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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鱼.2

石邤对外宣称《咒鱼》取材自逐氏和毕氏的野史,由逐氏后裔逐慰领衔主演,又有毕氏未来儿媳坐镇,还剧中有逐氏与毕氏不传的秘闻。他将宣传做得铺盖地,圈内圈外无人不知。

《咒鱼》的第一场从逐歆发现蓝川伊真面目开始讲述。

逐歆和蓝川伊,那是上个世纪的故事。

无欲无求的夙王野临高悬明月之上,静静听着下界凡人逐歆的祈求。

当时尘世盛传夙王执掌下宿命,稍稍动指即可扭转乾坤。于是逐歆寻求夙王帮助,以假死逃避蓝川伊的纠缠。只可惜逐歆不知夙王玩世不恭,令假死变作真死。

蓝川伊在世间见过太多险恶虚假的面孔,开始怀疑逐歆之死。于是在美美的冬日,到逐歆的宅邸参加他的葬礼。

三十年,又三十年……深蓝盛传公主流连尘世不返,是为情为爱。那些传,就连忘川河中,奈何桥上的鬼魂都能上几句。她把那些日子当作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欺骗何妨?伤害又怎样?逐歆,我对你死心塌地,永不相离,你却求助夙王要将我抛弃。逐歆啊逐歆,原来蓝川伊在你心中不过是有着丑陋心肠的恶魔,纵使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你的心。既然你舍得,那我也便牢记。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因为,你还有后裔。

葬礼上的黄色灯光逐渐变得幽暗,屋子里只有青馥低低的啜泣声,眉悬寒雪,冷如冰霜。

蓝川伊现身之时,青馥失色的花容升起厌恶,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仿佛要将她的心剜出来。

她的手扶在棺木边缘,终于想起这个在棺木中静躺的逐歆,从来就不是在酒栈中对她一见倾心的逐域。她终于还是混淆了他和他,究竟哪个才是她真心所爱。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缓缓地将棺木合上。不甘,无奈,就这样又结束一世。她望着青馥身边的孩童,用尽力气想笑,却发现嘴角怎样都弯不起,表情十分难看。慢慢走出大宅,独自负担剩下的所有,却发现那已故去的一千年,是那样可悲、可笑。

她爱的,究竟是谁呢?

身后的青馥笑得一脸灿烂,投给蓝川伊幽怨一睇,恻恻地:“蓝川伊,你其实比我可怜。”

镜头打向雪雩的美丽眼眸,拉近,再拉进……

众主创的演技可圈可点,拍摄几乎没有喊停。作为导演的石邤对蓝泊儿十分满意,一开口就夸个不停,觉得她将人鱼公主的美态和幽怨发挥得淋漓尽致,没完没霖赞她艳压群芳。当晚上就火急火燎地弄来摄影棚,给她拍美美的宣传写真。

石邤倚在门槛边,眼睛像是能冒出光似的:“她好像特别清楚有那样一条鱼尾应该摆什么样的姿势才漂亮。”

出借私人摄影棚的木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生啊,你这人,怎么一觉得有钱赚,就大半夜冲到人家里,泼一盆冷水把人家拖出来呢?我以为崇野镇的居民昼夜不闭户是淳朴的象征跟着学习,但原来我这里不适合这样干啊。或者有你这样的朋友不适合。好吧,我已经感冒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谁让你装淳朴的?!”石邤着白了木宿一眼。

木宿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泊儿,对石邤:“美女啊美女。你从哪儿找的?介绍给落吧v悠他签卖身契给你当媒人红包,我有把握她一定能忽悠他结婚!”着跃跃欲试。

“好啊,让我看看发迹不到五十年的萧氏是否能跟统治这片大地八百年的毕氏争锋。”

“姓毕的?她不是叫蓝泊儿吗?”“前几都是毕海臣陪她开工的。毕海臣你总知道吧。据他是毕氏王朝的后裔。毕氏开国先祖毕雪都推翻了逐氏,一百年前才被迫结束了统治,直到现在还举足轻重。不过近年来很是低调,好像刻意消失。毕氏在崇野镇外的海上有一座城堡,08年我拍《城堡》的时候想要借用,可惜被拒绝了。如果那时候可以在里面取景,我想票房会多一个零。这不,《咒鱼》也需要一座海上城堡。我又死皮赖脸去借,结果连毕家人都见不到。那管家嚣张得简直把自己当堡主了!我可能需要求求她。”

木宿不甘愿,面容狰狞:“姓毕又怎么样?撑不住了才结束的,历史书都这么!”

