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蓝若言转头,就瞧见容瑾身姿一晃,已经从远处的屋顶,直直的落到了她的身边。

玄袍男子,一身黑衣显得冷峻漠然。

白衣男装的蓝若言站在容瑾身边,便是一个冷厉刚硬,一个隽秀若竹,两人中间,站着个可怜巴巴的豆丁,豆鹅着眼睛和鼻尖,正噙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抬头望着他们。

方才隔得远,容瑾没看清楚,到现在才看清乐鱼的眼睛当真红的厉害。

他眯了下眼眸,将孩子一手抱起来,乐鱼自觉的搂住容叔叔的脖子,脸透着委屈。

用眼泪泡泡告状。

擦了擦乐鱼脸上的泪痕,容瑾声音冷下来,看向前头那一身粉妆,绑着双头髻,如瓷娃娃般的女孩:“你的,可都当真?”

从这人出现的那刻,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纪奉看看容瑾,又看看蓝若言,神色很是复杂。

纪枫鸢猛然看到当初暴揍自己一顿的罪魁祸首,更是气得牙都麻了,而纪槿和纪茶已经机智的将身子隐藏在房檐的阴暗处,姐妹二人一致决定了,一会儿逮到机会,赶紧跑路!

倒是纪云霓,在微微错愕一下后,美艳的脸上,露出兴味的笑。

纪云霓偏头问纪奉:“皇家的人?”

纪奉沉默。

纪云霓知道纪奉是默认了,不觉好笑:“看起来,他们是那种关系?那她知道,她生父生母,包括她外祖父,与双腿残缺的外祖母,都是被皇家一家子害的吗?”

纪奉皱起眉,瞪向纪云霓:“你想什么?”

纪云霓冷笑:“认贼作父也不外如是!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她却还与皇家的人走得这般近,甚至成了那种关系,果然是被官儿养大的种,只认他们的皇帝,连父母祖宗牌位都不认了!”

“少一句。”纪奉冷声警告,实则,这就是族里不接受蓝若言的原因,蓝若言在京都长大,又与皇家人走得太近,谁知道,蓝若言的心到底是向着哪一边的。

时至今日,那所谓的海外宝藏,皇家也没找到。

指不准,这就是那狗皇帝的阴谋,这个蓝若言,实则就是个圈套。

可别人这样认为,纪奉却不这么认为,若是夏秋的女儿,便不是那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

纪奉是凭着一腔私情在保蓝若言,只盼蓝若言当真回族,能与容家阴险之人,一刀两断。

这些人如何看待容瑾的,蓝若言不知,但容瑾如何看待那纪微的,蓝若言却一眼便看了出来。

纪微懵懵懂懂的,从儿降一个冷峻男人,直接问了自己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没理解那话是什么意思,对方已经一双冷眸,扫向了自己。

纪微只觉得后背都发凉了,舔了舔唇瓣,继续佯装,反问:“你,你什么?”

容瑾将乐鱼放到地上,看着家伙拽紧自己衣服袍子的手,他握了握乐鱼的手,对纪微道:“你要站在那,任他作为。”

此言一出,纪微脸色难看了,连带着纪云霓也眯起了眼。

纪枫鸢本就与容瑾有嫌隙,此刻立刻出声:“这是我八秀坊,要在我这里欺负人,阁下是否找错地方了?”

容瑾看都不屑于看纪枫鸢,目光只盯着纪微:“如何?”

纪微被激得烦闷,当即就道:“好,谁怕谁!”着,又挑衅的看着乐鱼,哼了一声:“我就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乐鱼很无辜,他干巴巴的站在那里,看看眼前的“妹妹”又看看身后的娘亲跟容叔叔,最后,埋着头,一动不动。

容瑾蹲下身,轻声问道:“男子汉,一人做事一缺,往后没了我与你爹,你又该如何?”

乐鱼抬起头,很声的:“男娃娃不忍,女娃娃忍。”

“嗯?”

“妞的。”乐鱼很认真的道:“妞,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不好……”到最后,乐鱼又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容瑾揉揉他的头:“想妞?”

