“那日到了下晌,侍郎便来内院找夫人,见夫人还没回,就给了老奴一张字纸,让老奴等夫人回来后呈上……”

“你可曾看过纸笺内容?”庆王问道。流云微怔,忙不迭摇头道:

“那怎么敢看呢,那不成了以下犯上么……”

“那你就是依从侍郎嘱咐转给了侍郎夫人?”

“是……侍郎回书房后,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嗯,都擦黑了夫人才回来。老奴是贴身伺候姐的,一时忙起来浑忘了这茬儿,直到晚间才想起来交给了夫人,夫人拿到后欢喜得很……”流云到此处眼眶又红了,“早知是考题,老奴是断断不能答应侍郎的……侍郎怎就这么糊涂呢,怎就……这不是愧对了老夫人临终嘱托么……”

大理寺卿见再问不出别的,便让衙役拉着她在供词上按了手印,带去女牢收监,随后面色凝重看着庆王。庆王依次翻过魏轩等饶供词,最后拿起流云这份,理做一叠,沉声道:

“本王上午去朝里调出了秦侍郎历来公函,字迹与那纸笺上一般无二……想不到竟是秦侍郎触犯了律法。何大人且去太学将谭相与贺尚书李侍郎请出送回府邸罢,可以断定此案与他们是没有干碍了。本王这便进宫呈报父皇,请旨三司会审。”

大理寺卿迟疑道:“三司会审必要发明榜周知全城,一旦让那些学子得知是副考官徇私舞弊,民间定会再起波澜。殿下不知,那些年轻学子多有些愤世嫉俗的毛病,一个个都觉得凡是为官者肯定无一不贪赃枉法,若公然会审三品侍郎更让人落了口舌,士林间愤意难平,于朝廷颜面上……不好看啊。”

庆王眸色凝重断然到:“但今次已经容不得这许多顾虑了。本王受父皇命彻查此案只为给下学子一个交代,扶正我朝法度,维护我朝纲纪。如今查到侍郎,按律法就该三司会审。若父皇有意高拿轻放,本王自是不敢有异议,但该奏请的还是得奏请。”

大理寺卿恭敬持礼应道:“臣受命协助殿下,万事悉听殿下吩咐。”

庆王点点头,大步下了公堂,早有府兵备马相候,庆王飞身上马,带着随从往宫城疾驰而去。

此时距案发已有三日,嫌犯何人、从哪得的考题、朝廷会如何处置,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纷纷。待到次日晨旦,大理寺张贴出三司会审的详情官文,登时满城轰动。

“怎么,泄题人竟是朝廷委任的考官?!”“知法犯法,这还撩!”“堂堂三品侍郎竟有如此行径,礼道何在?!如何堪为礼部侍郎?!”更有学子,当初得知秦桓任考官时极力推崇他的文章,此刻义愤难平,顿足痛心不已:“想当年秦侍郎连登三元,御笔钦点探花郎,跨马游街飨宴琼林,又拜在谭丞相门下,何等风光!他也是寒窗苦读过来之人,当知吾辈学子之艰辛,今日苟为些许私情便泄露考题,践踏公平,实在不堪圣上优待,乃我下文士之大耻也!”

当日下午,奉旨会审的三司主官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齐聚大理寺内堂,庆王端居上位,待刑部尚书和御史看过供词,便问道:“二位大人有何高见?”

刑部尚书系庆王母舅,当先拱手道:“臣看所有供词直指秦侍郎,证据确凿。殿下恕臣直言,单凭这些供状已足够定下秦侍郎的罪名,其实没必要公审于百姓前。”

“闵大人还是这般直言。”御史缓声笑道,“然而朝廷法度不可废,秦侍郎身为三品朝官,一旦犯案必得三司会审;况且眼下民意激愤,正该公审一场让百姓全程旁观,方能彰显我朝法度严明,就此安抚民心。”他着冲庆王一拱手,“这也是殿下向万岁请命准许百姓听审的初衷罢?”

庆王正色道:“民心之贵乃立朝根本,程御史知我。莫管犯案人身份贵贱,一切均以律法为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本王必会维护朝廷法度,给众学子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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