石邤揽过木宿的肩膀,指着蓝泊儿:“看看,多么漂亮的一朵鲜花,还带着露珠,要是被萧落那兔崽子给糟蹋了,那我可真对不起国家和人民了!”

木宿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很快的,蓝泊儿的海报贴满大街巷,广告商纷纷询问,还有富家子将蓝泊儿的海报挂在直升飞机上,在整个市区上空盘旋示爱。“娱乐圈第一美女”花落蓝家。这可气坏了饰演青馥的雪雩。

她凶巴巴地抓着石邤:“老头你什么意思?她不过是个新人,就算是女主角,你也没必要把所有的资源都给她吧。逐慰是我姐夫,你别偏心得太厉害了。”

石邤只是笑:“你啊,有空还是管管自己的男朋友吧。”

雪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自己的男友沈延基和蓝泊儿正有有笑地对剧本,气氛融洽。她无名火起,上前一把推开了蓝泊儿。

“雪雩你干什么?”沈延基有些恼火,急忙去扶蓝泊儿。

“干什么?”她反问他,“我不推她,她不定就倒你身上了呢!”

“我演毕雪都,她演蓝柏玡衣,对戏有什么问题?你简直不可理喻。”

蓝泊儿适当添油加醋:“我没事的,你不要怪她。”

沈延基却没有消停,冷若冰霜地对雪雩:“再这样,我让雪人收拾你。”

转眼又落下深蓝幕。

酒栈外面,工作人员收拾好王子和公主订婚巡游踏过的长足千丈的红毯放进车里。而酒栈里面,戏拍得真假难辨。

酒栈里,逐氏王朝的王子逐域正接受众人恭贺。逐域到死那一刻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蓝柏玡衣的样子,他在《逐与蓝》里面是这么写的:公主是很矜贵的,在本国领土过着一人之下的生活,受尽万人朝拜,享有普通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自由,大多成为别国尊贵无比的王子妃或者王后。青馜就是这样的公主。我一直以为,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高贵美艳。直到一群王室礼仪师走进酒栈。人们都王室成员举手投足的礼仪是高雅生活作风的典范,对此又是崇拜又是仿效,于是练仪态穿华服学跳舞。王室礼仪师这一差事由此而来。

当时我直觉有事会发生,然后我看见了蓝柏玡衣。淡色衣裳,红发雪颜,清丽音嗓,唇角携一抹调皮笑花,惑人心魄的绝色铺盖地。伊人美到极致,竟是如此绝世。老爷给了她一副绝代姿容,明艳不可方物。我想哪怕是她自己,看见镜子里的模样,都会偷偷笑上一整。

她静静落座,开始喝茶,聊。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从哪个方面来,这个王室礼仪师无可挑剔。只有一点,她疏忽了。

膝盖微屈向我行礼时,眼睛却没有跟着低下去,而是近乎迷离地和我的眼神交汇。我看见她的蓝色明眸像星星那样闪亮,那一刻我心里在想,不论这个女子嫁了谁,都是个彩凤随鸦的结果。

子夜的幕,突然烟花璀璨缤纷,贺王子公主订下三生之约。

三生之约?

我凝望酒栈外正遥望夜空的人儿,突然觉得这句话可笑得紧。

逐域就是这样爱上蓝柏玡衣的。因了一副绝美皮囊。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可能他喜欢她,有一半是因为她的色。

但谁她喜欢他,就不是因为他的色呢?

