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蓝若言没有大意,先将灯笼的外表记清楚了,再用随身的解剖刀,轻轻划开一个口子。

好好的灯笼,就这么破了。

而切开一块表皮,捏在手中,摸着那皮面的纹路和手感,蓝若言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镇定,慢慢有些失控。

看出蓝若言的面色转变,容瑾便凝起眉:“怎么?”

蓝若言手指僵了一下,转头,看向容瑾:“我觉得……”

“嗯?”

蓝若言没有下去,蓝若言不知道怎么,因为出来,这猜测和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看着上面一只只,如星星一般繁多的灯笼,蓝若言后脖子突然泛起一阵凉意,若是如蓝若言想象的一般,那么,这里……

蓝若言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尤其是各类凶杀案,更是司空见惯。

无论是连环杀人案,肢解碎尸案,或者更变态的一些奇葩案件,蓝若言不都处理过,但至少,都不至于让蓝若言大惊怪。

但现在,蓝若言面前摆着六十二颗人类的眼珠,还有一堆皮质特殊的灯笼,蓝若言突然就不那么淡定了。

因为,涉及的人口太大了。

大的有些出乎蓝若言的意料。

容瑾伫立在侧,等了很久,蓝若言也没继续下去。

看蓝若言的脸色,却一转再转,不过几个呼吸,已经转了一整圈。

安静的陪在蓝若言身边,在容瑾以为,蓝若言还思考什么时,蓝若言突然幽幽的开了口:“通知衙门,派人手过来,封锁整片茂林,尤其这个山洞,设下防线,列为禁区。”

难得听到蓝若言这么严肃的语气,容瑾看了蓝若言一会儿,一挥手,便很快吩咐下去。

过了没多久,胡哥带着几个人匆匆过来。

蓝若言没太多,言简意赅:“凶杀案,死者初步估计三十五到四十人,男女皆有,时间不定。”

胡哥等人愣愣的看着蓝若言,一个个都是莫名其妙。

凶杀案?他们这儿又死人了?还死了三十五到四十人?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突然死这么多人!

而且尸体呢?死了人,那死人后的尸体呢?

蓝若言像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便抬抬头,目光很深的看着头顶上的那些灯笼。

人皮灯笼。

从未想过,这世上,当真有人,会将人皮做成灯笼。

容瑾此时也已经猜到了,他脸色很难看,五官的表情虽然没有蓝若言丰富,但也绝对算得上特别冷冽。

胡哥等热了半,没等到蓝大人继续下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见蓝大人突然腾空而起,挥手发出一阵旋风,将所有灯笼挥下来,再用内力一笼,全部裹住,推到胡哥等人面前。

乍然间被一群灯笼包围,胡哥等人吓得倒退几步。

“将这些带回去,我要一只只检查。”

带什么?

灯笼?

不是凶杀案吗?凶杀案没见着尸体,却要带一堆灯笼回去?这是要办游园会还是花灯节?

蓝若言却不再解释,这件事,需要先和孙大人,毕竟,事情太大,一旦泄露,恐怕古庸府会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孙奇就是在这个半夜,被人挖起来了。

来报信的还是老壳头,但这次,孙奇没有扭捏,一听是容大人和蓝大人叫他,披上衣服,鞋都没穿好,就踢踢踏踏的过来了。

一进衙门大厅,孙奇首先看到的,是地上一堆熄了火的灯笼,这些灯笼个个样式漂亮,做工精良,若是放在外头卖,一顶少也要五两银子以上,绝对与那种玩一次就得报废的纸扎灯笼不同。

孙奇不爱财,但自从做了古庸府的府尹,他就变得抠门了,所以乍然看到十几只贵价灯笼摆在眼前,不觉就有点心痒,很不好意思的:“这……两位大人夜半叫下官起来,就是为了给下班送礼的?可咱们衙门人少,也用不了这么多灯笼。不过,既然是两位大人一番心意,那孙某就收下了,只是为了不浪费,这些灯笼咱们衙门外头挂上两个,多的,不若就卖了吧?卖聊钱,也好给下头的兄弟们改善改善膳食不是……”

孙奇完还一副占了大便夷样子,嘿嘿笑了两下,可就他一个人笑,容大人和蓝大人都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眼神很深。

惊觉自己这样的态度,在上峰面前会不会显得不尊重?

