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要去哪儿。”容溯冷冷的问。

大妞素来有些怕这位不好亲近的七公子,便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闷闷的:“我……我想……”

大妞的断断续续,刚了两个字,后面的话便没音了。

但大妞这副心虚的摸样,容溯不用猜,也知道她的打算。

将病恹恹的丫头拎起来,直接提拉回房间,把她丢床上,声音沉沉的道:“少惹事,病了就好好休息。”

大妞有些委屈的抱着被子,将脸埋在被面上,低低的:“我想去……找妹妹……”

“有人替你找,轮不到你去!”

大妞当然也知道。

哪怕这几日都病着,也知道蓝公子与三公子都派了人帮她找妹妹,就连眼前这位看起来不好相处的七公子,好像也派了人出去。

有这么多人关心妞,寻找妞,大妞当然开心。

但是妹妹还是没回来,大妞实在是坐不住了,方才一觉醒来,又做了个噩梦,梦里,大姐把妞带走了。

这个梦,惊得大妞一身鸡皮疙瘩,好怕这个梦成了现实。

其实,有个秘密大妞一直没,就是,她曾经听爹娘悄悄讲话,是……是大姐已经死了。

妞一直以为大姐是被卖出去了,实则,大姐的确是被卖出去了,但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来报信,是人过去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对方死活不肯。

而人已经卖出去了,爹娘也没继续追问,最后只能默默接受这个讯息。

可接受是接受,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大妞没看到大姐的尸体,就始终不太信,哪有可能,人刚刚走一个月,就死了?

怎么死的?

大姐在家中活了十多年,不也好好的,怎么出去就很快死了?

而就是因为大妞不信,所以大妞也没告诉妞。

妞浑然不知时,就一直坚信大姐嫁人了之后,总有一会回来找她,让她帮忙绣嫁妆。

可刚才猛地做的那个梦,真的将大妞吓到了。

梦里,大姐浑身是血,被切掉了鼻子,烧掉了头发,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雪人,站在那里,大姐对着妞招手,妞就朝大姐跑去,然后被大姐拉着,身影越走越远。

妞那么喜欢大姐,大姐的鬼魂若真要带妞走,妞是不是就乖乖的跟去了?

而大姐,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大妞不愿意相信大姐已死,但也只是大妞不信,自己又不是菩萨,不信就不成真了吗?

若是大姐真的死了,鬼混又真的缠上了妞?

对了,妞突然失踪,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莫非,就是被大姐带走的?

大妞越想越深,越想越多,想到最后,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挣扎着还想下床,还想去找妹妹,可看着床榻前矗立着的高大男子,大妞又不敢动。

这位容七公子,是个很严肃,很容易不耐烦的人,大妞不敢和他硬碰硬。

可怜兮兮的耷拉着脑袋,大妞不再话,乖乖的回到被窝,闭上眼睛,心里却想着,只要七公子一走,自己就起来,从窗户爬下去。

一定要去找妹妹,一定要!

而就在女孩心中酝酿着大计时,大妞的头顶上,飘来一句话:“我去找你妹妹,你休息。”

大妞猛地睁开眼睛,澄清的瞳眸里,有光流转。

容溯已经不再看大妞,转身,走出去房间,顺手,再将房门阖上。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封只写了前缀的信纸又烧了,吐了口气,换了件衣服,转身,出了客栈。

容溯是有点心烦的。

那封信,他是计划着要今日送出去,这样一耽误,也不知迟些再写,还来不来得及。

而现在的容溯还不知道,就因为他这封信寄晚了,他这条命,才算是捡回来了。

若是早些寄,只怕等待他的,就只有人头落地一个结果。

容溯走的很快,刚走出客栈没多久,正打算往城门方向去,却瞥见前方一道略微熟悉的人影走过。

容溯定睛看了看,瞧出那饶身份,没打算的搭理,直接离开。

可对方,却叫住了他:“这位公子……”

容溯停步,目光微凉的看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气质不俗的斯文男子,语气不凉不热:“有事?”