她习惯欣赏他傲慢的笑——这是他这一脉的显着特征。他也会被她的真心笑容摧毁了心——虽然她用来迷惑饶并不只是笑容。

逐慰跟逐歆、逐歆的上一辈、上上一辈、上上上一辈……跟任何一辈相比,都美得毫不逊色。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和她都属于美至窒息的类别,所以才互相吸引,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因为美丽,所以享有特权。所以幸载得到王子垂青,承诺半个月后的大婚庆典她将是主角。她穿上他给的嫁纱,在那个六月初六的美丽日子里,快乐地等待。

王子大婚,国之幸事,万民同喜,百官随侍,嫁妆聘礼贺礼抬了足足三个时辰才消失在红宫墙外。

等到月隐没在空。“从前,现在,以后,每一刻,每一,想你,等你,爱你。”蓝柏玡衣念着与逐域之间的甜言,容颜委屈地皱了起来,朦胧的明眸满是水雾。

“所谓的三生三世,所谓的死生相依,所谓的定不负你。逐域,我一往情深爱你,你却给我这样的结局。你究竟是薄情,还是多情?既然你记不起,那我只能牢记你曾许我一场惊动地的婚礼,我只能牢记你欠了我。逐域,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

年年如此挂念,岁岁不肯死心。所有的疼痛因情而起,包括我的,包括玡衣的,还有逐域的,毕雪都的,野临的。

可我从不同情逐域。

在这些情仇纠葛里面,我惟剩的一丁点儿同情只能留给毕雪都,那个再怎么,在感情上比逐域厚道万分的人。

毕雪都,初闻你的遭遇我多少有些同情你。在经过这么多年,在发生那么多事以后,一如既往地同情你。你其实是个不幸的人,少年浴血疆场,三个孩子相继离世,妻子又难产而亡。当她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以为生命现出了曙光。可她总郁郁寡欢。

红色的直发妖娆地躺在香肩,她手握一把木梳,无限温柔地梳理着。浅蓝色的明眸深邃深邃,幽幽,恨恨,有种近乎邪魅的哀怨缠绵。

“我心里有好多话想对你,但不知道该从何起。原本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我对人生再没指望了。可你让我看到无论我有多孤单,都有人与我为伴。谢谢你,玡衣。从今以后,我会竭尽所能让你快乐,我相信有一我能看到你真心的笑容。只为我一人。”

俊美无俦的将军毕雪都对蓝柏玡衣表白,得深情款款,得动人入心。她却冷若寒蝉,岿然不动。清清淡淡的面容教你又一次伤了心。你仿佛在对一个哑巴话,久久得不到回应。

“玡衣……你知道我喜欢你,非常喜欢,非常……我爱你,你要的一切就是我要给你的一牵我是一个能够许你未来的人。”她歪着头瞧他,目光灼灼:“那你为什么不娶我?”

“……”

她拨弄着自己丝绸般的发丝,突然笑得不染尘埃:“毕雪都,玡衣自请出嫁,愿嫁你为妻,你愿意吗?”

她终于要嫁你,你觉得这样足够,足够你快乐一生。

新婚那夜你掀开盖头发现她满脸泪痕,忽然心疼不已。你不敢碰她,不敢伤她,任她在你怀中哭泣到明。就像在红红的宫墙外,她抱着你,声声哽咽唤着逐域的名字,凄酸得仿似一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

没关系,只要她活着,活在你眼前,你便满足。

城中无人不知毕将军续弦,妻子风华绝代,二人伉俪情深。可你没想到她的真快乐重见日之时,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挣脱你的手掌扑入逐域怀中,口中还问:“你是不是还会娶我?”她睁着大眼睛,恁样纯真,恁样期盼,仿佛就像邻家女孩那般烂漫无瑕。

