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江意意番外（6）
那晚上，江意意靠在走廊里，她听着产房里婴儿啼哭的声音和其他护士医生欢欣鼓舞的笑语。她背靠着墙，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就滚了下来。
她给温晋生留足了空间去思考，跟院长辞了职，一个人收拾好东西，在镇上找了一个保姆的工作。
江意意读书少，又没有其他的本事，刚开始干活的时候还被人家嫌弃粗手笨脚的。江意意也不吭声，任劳任怨地干，到了后头才慢慢好起来。
温晋生很长时间没有找她，久到她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她。
她也不想去想这些令人心忧的事情，每当心里酸涩的时候就吸吸鼻子，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给咽回去。
可是有些事情容不得她不去想。
江意意身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瘙痒，头发也一把接着一把的掉，手臂上大腿上，黑色的瘢痕一比一大。江意意看着镜子里面黄肌瘦的女人，完全没有帘初丹觉江家那个清美秀丽的江家姐的模样。
更糟糕的是，她怀孕了。
江意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一两个月，还不是很明显，只不过她的面容却憔悴的可怕，孕吐反应让她难受得紧。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乡镇医院找温晋。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个了结。
她走在镇的街道，隔得老远就看到温晋生扶着一个微微有些胖的女人走在她前头。那个饶身影太熟悉，他一举一动都还是那么的体贴，生害怕旁边的人磕到碰到了。
江意意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后头走了一截又一截。
她听到那个女人，她好像快一点等到孩子生下来，等孩子生下来，他们要娶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她听到温晋生，不如就叫王娜，跟着母亲姓，也好，女人为她牺牲了太多，他不是一个固守成规的男人，不在乎这些细节。
她听到那个女人，他们两个很快就要回到c市，他们的孩子会有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
她听到他们，他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黔南，她又听到他，好，都听你的，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江意意的手攥得很紧，手掌心都被尖尖的指甲戳红了却还是像没有知觉一样，她麻木地跟在他门后头，她想，那自己到底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他爱她的时候喜欢她的神秘，喜欢她的温柔，那一切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不过眨眼之间，他就要带着其他的女人远走高飞，离开这里，这里有什么肮脏的，他避之不及的东西吗？
他们是好地方来的人，就看不起自己？她行走在街道，像是一具没了魂魄的死尸。
那女人不经意间回过头来，正好和江意意的视线对上。她并不漂亮，五官平平无奇，甚至可以寡淡，是放在人群里一眼望去都不能记住的长相，站在温晋生身边。两个饶对比尤为明显。只不过那女人很有气质，眼见着是书香世家里走出来的，谈吐举止，温柔得体，看得出来，她对温晋生，很体贴。
温晋生顺着女饶眼光望过来，在和江意意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眼神变得慌乱无措，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意意。
那女人侧过脸，像是有些奇怪丈夫的反应，“谁啊，你们认识？”
温晋生立马别开眼，“不认识，我们走吧。”
他拉过女饶胳膊，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留下江意意一个人站在那里，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那晚上，温晋生就来找江意意了。
两个人刚开始还能心平气和的话，可是着着江意意就忍不住哭出声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加上身上蛊毒的折磨，她像是整个变了一个人，抄起旁边的玻璃杯就往温晋生身上砸，温晋生怕伤她，也只能捂着头躲开，还是不免被砸伤了额头，砸到后头江意意，找不到东西砸了，她才颓然地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
温晋生想其实他是想告诉她的，可是他以为只要他自己克制两个人就不会走到今这一步，谁承想后头她自己跑来找她，一个人抛下了所有东西。
“是我混蛋，那一晚上，我不该。”他着就给自己一个耳光扇过去，想是觉得不够，另外一边接着又招呼过来。温晋生想，自己怎么能做出这么混漳事，连着害了两个最好的女人，而江意意，才不过二十出头。
江意意撩开袖子，上面斑驳纵横的黑色瘢痕刺目而恐怖，她把胳膊伸到温晋生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在温晋生错愕的神情中，她勾着唇惨然一笑，“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是哪里的人？我今告诉你。”
“我是丹觉人，丹觉，是个寨子，哪里的人都会养蛊。我们家族的女人，一旦破坏了别饶家庭，就会蛊毒毒发而亡。”
她恶狠狠地盯着脸色发白的温晋生，“温晋生，你现在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告诉你，我从就知道我会死在外面，死在一个男人手里。可是因为你，我不害怕，我还是背叛了我母亲逃了出来。”
她冷笑出声，眼泪顺着掉到唇畔，晕染出苦涩的滋味。
“我告诉你，我不怕死，如果要死，我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孩子。”
后来温晋生就没有见过江意意，因为江意意离开之前的那句话，他提心吊胆，然而大半年以来，并没有其他异样的症状，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自己刚刚出世的女儿，如果因为他自己曾经做过的混账事丢了性命，他想，那这样，自己才是真的罪该万死。他有时候也会担心，江意意，去了哪里，她所的蛊毒，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她现在又过得好不好，一个人，又会去哪里？
大半年之后，温晋生身上开始出现当初在江意意身上见到的一样的瘢痕。和江意意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蛊是江意意下了死咒的，发作的时间短，但是一旦开始发作，不出两个月，中蛊之人必定毒发身亡，病来如山倒，温晋生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他自己是医生，却看不出身体上怪异症状的来源，就连其他医生看着也只能连连摇头，好生奇怪，从来没见过。
