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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一)

大年初二又落了一场雪,势头比十一月那彻要大几分。恰逢庆王府梅苑里花开正好,白雪红梅遥遥相映,秦宛月兴致大起,顾不得寒气森森,在雪地里流连忘返,寒竹几次劝她回去不成,待尽兴回到房中被火盆热气一熏,浸淫四肢的寒气便发作起来,腰肢以下酸胀难耐奇痛无比。

寒竹见她这般形状也不出埋怨话,只得不停为她捶着后腰和双腿,秦宛月自知理亏默不作声,由着她摆弄。

“娘娘觉得可好些了?”一番捶打按揉,寒竹停手问道。秦宛月强忍酸痛勉强笑笑:

“……好多了。”

寒竹遂起身走去斟了一盏茶来,又苦口婆心地数几句,秦宛月只是不作声。忽听嬛叩门禀道:“娘娘,顾大冉了。”

“来得正好,还是请顾大人给您好生看看罢。”寒竹无可奈何看着恹恹靠在榻上的秦宛月,“奴婢的话您不听,顾大人的换您总该听了吧?”

秦宛月只是笑,便见顾偃进得屋来,身后却有一名陌生女子,低着头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只见她身量修长,普通丫嬛的穿着,脸上却蒙着一条面纱,难见容颜。

“大人免礼,快请坐下。有劳大人大雪还来为本妃看诊,寒竹,给大人斟一盏茶驱驱寒气。”秦宛月温声着,视线投向那陌生丫嬛,含笑道:“这便是大人上次提起,顾夫人新收的徒弟罢?不知叫什么名字?”

“名为盂兰,得了臣妻几分教导,惯会推拿针灸。今日带来先伺候娘娘几日,若觉得尚有可用之处,便留在娘娘身边,照顾娘娘度过剩下几个月的孕期。”

顾偃介绍着,盂兰便撩衣跪拜。秦宛月和善地让她抬起头,看着从她面纱下蔓延出的艳红花纹,微微吃惊道:“姑娘这是……?”

“娘娘不知,盂兰从前在西境为奴时被主家刺有异域图形,损毁容貌颇重,心有顾忌,平日多以面纱遮掩,如今要见娘娘,唯恐惊到娘娘贵体,更不敢取下,还望娘娘见谅。”

寒竹拱手道:“这是大人仔细,但王府规矩森严,能允准盂兰姑娘留在近前本就是看在顾大饶面子上,既是要留下来近身伺候娘娘,总得看一眼面貌。”

顾偃自是领命,回头低语一二,那丫嬛方抬起头来,细密睫羽下是一对黝黑眼眸。她慢慢取下面纱,瓷白的半张脸上蔓延的舍子花纹一览无余,眼角朱红泪痣凄异夺目。秦宛月盯着她高挺鼻梁深邃眼眶看了几眼,一摆手道:

“好了,姑娘就照常带着面纱罢。”

盂兰默默施个礼,窸窸窣窣系着垂纱袢带。寒竹此刻觉出异样所在,迟疑问道:“顾大人,这位盂兰姑娘可是言语上有些……”

“姑娘好眼力。”顾偃笑笑,怜悯地看一眼盂兰,对秦宛月解释道:“西境素有将犯事奴婢灌哑发卖的习惯,盂兰也不曾幸免。臣妻这些时亦曾费尽心思要调配出解药,一直未能见效。不过盂兰虽哑,却听得汉话识得汉字,因她生母是汉人,从教过她,简单的书写沟通不成问题。”

“如此甚好。”秦宛月微笑道,“顾大人,本妃方才贪看雪景站得久了,腰肢有些酸痛,就让盂兰姑娘来为本妃推拿一番试试看。”

顾偃忙示意盂兰,盂兰遂上前,举止恭谨目不旁视,扶着秦宛月翻身卧倒,半跪在脚踏上用心推拿起来。却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按的何处穴位,凡经由她手,酸胀感慢慢消减,浑身渐觉舒畅无比。秦宛月自是大悦,待盂兰推拿罢恭敬跪回下首,迭声称赞不已,又命寒竹取一对玉镯银簪装好,对顾偃笑道:

“果然好手法,本妃就承谢大人好意,把盂兰留下了。盂兰姑娘是尊夫人徒弟,本妃自然不会夺人所爱,待本妃生产后,必定将盂兰送回。这点首饰还请大人带给尊夫人,权当本妃一点谢礼,大人可千万别跟本妃推脱。”

“既如此,微臣却之不恭了。”顾偃起身拜谢,又给她诊了平安脉,当即告辞。寒竹叫进嬛,让她们带盂兰下去安顿,务必以医女礼遇待之,收拾一间干净厢房让盂兰住。

“娘娘,那盂兰到底手法如何?果然有效么?奴婢看您险些睡着了。”寒竹打发了嬛盂兰,走到香炉前更换香片一边问,只听秦宛月道:

“手法的确是好,像是有功夫的。只是……寒竹,你不觉得那盂兰有些眼熟么?”

寒竹诧异问:“娘娘怎会觉得她眼熟?似盂兰这等西域女子相貌,但凡见一眼必定记忆犹新,奴婢怎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是她的相貌,是……”秦宛月被她得也犹疑起来,蹙眉喃喃自语,“面庞轮廓,身形举止,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样子……”

寒竹茫然看着她,重重摇头:“娘娘,奴婢真的看不出。”

秦宛月沉默半晌,颓然摆手,抵着太阳穴叹道:“算了,权当是我一时恍惚罢。”

寒竹听罢却又重视起来:“可要奴婢传信阿昀,让他打听一下这盂兰身世?”

“人是顾太医举荐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秦宛月此时后悔不已,暗道自己根本多余那一声,寒竹心谨慎的性格自己又不是不清楚。“顾老先生跟萧氏渊源深厚,倘若连顾家也不能信任,我岂不是白白钻营这些年了。”

她觑着寒竹神色,又温柔一笑道:“不过谨慎点也是对的。这样吧,你这几日多留神些,看盂兰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寒竹颔首道:“奴婢明白。娘娘且先放下心,别再为这事劳神。”

“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了,明日阿姐不是要带阿玉来么?记得让厨房预备好阿玉爱吃的点心,皇子府大厨师的手艺总不能白费了。”秦宛月满怀期许轻轻笑着,“虽晚了几,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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