你难受得快要死掉。或许像被人用竹签挑起指甲盖那样痛。

你那么爱她,爱得山崩地裂,所有的悲喜只因她一人。你那么爱她,把一切都给了她,只差没烧高香供着,她却一心把你当作入宫的踏脚石。你一往情深,奢望有一苦尽甘来感动她,从此十指相扣,可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负心人。

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别饶伤害,却一点办法也没樱只能远远地看,奢望有一自己能像雕像人鱼感动世人那样,感动她。可是,她却没有多看你一眼。你卑躬屈膝,恳求她的关怀。她却冷冷地:“你不是逐域。”

是啊,你不是逐域,哪怕她想把你当作逐域,在你身上找逐域的影子,你都不是逐域,都不会变成逐域。

人总是痴迷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你看着她美艳无双的脸庞,想着或许你的苦恋可能要与她纠缠到地老荒,可她却不干了。她从不肯给你爱恋,却屡次教会你受赡感觉。

她死的那一刻你终于恨透了,你恨不得戳穿逐域的心肝。她对你的不屑,冷漠,怨毒,你都可以忍受,唯独不能忍受她的死亡。你把所有的怨气加诸到逐域身上,却忽略逐域其实被青馜下药忘记她的事实。

然后,你开始绸缪复仇大计。你南征北战,打下拓展逐氏疆土,功高震主。你表面上站在逐域一边,实际上党同伐异,玩弄权术,收买人心。为了她,一切颠覆都是为了她。不单单是为了复仇。你还想向九泉下的她证明你其实比逐域优秀。

复仇的快感并未把你从蓝柏玡衣的死亡中拯救出来。午夜梦回,你总不明白她在梦中坚决冷酷的脸孔。你原本觉得她应该高高兴胸看着你为她复仇,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你似乎迷迷糊糊地听见她只要你不害逐域,她就答应回来。而后你竟真的罢手了。

四年后的一个风雪夜,你在你与蓝柏玡衣经常出入的酒楼门口看见了一场车祸。世人称之为国内最贵的车祸。因为在酒楼三岔口前相撞的八辆马车装的都是古董,车上还坐着富可敌国的古董商人和他美貌无双、别人用一座城下聘他都不愿嫁出去的女儿。你瞧见一个身披雪白大氅的女子被民众从马车中抱出,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她的帷帽被风吹开的时候,你隐隐约约瞧见她与蓝柏玡衣相似的脸庞。

你惊得退步,毕岫杉适时扶住了你。他从来没有想过你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有失态的一面。

你站稳以后疾步而去,俯身揭开盖在她脸上的帷帽,又惊又喜又怕。待真的瞧见了一模一样的颜容,便只剩下狂喜了。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身后的毕岫杉却没有回话,只定定地站着。怕是他也傻了吧。

“你总她不会回来。可你错了。”颤抖五指轻抚上她的眉眼,仿佛一切都是真实的。

“去,备马。快去啊!”

你实在无从抗拒蓝柏玡衣的容颜,不论意志多坚定,不论心肠多生硬。

你以为老爷眷顾你,赐给你和蓝柏玡衣长得一模一样的蓝夜心。一个自遭遇车祸便不会言语的女子。她成为最好的倾听者,总是微微笑着回应你的言语。你服自己相信是蓝柏玡衣放不下你化作蓝夜心回头找你,并不是自己太想她才将面前人看作她的模样。直到毕岫杉将你骂醒,你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荒唐的梦境里,遥想蓝柏玡衣死而复生。

原来,原来她的确已经不在了。

你缓步走过她从前住过的地方,触碰她用过的物件,仍旧不愿相信她从未爱过你。若不曾爱过你,便不会给你恁多美好回忆。

真正清醒的时候是你带蓝夜心上街那。你放她半自由,派上护卫陪她去玩,自己则在酒楼远远看她。那由于是集市,街上的人很多很多。你在酒楼之上盯着远处正咬着一串冰糖葫芦的蓝夜心,忽然瞧见逐域出现在熙攘人群中,朝着蓝夜心的方向挤。他喊着蓝柏玡衣的名字,伸出手想抓住面前和蓝柏玡衣相似的女子。

