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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二)

岁近年末朝中愈发繁忙,尤其是吏部、户部,譬如新一年的互市物价都要重新恒定,这就要跟各大商行轮番接洽。户部公文一早便下发给了各商行,萧氏亦在其郑

萧明熙并未拆开看,随手丢在案上,向孟昀一扬下颔:“接着,阿昳那边如何?”

“已经服魏氏子讨要考题,但看魏氏何时跟沈氏开口了。”

“事半功倍,极好极好……”萧明熙着起身踱了几步,“你准备一下,明拜访李侍郎府。去年你跟他打过交道,是吧?”

“是。这位李侍郎好利、处事圆滑,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孟昀不禁失笑,“属下当时历练尚不足,若非在京的老掌柜相随,只怕要给他白占不少便宜去。”

“李侍郎,李守澄……”萧明熙淡淡讽笑道:“两年没见,也该好生叙一叙交情了,咱们萧氏可没少给他好处啊。”

萧氏拜帖送在李侍郎府,李侍郎特意腾出半日闲暇静候萧明熙登门。萧明熙一如既往的谈笑风生,见面略作寒暄便将话头引到户部公文上,李侍郎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眼中精光不减,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要调低来年物价以造福万民。

“……不会降很多,等秋后自会慢慢调回去的。萧氏做的是大买卖,生意遍布下,想也不会计较这点利罢?”

李侍郎笑着罢,不错眼珠地盯着萧明熙,却见孟昀在她身后道:“萧氏在大楚的生意十中占六,况且前三季正是买卖兴隆的时候,若秋后重调物价,也无非才三个月,冬季生意如何比得上前三季?李侍郎不妨算算,我萧氏该亏损多少银子?萧氏终归是做生意,不是开善堂的。况且一旦物价调低,全国经商者都会受到波及,似萧家大产业尚可支撑,商家岂不断了生路?”

“思竹,”萧明熙先开了口对孟昀斥责道,“李侍郎不过依例行事,你也不能一味怨责,更以这等语气质问啊!”

孟昀敛声,向李侍郎赔个礼,脸上犹带不忿。李侍郎依旧笑容不变,连连摆手道:“孟公子年少气盛,性子耿直些,无妨的,无妨的。待孟公子历练到先生这般年纪,自然而然就懂得其中道理了。”

“正是呢。你岂不知,每年户部物价升降可都得依着李侍郎的心意来,连律法都奈何不得。”萧明熙好整以暇地看着李侍郎陡然凝滞的笑容,“年底这市场物价核定的公务正是李侍郎赚外快的大好时机,若萧某没记错,侍郎府中账上来历不明的银子又翻了几倍罢?”

“……萧先生此言何意?!本官乃朝廷命官,岂会做这知法犯法昧心之举9请萧先生慎言!……”

“侍郎大人莫急。”萧明熙轻一摇手,“思竹,李大人年底繁忙,有些事浑忘了,你帮李大人好好儿想想。”

孟昀恭谨领命,从随身携带的木匣里取出厚厚一叠文书,依次念下去,每念一条李侍郎的面色就灰暗一分。那都是他历年籍职务便利向商家讹来的银钱明细,证据确凿,无可抵辩。他听到后来已面色如土,忙高声喝止孟昀,转脸就堆下笑来,冲萧明熙亲切道:

“大姐啊,起来自令尊大人在尚华设立云潇堂,便一直是本官接洽办理相关事宜,好歹也有八九年的交情了,你何必如此伤情分呢?”

萧明熙笑得云淡风轻,“侍郎大人,不是萧某不顾及情分,只是您这事做得委实不太地道。人生在世,为自己谋求些许利益无可厚非,但总该有个限度。去年我因故没能赶到尚华便派思竹与您接洽,您欺他年轻,好一番套路,险些让我萧氏生意一落千丈;今年更是变本加厉,把物价压到最低,擎等着商行无可奈何给您送通情钱,再一成一成往上提。吃相如此难看,侍郎大人就不怕惹得怒人怨?我萧氏既然被奉为商道首脑,少不得要出面替一众经商者讨个公道。李侍郎,您萧某所言可还有道理?”

