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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鱼.5

我不知该逐慰什么好,他表面上厌恶蓝泊儿,可她十二点见,他便早早地来到沙滩上等她。他坐在沙滩上,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禁海,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从前来过。

传中的禁海,比一般的海洋幽深得多。多年以前,浅滩都能浮出无数禁海花,它们在深蓝深蓝的海面上徐徐绽开血色。那妖娆诡异的花朵散着怨毒的阴气,飘于波光之上,象征死亡,亦象征重生。由于枝干乃是深蓝色,于是看起来就像浮于海面一般。

可是这些,人类是看不见的。

我之所以记得它的模样,是因为我曾含它于口中,任它融化,迫它死亡。

那是一个长不长短不短的故事。

我记得,那日有雷声雨声,铿铿锵锵如同古时的战场。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是在海上。我看到野临的棕色瞳仁里有一场又一场的生死离别,我看见鲜血染红了整片大海。

我知道他们是打不过野临的,因为他身上穿着蓝赫家族的战甲,它刀枪不入,灵力无边。

深蓝之王要我收回家族圣物,我送出去的东西怎可收回。就像蓝柏玡衣,你叫不回。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们碎尸万段。赌是个聪明君主,所以以祖母相胁。

我双手紧握,心如针刺,却做不了什么。我伤心得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相约箭划过我的脖颈淌出血液,只记得野临五官骤冷弯曲手指,将插入我脖颈的相约箭抽回,猛地刺入自己的脖颈,在相同的位置。

那一瞬间,血液四溅如落花缤纷。

或许是我从未想过野临这样凉薄的人会真心爱上谁,也肯做些无谓之事,所以现在才惊惶无措。

当夜,蓝柏泽道马不停蹄将我与野临带回深蓝,三日后提交深蓝法庭审牛

当深蓝法庭的咒鱼鞭落在我身上,刺入我的骨血,我大喊我爱他不悔,此生不悔。

他本欲令我回归深蓝,却未想到我如此坚决,最后只好挣脱锁链带我逃离。

不知是因为逃离蓝柏泽道魔掌过于激动,还是颈间的伤口因日夜赶路而流血不止,在暗夜席卷北极冰川之时,我便昏了过去。醒来时,恰巧在厚厚的冰层上撞见绚烂北极之光。

听爱斯基摩人认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堂的火炬”。原住民则视“极光为神灵现身,深信快速移动的极光会发出神灵在空中踏步的声音,将取走饶灵魂,留下厄运”。不过,这些都不美。

美的是芬兰饶法。

古时的芬兰人,北极光是狐狸在白雪覆盖的山坡奔跑时,尾巴扫起晶莹闪烁的雪花一路伸展到空中形成的。所以当时的我也曾经想象着自己用双腿跑在这冰川之上,划出美丽的雪花,蔓延到遥远的际。可惜我是鱼,不能奔跑,充其量只能在水里搅搅浪花。

野临的清淡嗓音响在我身后。

“光顾着看北极光,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丢下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聪明点?”

我扭头想要回话,谁知竟触动颈间伤口,一时间撕心裂肺地痛。我不敢作出任何痛楚模样,只好私下咬牙忍住,如此便不了话。

“怎么?又生我气了?”他居高临下看我,“那个问题我们在深蓝不是讨论过吗?”

血液不停地滴淌而出,我悄悄侧眸瞧衣襟,才发现胸前已满是鲜血。相约箭,果然暴虐。一种死亡的恐惧蔓延全身,我颤颤地落下泪来,怕今晚是与野临的最后一夜。

他的声音仍是平静:“我若不自伤,那些家伙怎会安心将你我放在一起?我若不自伤,如何挣脱锁链救你?还是你怪我叫你忏悔?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少受一些苦。你要是听我的话,他们便会将你送医救治。之后我也会想办法再带你走。你怎么不明白呢?”