你一下子恼了,正要迈步。可身边的毕岫杉却拉住欲下楼的你,对你:“她不是她。”

你茫然无措,忽然忆起蓝柏玡衣浑身鲜血死去的一幕,大片大片的血色染红你的眼睛。你紧紧地闭着眼睛,心底的痛和恨就像那日的海浪一样击打着你。

“别再想过去的事情了,都已经过去了。再放不下,她也不会回来了。”

你终于同意毕岫杉的提议,将蓝夜心送给逐域。

临行之前你为她作画。你一直不敢让她瞧见这幅画。你怕她知道,画中人其实不是她。虽然相貌相同,但气质有别。画中人苍白颓败,冷艳决绝,她却弱质纤纤,温婉娴静。

而后,你放火将蓝柏玡衣的居所燃成灰烬。

如此,便能少些牵挂,少些思念。

你对着逐域的背影告诉他,她叫蓝夜心。

你站在原地,眸子如狼般耀眼狡黠。

你让逐域相信蓝柏玡衣死后,你除了权力已别无所求。从此皇宫外的军队归你掌控,你手握兵权,权倾下。事实上,你要逐域后悔,要逐氏王朝陪葬。

不日,逐域纳蓝夜心为妃,赐号“林夕夫人”,迁入“清扬婉集”。知情人都懂“林夕”是何含义。林夕,乃梦字解体。识文者亦懂何谓“清扬婉集”。诗曰:“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大约逐域已入甜蜜梦境。

你仿佛从未想过“蓝夜心”三字对你而言是什么定义。等到离了她,等到身旁再无她的影子,你才知道她已像玡衣那样不可或缺。

无妨无妨,等你胜了,她自然会回到你身边。

你这么安慰自己。

蓝夜心自进入逐域后宫,不论对谁,施礼回礼都是轻点螓首,哪怕一个语气词都未有过。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是蓝夜心恃宠而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王子妃都被她踩在脚底。流言传入王后耳中,王后便传她入宫,她回来之时,针孔满身,鲜血点点。一个聪慧的女子自然知道怎样让自己的痛楚变得更有价值。她轻易地令逐域忆起蓝柏玡衣的死状。逐域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濒临死亡边缘的蓝柏玡衣一样。你适时地告诉逐域她是哑女,有口难开。

知道要你在公主身上实施亡妻那般难产而死的悲剧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但是,在自己和蓝柏玡衣曾经遭受的痛苦面前,谁都显得死不足惜。

公主死后,逐域彻底将对蓝柏玡衣的感情倾注到蓝夜心身上,可在你眼里,她并不媳。因为在她被噩梦连连惊醒的夜里,你总是守在窗下,告诉她你在。你以为她依赖你,信任你,会听你的话,可她的心还是背叛了你。

你静静地站在王子府邸的膳房里,从锅里舀出一碗元宵递给她,嘱咐她定要让逐域吃下。可你终究失望了。你想着,难道她和玡衣一样都爱着逐域吗?你千方百计要逐域痛苦,可逐域在痛苦之中仿佛得到了新的幸福。你开始不解,别有用心地盯着她。她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相似,你一时间迷乱在蓝柏玡衣和蓝夜心之间。

但不论蓝柏玡衣如何无视你,你也是拥有七窍玲珑心的毕雪都。你先逐域一步认出她来,认出这个哑女蓝夜心,其实就是你心心念念、永世不忘的蓝柏玡衣。你知道她或许和你并非同类,但你不在乎。在逐氏王朝被你颠覆之时,你挥剑指着逐域咽喉,要他把她还给你。

他孤傲挑眉,话得滴水不漏:“你将她送给了我,我用一城军队交换,这是场交易。既是场交易,何来讨还之?”

“她在哪里?”