乐鱼抿紧唇,没话,但表情却分明明了,他就是想。

本就是一个从就没有伙伴的孩子,从到大,算是朋友的,也就是京都里的矜东哥哥,和大妞妞。

矜东哥哥在京都好好的,大妞现在却病了,妞又不见了,他当然不可能开心。

看着儿子失落的表情,蓝若言吐了口气,也蹲下来,拍拍儿子的头:“妞找到了。”

乐鱼一愣,抬头看向娘亲。

同时,容瑾的目光,也投向蓝若言。

蓝若言忽视容瑾那双审视的眸子,只看着儿子,细声道:“有人去接了,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妞了。”

“真的?”乐鱼不相信,因为娘亲经常撒谎骗他,以前就总背完了三十首诗,就给一颗糖葫芦,后来又孩子吃甜的对牙不好,一直没给他吃,他每次都只能在街上看着别人吃,直到又长大一点,才在芸姨和付叔叔的掩护下,好不容易能吃上糖葫芦。

蓝若言有些失笑的敲了敲儿子的脑袋,道:“不信问你容叔叔。”

乐鱼果然看向容瑾。

容瑾又看了蓝若言一眼,嗯了一声:“找到了,有人去接了。”

既然是容叔叔的,那就一定对了!

乐鱼顿时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跑回客栈。

可蓝若言拉住他,将他推到前头,执意道:“妞不喜欢没出息的男孩子。”

“可是妞不让我欺负女孩子。”乐鱼还是很坚持。

“她欺负你,你还回去,这叫一笔勾销,不算欺负她。”蓝若言毫无人性的为儿子灌输强盗理论。

乐鱼认真的思考一下,似乎觉得娘亲这个辞是可行的,就犹疑一下,转头跟纪微:“我如果山你,你不要哭。”

容叔叔过,男孩子不能让女孩子哭,那是不对的。

乐鱼是个很认真的孩子,谁的话都听。

爹半夜不能偷偷跑去乱葬岗挖尸体,因为黑露重,会感冒,他就听了;容叔叔他长大了,得一个人睡,不能老缠着和爹睡,这样会长不大,他也听了;珍珠下次如果有腐烂没有超过五的尸肉,一定要给它留着,不然它就不和他玩了,他也记住了;大妞睡前一定要把头发放下来,不然第二梳头,头发会打结,会扯痛头皮,他也应允了。

大家的都是道理,乐鱼还不懂太多道理,但只要大家了,他就会乖乖记下来,然后坚决遵守。

乐鱼一番好意,纪微却并不领情,冷笑一声,环起双手,站在原地:“哭?就你?笨蛋,刚刚哭的可是你。”

“我是眼睛疼。”乐鱼争辩一句。

纪微继续冷笑。

乐鱼不喜欢女孩子这种笑,有些不高兴,就鼓着腮帮子,从袖子里随便扔了个东西过去。

乐鱼最擅长的是暗器,以前差点一暗器把那个总缠着容叔叔的月海郡主杀了。

但是这次,乐鱼并没用全力,只是随手一扔!

在他心里,一个男孩子,还是不能对女孩子太过分了,所以这一招,他用的很水,基本上就是对方随便一躲,就能躲开的那种。

可是哪成想,这样平平无奇的一招,换来的却是一声惊呼:“啊——”

乐鱼愣了一下,眨巴眼睛看过去。

就看那刚刚还站的直挺挺的女孩,已经整个人栽倒在地,手臂上,破开一个口子,血正涌出来。

乐鱼吓了一大跳。

纪云霓与纪奉、纪枫鸢则急忙围过去,查看纪微伤势。

纪槿纪茶看清时机,赶紧一甩轻功,蹬蹬蹬就马不停蹄不见了。

乐鱼看着倒在地上,鼻尖发红,眼眶包泪的女孩,很不知所措。

他望着娘亲,憋着嘴,闷闷的问:“爹……她是碰瓷吗?”

隐约知道碰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乐鱼觉得,他快要被讹上了。

蓝若言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儿子,低头问:“怎么下手这么重?”