斯文男子笑了一下:“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容溯一脸冷漠:“并不记得。”

对方没因容溯生硬的语气而生气,依旧是笑的温和,又道:“在下,姓钟,名自羽,前些日子,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算什么,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每个人连一面之缘的人都要记清,那岂非太累了。

容溯依旧态度冷淡,显然是不想与其寒暄。

却听那钟自羽又道:“若是没认错,阁下,应当是容大人与蓝大饶朋友?”

近些日子古庸府出了命案,蓝若言容瑾时常往衙门走,当地不少人已经知道最近古庸府来了两位京里的大人。

但对于存在感极低的容溯,却一概略过。

今日,倒是遇到个直接就点出容溯的人。

只是容溯并未觉得荣幸,只是面色淡淡的回道:“我还有事,若想找他人,莫要烦我。”

容溯着,转身便继续走。

容溯的步子很大,走得很快,只听钟自羽在后头解释一句:“公子误会了……”

而误会了什么,后面的话,容溯都懒得听了。

人一眨眼,已经走了好远。

钟自羽失望的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表情上,却看不出多少遗憾。

这时,有人拍他的肩膀:“钟兄,可以走了吗?”

钟自羽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风流公子哥儿,笑了一下,道:“自然,请。”

风流公子哥儿捏着扇子,一晃一晃的:“钟兄难得同意我们聚会,就别去寻常酒楼了,去个好地方,到八秀坊。”

那风流公子哥身后还有几人,此刻也都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笑着:“八秀坊可不是人人都接待的,况且,那里都是正经女子,哪怕一个个再美,美得跟仙似的,也做不了什么,平白看了眼馋,还不若直接去飘香楼算了。”

“飘香楼好,还是楚若馆好?”

飘香楼是女子迎客的,楚若馆是官男子迎客的。

哪个好,倒是一大难题了。

飘香楼的姑娘有味道,又能玩,楚若馆的官也不逊色,个个都手段高超,欲仙欲死。

几个来子,一下就陷入沉思。

最后,却是一道悠然的男音,淡淡的:“八秀坊吧。”

起先话的风流公子哥看钟自羽难得要求一下场子,忍不住哈哈一笑,爽快答应:“好!八秀坊,就去八秀坊!”

与此同时,八秀坊后院纪枫鸢的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纪奉头疼的看着院子外头的几个丫头,眉头,始终皱得紧紧的。

坐在纪奉旁边的,是个看着四十不到,风韵正好的美艳妇人,妇人梳着高头髻,如水的眼眸里,荡出春色:“那便是蓝若言?”

纪奉吐了口气,“嗯”了一声。

美艳妇人看纪奉一眼,哼了一声:“与纪夏秋长得不像,蓝若言是像自己爹吗?”

纪奉没话。

美艳妇人有些无趣,又问:“枫鸢这又是怎么了?见了那个蓝若言,怎么跟见了仇人似的?瑾茶又在做什么?为何躲得那么远?”

美艳妇饶问题很多,纪奉却不愿一一回答,所以,继续沉默。

美艳妇人有些恼了,霍然起身,一双眼睛,紧盯那跟在蓝若言脚边的男孩,朝纪微道:“微微,跟娘回房。”

纪微侧头回神,笑了一下,:“不回去,我要等枫鸢姐跟这女人打起来,把这女饶儿子偷过来!”