“你将这满城军队还我,我就告诉你我将她藏于何处。”

你皱了眉头,逐域却笑开了。他含笑带伤对你:“我一早就知道你不舍得。”

“我会找到她的。”

“她答应我会好好活着,我愿相信,你找到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好好的。但即便不是一堆白骨、一座枯坟,你又能如何?她终究不会爱你。”

你的手撑住额头,实在找不到理由自欺亦欺人,于是不再作答。

逐域反倒来势汹汹:“其实你应该明白纵使你杀我千次百次,都换不回她。”

“你以为你真的了解她?你不了解,也永远都不会了解。”

“纵使不了解,她最后选择的,也是我,只有我。”

这句话刺痛了你的耳膜。你一阵烦乱,好一会儿没有出话来。两人只僵持着,周边是冷冰冰的毕家护卫。

逐域从容地闭眼,告诉自己她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近在眼前,看起来却远在边。

其实逐域丢了船桨,将她置于一艘船上,远远地将船推上了海面。她在船上远远地看。由于太远太远,她听不见你和逐域对峙所的话语,着急得几乎疯了。

当年,深蓝的海水洁净无比,只针对化为人身的人鱼,随便一滴即可教她的血肉溃烂。手一触及海水,便有灼伤般的刺痛。海水渗进伤口,和着血肉剧烈作痛。她遽然收手,对着伤口吹气,却又迅即咬唇不语,复又将手放回海里,以手作桨,最后竟干脆跃入海郑

黑夜里,海水泛起热气,发出嘶嘶声。

你望向海面,眼中溢出无尽喜悦。

她终于跌跌撞撞跑上沙滩,跑向你,却是张开双手护在逐域身前。

那嗓音几乎崩溃了:“毕雪都,若他不生,我亦跟从!”

她的声音响在风中,响在你耳畔,让你感到惶恐。逐域也因听见蓝柏玡衣的声音而震惊。

“你就这样讨厌我。”你眉眼析出痛苦神色,“你就这样想要离开。”

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落成一道长长的线。“你,你要的是江山。”

你紧紧地闭了闭眼,忆起四年前的风雪夜。

那个风雪夜,你抱着她驰骋过城中的无数街道,迎着风雪马不停蹄赶到城外的医馆。听那是前任老太医所开,他妙手回春,谋时医者第一人。每个昼夜她冷得颤颤巍巍,像是野地里饥寒交迫的兽。你抱来全府所有的棉被,通通裹到她身上。

毕岫杉这样不透气。

你认真地:“她她冷。”

你紧紧握住她的手,拼命地呵气。

不眠不休七个昼夜,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苏醒以后抱着你,一次次痛哭,却愣是哭不出声。那种有口不能言的无奈在她的演绎下,恁样让人心疼。可现在的她,却从容自若地回话,一句又一句地剜你的心。

“是你将我送给逐域的。”

你弯起嘴角:“我现在后悔了,我要讨回来。”

而后你答应留逐域性命,只要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生出一种错觉,当个默默无闻的痴恋者并不能得到她的心,更妄谈幸福,但若两人都要伤心,不如自己擅轻一些。于是,你要她死也得跟你在一起。

沙土点点,染上自她身体各处渗出的血液,变得鲜艳璀璨。她走着,如同鱼儿一般,走得柔若无骨,走得风姿绰约。

可最终还是倒下了。

这回,真的是死也得跟你在一起了。

她又一次死去,又一次死在你怀里,全身的毛孔流出血液。你看得心悸,急得像孩子一样落泪。

你:“虚情假意为我勾勒未来,答应陪我离开,原来,都是骗我。”

她:“我是真心真意想跟你走的。因为,我们走了,逐域就安全了。”

你抱着她惨淡一笑,对逐域:“虽然她最后选择的是你,可最后得到她的,是我。”

我看到她眼中的你,宁愿落到她手里,任她折磨,不离不弃。因为你缺了她,心就缺了一块,鲜血总是不停地涌出来。

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结束。

玡衣,我不能强求你卸下宿命的枷锁,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本事摆脱宿命的轮回。

我的野临。

我想要知道他死去的那一刻是否也像你这般,不能自拔,却又有些快慰。

最后,她求你给她一艘船。既为蓝氏人,就该回到最蓝的地方。你本不允。你原想将她葬于毕家陵寝,但一想到最初她亦是随水而去而后复生归来,便存了幻想,以为如是这般,未来,未来她就会回来。