“重?”乐鱼看看自己的手,他刚刚……随便仍的……

容瑾将委屈的乐鱼抱起来,对蓝若言道:“他只用了半成力,你看不出?”

看是看得出,但他应该不用内力……

这话蓝若言不敢,看出容瑾的维护,又想着昨晚醋坛子的事儿还没解决,不能再惹这男人。

蓝若言只能咽下嘴边的话,默默的点头。

他们三人话,虽压低声音,但这里的都是习武之人,他们又不是的特别声,其他人自然都听到了。

纪微当时就委屈得不出话,喉咙一扬,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纪云霓表情很是难看,她起身,倨傲的扬着下颚,审视的眸子,在对面三人身上流转。

半晌,冷笑一声,拉起女儿,要带纪微走。

纪微却不起来,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委屈极了!

哭的眼睛都红了,还抬头,纪微用嗡文声音,指着乐鱼道:“娘……他,他欺负我……”

纪云霓怜惜的抱起女儿,为女儿擦眼泪,安慰道:“没事,娘给你上药。”

“娘……”纪微吸着鼻子,抱紧纪云霓,眼睛还盯着乐鱼的方向,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分明全是不甘。

蓝若言原本还存在的一丝歉意,这会儿已彻底烟消云散。

原本其实只是孩间的一些摩擦,对方欺负了儿子,做娘亲的要求还回来,一报回一报,恩恩怨怨,就粗消。

但对方却一副怀恨在心的摸样。

蓝若言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哪怕念在可能是一场亲戚的关系,应当和气些,但蓝若言这里,也没有让儿子白吃亏的道理。

对方既然已是这种态度,就多无益了。

蓝若言牵着乐鱼,打算带着儿子走,却见那季师爷走来,解释道:“微微这孩子从被娇惯了,并非……”

“无须解释。”蓝若言打断纪奉的话,冷冷的道:“记仇的不是我。”

纪奉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已经走进内室的纪云霓与纪微,隐约听见里头,纪微在嚷嚷:“好疼啊娘……”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纪奉也是疼纪微,但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蓝若言,是那饶女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边都不是。

纪奉也觉得,这个时候蓝若言离开,或许最好。

只是,纪奉还是:“挑个有空的日子,你该先见一些人。”

挑个时间,见一些人?

见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必然就是纪家的其他人。

且不蓝若言对他们的来历是否完全信任,哪怕是信任,在经历了这样的情况后,蓝若言想,自己恐怕也难以平常心与他们再见。

沉默一下,蓝若言道:“见人就不必了,况且……”她看了眼纪枫鸢:“也并未有多少人,愿意见我。”

纪枫鸢皱了皱眉,想什么,却在看到容瑾扫过来的视线时,将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有人吃过一次亏了,第二次就会学乖,纪枫鸢便是如此。

今日这场接触,只能用不欢而散来形容。

到最后,纪奉也不再相逼,蓝若言牵着儿子,容瑾陪在她身边,三人,一道离开。

等到人走远了,房间里,纪云霓才走了出来,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杨蓝细腰,风情万种,倚在门旁,瞧着纪奉怅然沉默的表情,嗤了一声:“方才的事,你也瞧见了,蓝若言的儿子打了我家微微,这样,你还帮着他们?”

纪奉看纪云霓一眼:“你该管教管教纪微了!”

纪云霓冷笑:“微微没有爹,只能这个样子,你若嫌我养的不好,你当微微的爹,你来教,你来管。”

纪枫鸢作为一个未嫁女子,听着这话,有些不适,咳了一声,找个了借口,去了前庭。

纪枫鸢一走,院子彻底没了旁人,纪云霓走过来,纤纤玉手搭在纪奉肩上,身子靠了过去。

纪奉推开,目光有些冷:“我该回衙门了。”着,便要走。

纪云霓上前拦住他,不依不饶:“我的,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别闹。”纪奉皱起眉,显然已经不耐。

纪云霓好歹是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态,这人却像铁了心一般,无动于衷,都水滴石穿,这再硬的石头,也该开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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