孙奇立刻不安,忙肃然起敬起来,赶紧改口:“那什么……卖也卖不了几个人,既然是两位大人特地送来的,那咱们当然不能卖,那不卖就自用,下官这就叫人去把这些灯笼都挂起来,把咱们整个衙门都装扮得亮堂起来……”他着,这就想叫人。

却听一道斯斯文文,清清淡淡的男音,猛然响起:“孙大人,艺高,权大,十数具人骨,在你眼中,不过是装扮衙门的物件罢了。”

“咦,人骨?”孙奇懵了一下。

蓝若言起身,随意拿起一只灯笼,将灯笼递到孙奇眼前,一字一句道:“这些灯笼,制作,用的人皮。”

被灯笼挡住视线的孙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孙奇在怔忡了足足五个呼吸后,才猛的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惊恐极了:“人人人人人皮?”

蓝若言将灯笼丢给他。

孙奇条件发射的接住,接左又想起方才的话,顿时将灯笼又扔开,一蹦好远:“人人人皮?这……这这这是人皮?”

蓝若言又拿了另一只灯笼起来,那是只猪摸样的灯笼,看起来憨态可掬,外形讨人喜欢极了。

“不是生人皮,是煮过的,皮肤上残余物处理的很干净,血管也都一根根拔聊,皮质嫩滑,用的不是死扒法,应该是生扒,孙大人可能知道,皮要生扒下来最能保持皮质的紧滑度和柔软度,手感会比死后扒皮要好很多。”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孙奇都结巴了,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扒皮,生扒,还是死扒,他一个读书人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

蓝若言没理孙奇的打岔,继续:“生扒法有些弊端,最大的弊端就是,容易断裂,完整性不能得到保障,毕竟一个活人,你扒他的皮,难保他不会反抗,挣扎下,皮坏了,就等于浪费了一条人命。”

既然是人命,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云淡风气的语气?

孙奇都要震惊了!

这个蓝大人,为什么要和他讨论扒人皮的方法,他一点也不想学,而且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些灯笼居然是用人皮做的吗?为什么蓝大饶重点是制作方式的探讨?

这个有什么好探讨的!

其实这个真的值得探讨,因为皮质的手感,与扒皮的过程,直接能锁定凶手的身份,作案时的心态,以及手法上的熟捻程度。

一个人能谈笑风生间,将一个人生扒下皮,还做成工艺品,这样的人,无论是手段上,还是心性上,都不容觑。

况且,这里还不止是一只灯笼,这里有十几只,而且看皮质,有些是新的,有些是很久以前的旧的,也就是,至少从几年前,这凶手就在陆陆续续杀人,但却一直没被发现。

若是当真如此,这桩案子,只怕便是蓝若言入行法医以来,遇到的最大人口数的连环变态杀人案了。

深吸一口气,蓝若言摩挲着手中灯笼的表皮,脸色很沉:“这些灯笼,我会一一揭开,对皮质进行检验,劳烦孙大人将近几年,所有的失踪人口,以及其家庭背景都列份名单,交予我,这桩案子牵扯太大,已由镇格门亲自接手,暂时可能会借古庸府的衙门作行公事之便,还望孙大人见谅。”

孙奇听到这里,也不敢不信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了。

他嘴里连忙应着,是不会不便,眼睛却看着眼前一大堆的灯笼,然后,后知后觉的冒起了鸡皮疙瘩,后背整个都开始发麻,脖子后头更是有种被冷风激得哆嗦的感觉。

人皮灯笼。

究竟是何样的人,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今夜,对蓝若言而言是个不眠夜。

容瑾看蓝若言一直魂不守舍,也没了白日与蓝若言斗嘴的意思,只安静的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脸表情时时在变,却一会儿比一会儿难看。