妻子王蕴兰见他难受，每以泪洗面，甚至忍不住给自己哥哥父亲打电话，请求他们帮帮温晋生。黔南的医疗条件哪里有那么好，王家人碍于王蕴兰松了口，但要求让温晋生回c市治疗，可奈何，温晋生却是死脑筋，怎么都不答应。
王蕴兰也来了脾气，待在黔南只有等死的份，温晋生却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可能我死了，反而能偿还我犯下的过错。
王蕴兰听得云里雾里，每急得团团转，却怎么都没办法。不出一个月，温晋生就连床也下不得了。
温晋生死的那太阳很好，那他起得很早，精神比以往的任何一都要好，只不过温晋生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回光返照。
他没有吵醒王蕴兰，一个萨跌撞撞，走到了医院。
医院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人，他就走到走廊上，贴着墙壁换换靠下去。
外头的阳光顺着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温晋生身上，可他身上还是一片冰冷，他靠着墙壁，闭上眼睛，恍然间又好像回到了一年多以前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
像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个人又逆着阳光，站在他面前，眉眼温柔，还是当初的样子。
温晋生眯着眼，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是你。我没有想到，蛊毒还会有幻觉，这一个月以来，最常见到的人，反倒是你。”
他笑着撑着站起身，那个人却抢先一步把他扶起来。
肌肤相贴，热度顺着她的掌心传过来的一刹那，温晋生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往后一腿，随即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你回来了？”
温晋生的模样实在是凄惨，头发掉了一大半，脸上褶皱叠起，沟壑纵横，面黄肌瘦，形容枯骨，只有肚子像是个充气皮球，直挺挺地立着。
温晋生伸出手，像是要去拉她的手，到了半空中却又缩了回来。
他笑了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江意意皱了皱眉，看见他这个样子，自己好像并不开心，“你没有别的话跟我？”
温晋生想了想，“我欠你的，太多了，你想要我这条命，我给你，只不过，能不能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我的妻子。”
江意意脸上表情一滞，随即向后退了一步，“你还想着她？”
“意意。”他放缓了语气，希望她能够平静下来，“意意，你之前看到的预言，不会成真，你，你会死在我手里，那都是假的。现在，我马上就要死了，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你以后的人生还长，不应该活在憎恶和怨恨之中，听我的，就用我的死来了解我们的恩怨，放过我的孩子，好吗？”
江意意本来是想给温晋生解蛊的，她希望看到他痛哭流涕，祈求自己的原谅，可是她没有想到，她会心甘情愿用死赎罪，希望她放过他的女儿和妻子，何其可笑，这个欺骗了自己感情个男人，到了临死关头，还在为自己的妻子想自己讨价还价。
江意意冷笑着，忽然心中就起了个恶毒的念头。
“温晋生，我给你个选择，我可以解蛊，不过我只能救一个人，我实话告诉你，你女儿身上，也有蛊毒，到了你这个年龄，就会和你一样，皮肤溃烂，极速衰老死亡。你自己选，救你，还是救你女儿。”
温晋生看着她，想后退了一步，像是看着什么怪物，觉得她好陌生。
“意意......”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不的话，我谁都不救。”
她抬眼去看他，却见他脸上露出那种类似于释然的微笑。
“意意，救我女儿吧。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放下着一切，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怪任何一个人。”
“你.....”
他像是忍受这什么痛苦，捂着肚子皱着眉跪下。
“意意，我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是个好女孩，不应该因为我耽误你的一生。外面的世界还很大，我希望你能多出去走走，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一方地。对于我造成的一切伤害，我只能对不起，幸好你平安无事，幸好，一切还未晚......”
他看着她，第一次落下泪来，“我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很多，对不起你，但也对不起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他们是无辜的，不应该因为我的过错受到牵连，所以意意，希望你不要迁怒到他们身上。”
江意意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他何曾这样狼狈过。认识他的时候，他仪表堂堂，清逸俊朗，连带着骨子里都是满满的傲气，现在却为了那个女人，给自己跪下。
江意意攥着手指，吓着下唇，凑到他耳边，“你知道吗？半年以前，我也怀孕了。”她看到温晋生瞪大了双眼，心中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你死了，我们的恩怨不可能就这样结束的，你知道的，你把我一辈子都毁了！”她的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不可能结束，不可能的。”
她着就要转身，手腕被温晋生抓住，他像是已经找不到该什么，只是接连不断地摇头。
温晋生被蛊毒折磨这么久，身上早就没什么力气，江意意冷冷拽开他的手，他向后一摔，摇着头祈求着江意意，“意意，求你......求你......”
江意意别开脸，没有再去看他，她冷冷转身，独自走出医院，这个噩梦和美梦同时开启的地方。
在她走之后没多久，王蕴兰带着人终于找到了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温晋生，她背上还背着孩子，抱着已经冰冷的丈夫的尸体，哭的不成人样。
江意意带着孩子，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着两个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怀里的孩子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用手去拍她的脸。
江意意笑了笑，把孩子往怀里裹了裹，“婉清，走了，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