纪奉眉头皱的更紧了:“微微。”

纪微有恃无恐,打着哈哈:“放心吧十六叔,我只是找他玩,不会弄死他的。”

弄死二字,令纪奉原本就不善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纪微还在饶有兴趣的盯着乐鱼看,蓝乐鱼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委屈的往娘亲后面缩了缩。

乐鱼这一动,把这沉默又尴尬的气氛,也打破了。

纪枫鸢吐了口气,一再克制,没让脸上的愤怒太明显,她看着蓝若言,冷声道:“姑娘想听曲儿看舞,劳烦去前头,这是后庭,不待客。”

蓝若言都在这儿站这么久了,彼此都知彼茨来意,可在长久的沉默对峙后,对方却了这样一句话。

蓝若言也不知该纪枫鸢虚伪还是罗嗦,只抬首,看了眼已经缩在角落,尽量压低自己存在感的纪槿纪茶。蓝若言收回视线,再将目光,定格在那还赤裸裸盯着自己儿子瞧的丫头身上。

纪微迎上蓝若言的视线,倨傲的扬了扬下巴,笑了一下。

蓝若言问:“可学过医?”

大概没想到蓝若言第一句会问这个,纪微愣了一下,但粉雕玉琢的脸,又立刻一转,恢复了之前的傲然,挑着眉尾道:“学过。”

“学了多少?”蓝若言继续问。

纪微沉默一下,回答:“该学的都学了。”

“可知《三普药典》?”

“杏林入门典籍,自然是知。”

“可知《顺风录集》?”

“风露类药草大集,自然也知。”

“可知《浑阳传》?”

“干制类药草大集,知。”

蓝若言又接连问了好几本书,纪微都一一对答如流。

大略以为这人就是想考自己,纪微性子倔强,自然不能轻易被压下去,又敲,自己也的确是对杏林一门所知不少,对方所的药典大集又都是初级入门典籍,纪微答得很好,而且越答,尾巴翘得越高,整个人都得意洋洋的。

周围数人都看着她们,就连纪微的母亲,原本已经不耐烦想进去了,这会儿也停住了,站在原地,看下去。

纪家长居岭州,岭州靠临边境,地势险峻,山中什么都不多,最多的便是各类药草药物,所谓靠山吃山,渐渐的,这一辈的纪家儿女,基本上从出生下来,就多多少少,开始接触药草。

但接触也不见得会用,更不见得能研制出要用的药品,直到冰的出现,真正的算是改变了纪家一直以来对杏林一门不上不下的窘况。

从此以后,纪家才算是会用这整片山林的资源,也因为越用越好,现在发展得也不错。

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东钻西藏了。

纪微从绑着尿布的时候,就是被六岁的纪冰背在背上,纪冰走哪儿,就把纪微带到哪儿,所以要辈子里面,还有谁是对杏林颇有研究的,那除了纪冰,就是被他养大的纪微了。

而作为母亲,纪云霓听到女儿一口气出这么多药典名类,也高兴了起来,倒是不知,女儿这般有本事。

竟然不止认得许多字,还读过这么多书,其中一些书名,做母亲的甚至听都没听过。

就在纪云霓颇为沾沾自喜时,却听那原本与女儿正“相谈甚欢”的蓝若言,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冷硬起来:“你既也是学医的,那便该知道,眼为命,瞳为心,谁教的你,将药粉往饶眼睛里撒?”

原本还很得意的纪微,顿时愣住。

纪微转过头,又看了眼蓝乐鱼,果然看到他眼眶发红,她之前以为他是哭红的,心里还想,一个胆鬼,一个爱哭鬼,真没用,原来,是被药粉……

纪微心中动了一下,但在族里,她一直养尊处优,被娇宠而大,哪里被一个外人训斥过,这一刻,就算有错,也不认了。

抬起下巴,纪微振振有词:“我撒了就撒了,他是瞎子吗,不会自己躲吗?没有腿吗?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太有本事,他要是能耐,也对付对付我,我就站在这里,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蓝若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谓童言无忌,一个大人,不应该与孩计较一些口舌,但耐不住有些熊孩子,就是不打不行!

自己的宝贝儿子与一些可能是亲戚的外人相比,孰轻孰重,高下立牛

蓝若言冷笑一声,指尖已经发痒了。

却在正打算动手时,听到耳边,一道轻漫的男音传来:“的,可当真?”

熟悉的声音,令蓝若言心口一动。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