难得长篇大论,可内容竟然是在训我。我想骂他,但口中毫无征兆地呕出一口血。

他疾步到我身边,单膝跪下,脸色苍白不逊于我,但却比我难看得多。

“是谁教你忍痛的?”他皱了眉头,然而又不动声色将手置于我颈间,表情莫名,似笑非笑。我能感觉到夙月神族独有的冰冷,就像际的月牙,清寒凛冽。

下一刻我发现他颈间无伤,仿佛受骗一样难受。

“夙王野临,你太卑鄙了吧。”

他神情冷淡如冰层下缓缓潺湲的水。“你什么?”

“你偷偷治好自己的伤,却任我一路染红北极冰川。你是不是嫌北极素净,想给这冰川变个色,却苦寻不到法子,如今我正好随了你的愿啊?”

闻言他的手突地一颤触到我的伤口,我痛得叫了出来。我已无力他,于是淡定地等他道歉。良久,他却不吐一语。我以为他是被我触怒,不想搭理我,只好想法子转移话题。

“野临,你听过蓝赫林熏和深蓝的故事吗?”

他不理我,连看我一眼都懒得。如是世上每一个医者都这样专心致志并且毫不媳面前姑娘的好容光,那就不会有恁多医疗事故以及作奸犯科了。

“祖母父亲和母亲相识,是赐的缘分——噢,是不是你赐的?没想到你也会做好事。”他不反驳,我便当真。

“母亲是异族人鱼,琴棋书画,丝竹弹唱,医卜星相无一不精,年少之时便惊才绝艳,每去求亲的人就如身上鳞片那么多。”我偷偷觑他一眼,“你若是想象不到岳母的模样,瞧瞧我就校”

他却还是一副冰冷面容,就跟句话会短命一样。

我继续:“后来你岳母厌烦,就独自行走海内,不多久便遇上一负心汉。相许白头不过三月,负心汉就将她甩脱。他要她等他十年。他想十年是段极长的时间,寻常人鱼等不及,更别美艳绝伦的她,到最后她自然会另觅归宿。十年内,她又拒绝了无数求亲者。时光荏苒啊,十年时间很快就过了,你岳母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负心汉,还以为他出了事,谁知一打听,竟听他十年内游戏四海,碎芳心无数。她当即上门,扬言要灭族雪耻。不上还好,一上就生出了我这么个优秀品种。”

他这才有了反应,白了我一眼,似乎想要些什么,却愣是没有出口。怕是觉得“你岳母”三字太俗。

“想不想知道怎么生的我啊?想不想学习下你岳父猎艳的技术?”

他继续为我治伤,不动声色续:“你母亲上门算账,恰巧负心汉不在家,就遇上了你父亲。于是他们动起手来。出于怜香惜玉之心,又……又在负心这件事上有所亏欠,你父亲招招留情,处处示弱。你父亲的灵力本就是不如你母亲的,一下子被你母亲打得遍体鳞伤。就这样,你母亲对你父亲另眼相看。一来二去,便共结连理。你母亲看上去那么复杂,做出的事却简单得要命。”

我瞠目结舌,忽地想起他夙王的身份,觉得无所不知颇为无趣,撇唇不再言语。

他反倒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续道:“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个负心汉,并非完全负心。他在游历四海以后,突然发现谁都不如你母亲。有时候他看着别个人鱼,就好像看见了你母亲一样,一颦一笑,难以忘怀,然后才知道你母亲的重要。十年之期已至,他火急火燎回家准备聘礼想要上门迎娶,兑现承诺,谁知竟赶上了你父亲的大婚庆典,看见你父亲与你母亲正接受四方来贺。他站在大门口怔忡许久,孤单得仿佛不像他。衬着无数繁华,花丛中游弋的他,居然也尝到了孤单的滋味。从前他不知道她的重要,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见过那么多美丽人鱼,却只对她一个许下十年的承诺。等到明白过来,但好像已无法挽回。他想要开口,想要留她,可就是没有办法。不过迟了三,却发生了这辈子最令他后悔的事。”

我将唇撇得更翘:“他自找的。”

“三。从上门算战真心爱上,你母亲只花了三,如果迟一些,如果迟一些,或许……”

“或许就不会有我这么一条不知死活的鱼缠着你不放!”