李侍郎只觉屋内火盆太旺,熏得后背阵阵冒汗。他看一眼木匣文书,再看一眼萧明熙,连连应道:“是是是,本官也是鬼迷心窍了。唉……不得已啊,大姐可得信我,实在是不得已啊!”

“萧某理解。毕竟是儿女债,自然得做父母的担待。”李侍郎一愣,萧明熙看着他继续道:“令郎虽不成器了些,好在还记得孝字当先,把债主好生应承着,没让人家追到侍郎府来讨债。不然啊……只怕贵府早已成了满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犬子沉迷恶习,让大姐见笑了。”李侍郎面色青白不定,勉强挤出几个字。萧明熙平静道:

“大人为令郎这档子事,想必费尽了心神。起来那债主跟萧某还有几分交情,萧某也是前几日跟他见面闲聊,才听了他跟贵公子这份渊源……”

李侍郎听她话里有话,连忙正色拱手道:“先前是李某做得有失妥当,先给萧先生赔个不是,但求先生务必替犬子几句好话,或是宽限几日,或是减几分利钱……债本已然三千两了,若再利滚利地往上加,叫李某如何是好啊!”完连连摇头叹气。

“这倒也容易,左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但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却不知李侍郎求饶心意可诚么?”

“自然诚得很,地共证日月可鉴!只要萧先生替犬子料理了这档事,李某必定亲自带他去给先生叩头拜谢!……”

萧明熙轻声一笑:“用不着,令郎年纪比萧某还年长几个月呢。我也不求多,也不为难李大人讨要什么珍稀奇宝,萧某所求正是李大人力所能及之事。”

李侍郎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眸,隐隐生出些不详预感,迟疑问:“那请萧先生看,李某定当全力以赴。”

“我只要明年春闱的考题,再请大人正月间往秦侍郎府中拜会一次。”萧明熙着,一对点漆眸子紧锁住李侍郎的惊愕面容,“只消大人一句话、跑一趟腿,便能了却贵公子那三千两外债,李大人,您不亏。”

李侍郎面色阴晴不定地变换,眼神游离着取过茶盏,嘴里尽道:“这……使不得,使不得,会考题目一旦外泄,轻则罢官重则处斩,萧先生这是要本官拿身家性命做交易啊!……使不得,使不得……”

“李大人,您放心。萧某讨要这试题也不过受人之托,况且此中利害萧某难道不清楚?您舍不得身家性命,难道萧某就舍得这万贯家财?所托之人不过想着得了考题,自己私下可提前准备准备,断没有外传的道理。”萧明熙徐徐道,“大人若信不过萧某的诚意,那请大人看——”

随着她示意,孟昀打开木匣夹层,取出一叠银票。李侍郎身子轻轻一颤,目光胶着在票面上,久久不能移开。

“这是五千两,三千两抵令郎外债,剩下的买一个侍郎心安。这买卖多划算,侍郎还有什么好犹疑的?”

李侍郎取过银票仔细清点一遍,确确实实五千两。他禁不住咽口唾沫,喃喃道:“考题就等明日秦侍郎拟定好交给谭相看过,再由贺老尚书跟李某审一遍就妥了。到时李某自会给先生消息……但不知先生要李某去秦侍郎府中,是何打算?”

“这是萧某私事,就不消大人操心了。那萧某告辞,静候大人佳音。”

萧明熙施施然起身一拱手,带孟昀扬长而去。李侍郎长吁一口气,怀揣银票到内室心收起,揩揩额前汗,自觉心口余悸犹在。

“秦侍郎……萧家不是跟秦侍郎有姻亲么,为何考题不去问他要,反来找我?”

此念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旋被他丢在了脑后。

“罢了罢了,谁家还没些龌龊事,与我何干?只要事情别教外人知道……想萧明熙也不至于拿萧氏家族产业冒险。钱都收了,五千两买一个题目……不亏,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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