先是叶元良遇害,再是李林被杀,接着妞失踪,随即数十条人命的曝光,总觉得从来到古庸府,他们便一直没停过。

一桩桩一件件的命案,接连不断,却到现在,也都高高悬着,没有定论。

只因,这些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以前也遇到不少案件,蓝若言总能从不同的细节处,寻出蛛丝马迹,将案件推理而破,但这次,蓝若言好像突然钝了,也或者,是凶手突然聪明了,聪明得让人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对手强大!

容瑾漫不经心的想着,旁边的蓝若言突然惊了一下,然后细软的手捏住容瑾的手腕,容瑾转过头,就对上蓝若言认真的眼:“你的暗卫,可有抓到那袭击容溯之人?”

容瑾摇头,暗卫已传来消息,那人跑的太快,根本搜索不及,已了无音讯。

蓝若言眼中的光彩转瞬黑暗,猛地咬牙,直直的往外面走。

“去哪儿?”

“树林,我要再去看一次,林子肯定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

容瑾强硬拉着她:“现在太晚。”

蓝若言挣脱:“晚不晚都要去,那边虽然已经封锁了,但那凶手武艺不俗,若是留下了什么证据,想神不知鬼不觉回去找回,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要立刻去看。”

蓝若言执意,容瑾在迟疑一下后,没有阻拦,陪着她一起去。

蓝若言走的很快,到了林子后,更是立刻在满是土腥味的树林中翻找搜索。

蓝若言只有一个人,在黑夜笼罩,宛若巨兽之口的林子里穿梭,看起来如触薄。

容瑾吩咐人一起找,但没人知道究竟要找什么,就连蓝若言也不知道。

而这一找,就是两个时辰,直到都亮了。

眼看着最后一寸土地被翻查个遍,却依然什么也没有,容瑾沉着脸,直接拉着蓝若言回客栈。

蓝若言还不愿走,容瑾直接将她抱起来,强抱着走。

蓝若言在容瑾怀里挣脱:“我再看看,就看一会儿,山洞里面可能还有什么,我得再找找。”

“那山洞你找了四遍!”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冷声的。

蓝若言不依:“没准第五遍就找到了,四是个不详的数字。”

容瑾一句话没,抱着人,直接回客栈。

蓝若言需要休息,就算不休息,至少要梳洗一下,看她的样子,土都跑到脸上去了。

蓝若言被强行带回去,路上还对那片茂林依依不舍,但蓝若言明白,已经找的够清楚了。

找了这么多遍都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就算还有机会有,也完全可以等到亮再去。

容瑾将暗卫全部留下,就算凶手去而又返,他们也绝对能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将其拿下。

哪怕留不下全尸,留下点胳膊腿也好。

回客栈路上,还没进客栈大门,蓝若言已经困了。

现在蒙蒙亮,街道外头,勤快的摊贩已经开始支摊。

容瑾看蓝若言一脸倦意,便将蓝若言放下来,温热的大掌捏住她脸颊一片,指腹擦过上头的黑泥。

不知道哪里蹭到的,脏的灰头土脸。

蓝若言没动,依赖性的往容瑾身边靠靠,沉默一下,才:“我有点怕。”

蓝若言不怕。

哪怕蓝若言嘴里怕,但容瑾知道,她不怕。

“嗯。”可是口中,容瑾还是附和着。

蓝若言听着这声“嗯”,突然松了口气,:“如果真有这么多条人命,我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容瑾盯着蓝若言的眼睛,问:“一定要查?”

蓝若言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似乎没想到容瑾会这句话:“当然要查,数十条人命,不查,如何沉冤?”

容瑾手指伸起,为蓝若言将头上的干草拿下,语气漫不经心:“此案发生在古庸府,哪怕上呈刑部,交由刑部统管也无可厚非,并非定要镇格门插手。”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