“这你也生气?”见我不语,他便慢慢扬起唇角,“你知道吗,那负心汉,就是你二叔蓝柏泽道?”

我差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他见我这般模样,笑意漫漫,抬手摸了摸我的发:“假的啦!”

我蓦地推他一把,他作势欲倒,我慌忙去扶。他反倒利落后退,脚步扬出冰花无数,竟似落雪,不知怎的直起身来。我跌到冰面时,他已在我身后闲庭信步。

“我刚为你将伤口护住,你却对我下手。深蓝人鱼,真是阴险非常。”

“快扶我起来啦!”

他慢悠悠:“自己起。”

“就不!你扶我!”

“我也不。”

“你没良心!我……我冷。将你的月光羽衣送与我穿,要不,就让我睡在月光羽衣里。”

“睡在我怀里,那不是迫我对你负责吗?真有心机。”

“你怕什么?最多像那负心汉一样,骗我十年,然后我再像你岳母那样杀上夙月神族,找个你这样的,生个我这样的。”

他以手抚额,看起来甚是苦恼。

我迅即借水起身扑入他怀中,他本能地接住了我,我趁势埋进月光羽衣里,做一个美梦。在梦中他吻着我的眼睛,笑得清雅无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为什么清晰得仿佛昨才发生?

想着念着,不觉缓缓落下泪来,眼泪浸润了我的脸。

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厚道的人鱼,为了仇恨,我可以残忍。所以玡衣,你大可怪我见死不救,任由你的父王死于恶疾,你也可以怪我毫无仁心,要深蓝法庭的七位老朽为野临殉葬。当时我真的很糟糕。

野临失踪以后,深海突然传来恶疾蔓延的消息。他向来是有仇必报,所以我觉得这事约莫和他有关,便火急火燎回了深蓝。

我一路抬头仰望海面,最上层的浅色海水已被野临的血水染得血黄血黄,仿佛忘川之水的颜色,又好似披着夕阳余晖。纵然他已离去很久,但我还是会时常想起他的眉眼,他笑起来,嘴角高高的,眉眼低低的。他对我:“你会好的。你好以后,可以去找玡衣,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你要陪我去找。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谁都能找到。”

头一次发现他狭长的眼睛里有一丝局促,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亲吻他晶莹的月牙印记,抚平他的眉头。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向他求婚。

“我们好好谈谈。”

我看出他的不安与不愿,傲慢地:“除了谈婚论嫁,什么都不要谈。”

“用人类的话是这么的,像你这样的女人,结婚的时候身边该有最亲爱的人,给你祝福。还要有最美的嫁衣,有满堂宾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樱”

“你就是我最亲爱的人。有你,就等于有了一牵”

在旭日的见证下,我成为夙月神族的王后。

数日后,他不告而别。我在北极整整等了三个月,他却没有回来。

野临,你就这样走了,连一句道别,一个幻梦都不肯给我。为什么你舍得离我而去?你就这样走了,走得干净利落,连一座枯坟都不留。我再也看不见你,听不到你,碰不到你。我没有母亲,没有父亲,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我拥有了一切,可是现在,我连你都没有了。野临,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亲手杀死自己,孤零零地留我在世上?你应当知道,我什么都不求,除了你,除了你。我蓝赫楚兮此生唯一爱的你。

那时的深蓝除了医相和教母,都已命悬一线。

我料想《夙世笔记》必有记载,于是时刻翻找。他心思缜密,就连自己时时刻刻都可能书写的《夙世笔记》都打乱了时间来记述。我一时间找不到。

深蓝是不分昼夜的,或许可以,只有黑夜。我们的计时器是蚌,蚌和一个珊瑚做成的环道相接。蚌内有些刻着时辰的珍珠,时间一到蚌壳便会吐出珍珠。珍珠被吐到环道上,越接近下个时辰,越往环道尾端走,直到重新回到蚌壳,代表下个时辰的珍珠流出蚌壳。寻到疗方时,蚌壳敲吐出绘影子”字的珍珠。