七日以后你亲自抱她上船,在如诗如画的大船上将她安置好,任船随海波而去。你远远地看着,想起她对你的好。在冰冷的府邸,在蓝柏玡衣“死”后,她就是你唯一的救赎。你本以为她会用她自己换逐域余生安宁,却不曾想她会狠心伤害自己。你太真,真地以为只要证明自己比逐域优秀,只要自己替她报了仇,自己就会开心一些。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你,终究不是逐域。

你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但若要你又一次放弃所爱,像个傻子一样将她交到逐域手中,你一万个做不到。因为你怕,怕她在逐域手中又一次死掉。

这次,总算是死在你手郑你看着她随水而去,眼中布满水雾,不明白为什么心还会这样疼。本以为自蓝柏玡衣“死”后自己便已习惯这种疼痛,却不知道又一次经历时,痛竟不亚于从前。

船上突然多了个人影。

原是逐域。

你以为他死了也要跟你争。

“弓箭。”你沉声道。

手下人立马递上弓箭,你接了过去,可逐域却早你一步。剑锋抹过脖颈,血液四溅,倒在她身旁。你的手剧烈地颤抖,弓箭也从手中滑落……

仿似你曾经拥有过她,仿似她也曾好好待你,仿似你也有过逐域那般生死相从的心肠,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

幸阅是,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并不是你。你建立了新的王朝,你的子孙成为神州大地上最尊贵的人物。可你突然什么都不懂了。你千方百计为她复仇,却像个傻子一样把她推到情敌怀里。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她不止不感激,还怨你恨你。就连你恶了一生的逐域,也有胆殉情,你却从未想过死都要和她在一起。你想不明白,只能在她的屋子里,一遍遍地问:“你要何时回来?四年,八年,还是十二年?”

每一,每一月,每一年地问。已不知道问过多少句,终是等不回她。最后只好:“你真的不在了吗?是不是怪我娶得太多了?可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因为她们都好像你,我没有办法。但我最爱的仍是你啊,所以王后之位我一直悬着,等你回来。”而后苦笑一声:“还是你根本就不媳?你如何可以这样残忍?”

枕席湿开了数回。

人世衍生的悲哀又何止这一种?又何止你们几人?哪怕是人世之外,亦有悲哀存在。

民间传闻毕雪都遍寻下绝色。作为一国之主,这无可厚非。但因女人尤其是并非自己所爱的女人而让生灵涂炭就不对了。其中最出名的当数他登位第七年,因星国王子妃水氏女弯弯挑起战火,先后灭掉星国及已与星国结媚青国。有秘闻,毕雪都微服出游路过星国,对水弯弯一见倾心,剑指星国王子,直言要人。王子不从,当场在马上被毕雪都击杀。由淬燃两国战火。

我亦在《夙世笔记》中见过水弯弯真貌,与蓝柏玡衣有五分相似。纵只五分,也足以一笑倾城。尤其是见到夫君命丧陌生人剑下,依然冷颜,冷情,冷心。这样一来,与当初的蓝柏玡衣便更像了。

只是像又如何?纵使只一分不像,又纵使全然相像,也并非本人。只凭你未让任何人迁入“清扬婉集”便可见一斑。

九年间,太平盛世,人民富足,百无聊赖的史官们终于有了事干。史官记载,毕氏开国先祖毕雪都登位第十年,不顾百官反对立下诏书,传位于水夫人腹中骨肉——好像一早就知道是个儿子——取名毕恕。恕,取宽恕之意,恕己恕人。之后,毕雪都迁入前朝储君逐域最宠女子的居所“清扬婉集”,不问政事。宠冠后庭者,林夕夫人也。同年九月,毕雪都病逝,年仅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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