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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一)

洛琴斋一去就是两,宇文凤纵使心急,也只能在府中干等他回音。第三她在后园枯坐了一上午,一心琢磨洛琴斋何时能回,又想该怎么不动声色地逃出城去。正烦难时,就见宇文晖沿路急匆匆走来,她坐直了些,招呼道:“稀客稀客,六皇兄怎么想起到本宫府上来了?”

宇文晖气息尚未喘匀就急切道:“你还坐在这儿干嘛?四哥回京了!父皇召回的,明日起就入朝领户部事了!你看,我的不错吧,父皇本就没打算当真把四哥圈禁皇陵一辈子,四哥递一份奏折,稍微服个软,顺水推舟这不就回来了!”

宇文凤未理会宇文晖一脸得意欢喜,蹙眉问道:“他回来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你整深闭府门呆在府里,不知道还稀奇么?四哥半个时辰前进城的,接着便入宫述职,父皇欢喜得紧,连夸四哥监修皇陵有功,又指派了一份极好的户部差事。哎!……现在好了,有四哥为你撑腰,我再往皇祖母耳边吹吹风,你的婚事——清祥,我还没完呢,你要去哪儿?!”

“我去问他。”宇文凤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走,恨不能立时冲到宇文曌面前问个明白。

宇文凤来得突兀且脸色阴沉,穆云苏便猜到她来意,于是将人领到书房。宇文曌刚从宫里出来,回府后尚未来得及换上便服,见宇文凤进来,便让穆云苏带着女婢侍从先下去,兄妹二人独留书房隔书案两两相望。

“你过不会再趟京城这滩浑水的。”宇文凤盯着宇文曌质问道,“你不管父皇如何施压,朝堂殊荣非你所愿,这一次你只循本心!为什么要向父皇服软,做你根本不想做的事?!”

“父皇要为你议亲了。”宇文曌边着,解下披风丢在椅背上,轻吁一口气。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事出突然,我只有亲自插手才能放心。你如今纵有公主名位,但无母家扶持,又当众与父皇闹翻,出嫁后日子绝不会轻省。为兄没什么能帮你的,只能在尚未选定时尽全力为你挣下点门面,你是白家的女儿,是我端亲王的胞妹,没有受他人白眼的道理。”

“……皇兄,别人不管,你是知道我的……”宇文凤深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我不会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清祥……”宇文曌思忖片刻,落寞地低声道:“生为公主,你便注定了无法违抗父皇圣意,我们谁都不能。你倾心于琴斋难以自拔,为兄可以理解,但你不能以此为借口不想出嫁,你该清楚……”

“我只是不想被父皇用作安抚臣子的工具赐给某个朝臣之子,更不想被指婚给一个春闱选中的陌生人!哥哥……你懂我的,是吧?”

宇文曌走到她面前,愧歉道:“琴斋的事我不能帮你,你的婚事也非我能左右;但是凤儿……你该清楚,父皇绝不可能让你自己做主婚姻。我会尽全力让你有选择的余地,嫁与良人,让你下半生能得一个平安……这十多年你受尽亏欠,我无法弥补,但你往后余生我定会护持到底……凤儿,你只需信我,好么?”

宇文凤看着兄长憔悴的形容,嘴角扯动几下再不出争执的话,唯能往后退了一步:“好……我信你。”却在心里默默道:我信你会为我付诸全力,但我不想让你这么做。我的余生我自己做主。

“皇兄今日刚回京便劳累了半日,早该歇息,我先回去了。”宇文凤着恭敬施礼,转身快步离去。

“凤儿……”宇文曌追着她的背影,“抱歉,为兄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宇文凤回到公主府,一下午心绪愈发烦乱,在后院里出出进进焦急等候洛琴斋的音信。好歹等到暮色沉沉时分,白鸟翩然飞下。来信很短,只影已归”二字,却使宇文凤放下心来,此刻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管他父皇还是朝堂,有洛溱就够了!只要离了京城,从此山高海阔任我往来——

次日一早,宇文凤急匆匆赶到四极轩去见洛琴斋。两人在俞掌柜后院一角刚立住,洛琴斋便轻声道:“我跟母亲商议定了,后走。”他微一停顿,“要往蜀中去得先行水路,沿韶水南下再转汉江。我已央伯山为我定好二十三那日五更往南去的客船。我跟母亲明日午后动身,先去渡口等你,次日一早刚好上船,只是你可方便出城?”

“我自有办法,你放心。”

“好。”洛琴斋颔首,“我跟母亲到渡口后先在客栈落脚,是渡口边一家凤口渡客栈,我就在店里等你。”

“我也许会晚些到……不过肯定误不了开船时辰。”

后门吱扭响了一声,便见俞掌柜手里拎着一尾鱼出来,一面往厨房走,一面扬声道:“琴斋你离京在即,今日中午就在我这儿吃罢,文公子也一并留下,权当为你饯校这可是今日新打捞上来的稻香鱼,琴斋你离了尚华可就吃不到喽!我还备下了些霜蜂儿果子,下午你走时记得带上,老太太路上没事儿含一块,好吃还不怕晕船!”

“多劳伯山兄挂心,我替母亲先谢过了。”洛琴斋笑着应道。宇文凤见俞掌柜进了厨房,忙问:“你今下午就要回山里去?你……下午走的话,只怕不等到家便黑了,山路难走,路上人又少……不然雇辆车回吧?”

“那条山路早就走惯了,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洛琴斋含笑安慰道,宇文凤耳根一红,别转头去不再话。

一时饭毕,稍作盘桓,俞掌柜再三叮嘱旅途当心,来日若回尚华必再来四极轩相见叙谈,方依依别过。宇文凤跟在洛琴斋身边,只左右无事定要送他出城,洛琴斋并未阻止,两人并肩往北城门走去。此时阴了下来似要落雨,街上行人都匆匆加快步子,他二人却走得格外慢,多拖了半刻才到北城门。宇文凤遥遥望见守门都头似曾相识,唯恐在节眼上再生变故,遂驻足在一家茶楼布幌下,她看着洛琴斋,又抬头看看色,迟疑着道:

“你看这,好像要下雨……”

“是啊,一场秋雨过后气会更加凉了。江上平常就比城中冷,蜀中这季节也多阴雨,走时记得多带点衣服,至少在船上别着凉。”

“……你母亲年纪大了,也要当心。”

“我记住了。”洛琴斋温声道。

两人在屋檐下耗了许久,总不愿离去。色变得愈发阴沉,一阵风夹带着湿气沿长街刮过,洛琴斋断然一抻袖袂,低声道:“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心。”他刚抬脚往城门走了几步,忽又转回来,郑重地望着宇文凤:

“差点忘了跟你,等咱们安顿好母亲我便带你去北疆,去寻你母亲和兄长。”完便匆匆离去,不再回头。

对于洛琴斋的这份情意宇文凤本当欢喜,可心里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酸楚。她就这么呆站在街边,满眼留恋地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修长身影,望着远处的寥落城门,不知何时两行泪湿湿凉凉地滑落面颊。平地卷起一袭凉风,墙边人家院子里的树阵阵萧瑟,树叶飘落下来,空气中潮气加重,大雨似乎马上就要降临皇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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