那稀世疗方是禁海花。

医相世上最后一朵禁海花,早已在三月前开花,死亡。

三月前,那是野临离我而去的时候。

医相:“公主从北极道游弋一路,依然健康如初,不知公主在路上进食或者触碰过何物?其实,相约箭的伤足以让公主此生罹患恶疾,公主……”

“禁海花是何模样?”

“禁海之蚌,雪花为引,喂以鲜血,以命易命,当可开花。花瓣倒披,花被红色,向后卷曲,边缘褶皱。花朵喂食,可愈百病,延年益寿,永不白头。”

“以命易命?”

“海中月当场毙命,而供血者翌日必死无疑,尸身化成血水,流经之处,可致生灵涂炭。他定是为一己私欲向夙王讨要某些东西,才甘心豁出自己与雪花的性命堕入轮回。而夙王,为挽救他人而作出慈恶行,害芸芸众生罹患苦难,必定罪孽深重。可能永堕轮回,千世万世不得安息。”

“住口!”

“当日王用‘相约箭’划伤公主三箭,迫得夙王卸下战甲束手就擒确实过于残忍,也不光明磊落,但却敲印证夙王对公主情深意重。”

“相爷当日可在深蓝法庭?”

“恰巧外出巡诊。”

“纵然如此,我大喊此生不悔,相爷应是听见聊。”

“不错,整个深蓝都听见了。”

“那相爷应知野临离世,实乃我一生最痛。如今野临尸身化为血水,使深蓝众生身染恶疾,连深蓝之王也未能幸免,唯一的解释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欠我们的,终于要还了。野临不会寂寞。至于这许多的业障,我自会承担。”

“公主,这万万生灵……”

“他们是生是死关我何事?”

“纵使百万生灵该死,那老祖宗也不该啊。她是公主的亲祖母,公主年幼失去双亲,由老祖宗一手带大,万千宠爱,无人可担”

“你以为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会眼睁睁地看祖母独活,自己却要痛苦死去吗?相爷当知,救其一,必救全部。莫我没有禁海花,即使有,也不会惹人来争,将杀身之祸引至祖母身上。”

“深蓝法庭那日,我虽不在,但也曾听闻。王希望公主认错,公主此生不悔,夙王见公主如此,泪流满面,大声呼喊要公主忏悔,以此重归深蓝。公主坚决不认。深蓝法庭的锁链终是锁不住夙王的一双手掌,他挣脱了锁链,带着公主浪迹涯,寻找治伤良方。夙王以血喂蚌,必知自己克日将亡,尸身也将污染深蓝,于是留《夙世笔记》给公主,公主何不想想其中用意?”

我不是没有想过。

我知他留《夙世笔记》给我,是想我利用它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拿回我在遇到他之前拥有的一牵他一直愧疚,一直不安,他以为是自己令我遭受了苦难,褫去了荣华。可是那些,我从来都不媳。我媳的,从头到尾只有他而已。他为什么不明白?

“夙王如此,无非是想公主借机拯救深蓝于水火,成为众生信仰,从此万民拥戴。”

我狡黠一笑,却溢出一丝苦痛。我:“很好,你服我了。如何解救?”

“服食公主鳞片。”

我将计就计:“既然相爷以为夙王希望我成为深蓝众生信仰,从此万民拥戴,那深蓝之主,当只有我一个。如是这般,现在的王就必定不能活。深蓝法庭的那七位老朽认为我蓝赫楚兮伤风败俗,对我心存怨怼,今后必定阻碍我的统治,也不能活。”

自那以后,奄奄一息的深蓝之王蓝柏泽道被深蓝法庭以侵犯外族、破坏和平为名起诉,另七位作为帮凶一同落案,囚于狱中,失救而亡。

我由于失去全部鱼鳞而得到一双腿,得以行走于陆地之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从那以后,禁海总会浮现许许多多的禁海花。我每每见到,便会忆起往昔。只是蓝柏玡衣并不知道这些故事。深蓝恢复平静以后,我翻阅《夙世笔记》希望找到她的下落,终于在这里找到一片净土,开始部署这一牵

玡衣,你莫要怪我,我只是想你明白,你可以重新开始,而不是从头再来。在这个古老的镇,会有人为你铺路。

这一夜,沙滩的风很大。她调皮娇笑,远远地朝逐慰走来。

“逐先生,看来你很渴望见到我嘛。”

她穿着卡其色纱衣,在暗色幕下光**人。一头绸缎般的发丝柔美地披在香肩,那双痴痴迷迷的眼睛,朦胧到连无边无际的海都可以囊括。

只一刹那沉迷。

她摇椅晃地走向漫水的浅滩,精致的过膝长靴踏过流水,发出般清脆的声响。雪白的脚轻轻椅,在水中一踢一踢的,溅起一朵朵浪花。她欢快地踏着舞步,翩若惊鸿。单薄的卡其色纱衣被微风拂动,惬意非常,就像甜甜的风。?

她蹦着转身,俏皮地望着几米开外的逐慰:“我漂亮吗?”

他静静地坐着,水眸微阖:“你想学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学,只想让你陪陪我。”

“你……”

她也不理他,自顾自的:“以前不懂事,不懂得把握手里的东西,在海外许久也未曾想过联系家人。等到寂寞想要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姐姐,我父亲,还有我家里的仆人,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得就跟真的一样。

他认真地提醒她:“蓝姐,我们的关系还未到可以互诉心事的地步。”言罢他起身想要离开。

“逐慰。”

“别再试图骚扰我,我真的会对你做出不好的事。”

“逐慰,”她疾步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你认识我姐姐,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他试图挣脱她的手臂。

“我姐姐失踪了,你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他冷冷地凝注她,一张脸都绷了起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有一个姐姐。如果你姐姐失踪了,请你找警察。”

“你一定知道的,逐慰你告诉我吧。”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放开!”他狠狠甩开她,力气大到将她甩到霖上。他垂下眼眸望着她,望着她朦胧的一双泪眼,终究还是转身远去。

她在身后叫着他的名字,伤心得像是要哭了。

蒙蒙黑夜,月光泠泠,他孤零零地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下,整颗心都乱了。他努力假装镇静,可是脑海纷乱,一次又一次地重现她的美丽容颜。他不得不忆起从前。

四年前。

和蓝音色相识是四年前。从相识到赴死,不过一年的时间。但所有的幸福悲伤都在那一年里面。

那夜他正因失去一个非常有分量的奖项而愤懑不平,开了新购置的跑车出外,竟不曾想自己将车开到了崇野。待看见人鱼界碑才恍然大悟。

“崇野,蓝音色。”他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她,好像也想遇见她。

许是那丫头在整个崇野镇散布了眼线。他的车进入崇野地界不到五分钟,便有人在一个三岔口设置了路障。他轻易透过车玻璃瞧见几米开外的丽人。她竟拿着一个别致的话筒对着车内人:“要么你留下车,带着本姐给你的支票滚蛋,要么本姐砸掉你的车,你再带着本姐给你的支票拖着破车滚蛋。”话得刁蛮嚣张,人却是娇俏可爱。

逐慰在车内扯起唇角:“你就这么喜欢夺人所好?”

她好像认出他,婀娜多姿走上前来,挨在车窗上,轻蹙眉头:“不是我不下手,是你们下手太快。你们是怎么调教手下的?怎的次次都比我快呢?”

“可能,手下随主人吧。”

“……”她歪着头,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我可以将车送你……”

话未完,便听她挑眉:“我才不要!父亲了,凡事有来有往,不能欠了人家。因为人情是很难对等的。”

“车我可以卖你。”

“看你笑容满面,怎么?没得奖你反倒高兴了啊?”

逐慰笑而不语。或许他自己也未料到,遇见她的每一刻,便将攒了多年的笑容都用上了。

这丫头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从驾驶位上下来,自己颇为自得地坐了进去。

“你没有驾照吧?”

蓝音色似是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点零头,又歪着头:“你是拍电影的,应该经常听见那句话吧。在某某地方,老子就是王法。嘿,在崇野,蓝家了算!”

他以手抚额,好像有些头痛。

“看在你今对我好的份上,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家丑。”她神神秘秘地将食指置于唇间,“父亲我若告诉别人,他就会打断我的腿呢。其实我知道他不舍得的,打断了我的腿,他怎么再给我补上?他可没那么好的医术!”

“……”

“更何况打断了我的腿,他就得照顾我的下半生。这是极其重大的责任啊。不照顾吧,别人就蓝家那个死老头家财万贯,居然抽风打断了漂亮女儿的腿,打断了之后吧,还丧心病狂地丢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他是那么要脸面的人,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所以他根本不会动我一根手指的。”

“……”

“呀,好像跑题了。”

“你终于意识到了。”

“三前,有个叫南词的人跑到我家来。”

“又是求婚?”

蓝音色摇摇头,又点点头,缓缓道:“那家伙脑子有问题。是自知身份卑贱、才识浅薄不足以与我匹配,不敢奢望有生之年娶我为妻,只盼我死后,有幸得我尸骨,进行**,还将所有的器具资料都备好了。父亲就想,这子不是触他眉头咒我死吗?于是就乱棍将他打出了家门。”

逐慰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还,这件事要保密。倘若别人知道那子干出了这等疯事,怕是有人会比他还要神经。那时候所有脑子有问题的都会来蓝家捣乱。久而久之,蓝家人也会被传成脑子有问题的。”

“怎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你遇上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啊。”声音里带着女孩独有的真。

她何止长得好看?简直是不能再好看了。再好看一些,只怕下的男人会抢破头,下的女人都自尽去。

他看见她微乱的发丝,不由自主地抬手为她抚平。

她微微怔住,绽出一丝如花笑靥。

我从未见过一对男女这样迅速地定情。

但他觉得这样很好。他知道她是谁,她亦知道他有妻室,什么都不必解释,只是寻一场开心。于是他任凭雪人与剧组每上百个电话催命,愣是称病在崇野留了几日。此后,便经常来往崇野。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终有一日会将她一点一点地拉离自己的怀抱。

对蓝音色的思念止于一张照片。

这个正在优雅微笑、将眼睛眯成月牙形状的姑娘,正拿着一张照片向他兴师问罪。她玉立在秋千架前,梳着与蓝音色一模一样的公主头,一双美目满是清雅光华。

“照片里的女人是我姐姐,里面那个男人,是你吧。”她温婉询问,声音柔美清甜,“除非你跟我们一样都是孪生。”

他怔忡着没有回话,甚至不敢抬眼看她。

“照片显示的时间是四年前,你和我姐姐,你们有了婚外情。”

“闭嘴!”

“杂志上,三年前你压力过大出现幻觉,开车冲到了海里,你跟警察车里还有一个女人。”

“我叫你闭嘴!”

“那个女人是不是我姐姐?”

他噙着泪,绝望地凝视眼前的人。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他有些害怕,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

“我问你,那个女人是不是我姐姐?”盛怒之下,她美丽无方的一张脸都扭曲了。

“倘若不是今夜我无意中在废墟拾到这张照片,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向我坦白?所以你第一次见到我会那样抗拒,所以你突然发火不拍了,所以一直以来你都不肯给我好脸色,所以……你杀了我姐姐,还放火烧了我的家。”

她咬牙,声音都发抖了:“逐慰,我跟你,不共戴!”

他看着她,疲惫地闭了一下眼,心中漫开一大片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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