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先是那季师爷的一通辞,再是那从儿降的女孩。

无论是哪一个,都透着一股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

蓝若言心里想的烦,看到脚边的儿子,问了一句:“你那女孩对你撒了什么东西,是什么?”

乐鱼很委屈,将衣袖举了起来。

蓝若言蹲下身,看看儿子的衣袖,在上面,缝隙之中,的确看到一些粉状物,蓝若言捻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即,表情一顿。

这个味道……

“爹,我觉得……”乐鱼也捻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鼓着腮帮子:“这有点像,散功粉。”

蓝乐鱼从跟着娘亲学医,对许多偏门配方,更是情有独钟,而散功粉,便是偏门得不能再偏门的一种。

比现在还一点的时候,乐鱼因为老是被娘亲打,曾经心里黑暗的考虑过,要不要做点散功粉,在娘亲下次要打他的时候,偷偷往娘亲身上撒一点,这样打起来,就没那么疼了。

当然后来他发现,娘亲打他根本从来没用过内力,所以跟功力也没什么关系,但当时他不知道,所以很起劲的研究这个。

只是研究了足足一个月,也没有成功,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里面一味药材的稀缺。

这味药材叫万里草,根据杂集记载,在靠近沼泽山窝的地方,会有少量,但是曲江府地处江南,风光正好,哪里会有那种偏西南地区的草药?

况且,也不是什么作用多的药草,这种万里草平日长在沼泽附近,也只是供一些深林畜生食用。

用来做药材的,实则少之又少。

因为药材的不足,乐鱼痛彻心扉的放弃了这项研制。

但毕竟当初也算是抱着那散功粉的配方睡了一个月的,如今看到实物,再结合到自己方才那么束手无策的被一个比自己还矮的丫头抗走的悲痛经历,乐鱼总结出来,这个,多半就是散功粉。

一想到自己没研究出来的东西,竟然被别人研究出来,还用在他身上,家伙顿时不开心了,鼻尖都皱起了起来,很生气的摸样。

孩子的心性是直白的,但大人却想的更深远。

蓝若言将那药粉反复看了好几次,嗅了好几次,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确是散功粉。

那么问题来了。

万里香,这种在沼泽中才会出现的药材,这种一瓶散功粉至少需要三十几株万里香的分量,能这般轻易的被一个孩子当玩物一般随便使用。

这是否明,他们拥有很多的万里香?

而纵观整个青云国,万里香最多的地方,不是其他地方,正是岭州。

那个女孩,是来自岭州的。

纪家,就在岭州。

一连串的因果,令蓝若言烦乱的心没有平定下来,反而更紊乱了。

乐鱼看出娘亲的不妥,短短的手指抬起,去揉了揉娘亲紧皱的眉峰。

蓝若言抬眸,看着儿子。

就听乐鱼软软的:“爹,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打不过那个妹妹,我只是让着她,这个散功粉的功效时间,不到半柱香。她把我搬上房顶的时候,我就可以打她了,我是让着她,才叫饶。”

乐鱼的很正经,一脸哥哥的姿态,这么看起来,显得特别高大。

蓝若言笑了一下,点点儿子的鼻尖:“可你都哭了啊。”

乐鱼擦了擦眼睛,很正经的:“这个……这个东西,熏眼睛的。”

家伙着,更委屈了,嘴一瞥,就红了眼眶:“那个妹妹很不好,她要打就打,要撒药就撒药,可怎么能撒别饶眼睛,我要是瞎了怎么办?她是坏孩子,我不跟她一起玩,我再也不理她了。”

家伙着,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脑袋一埋,就埋进娘亲怀里,怎么也不出来。

蓝若言抱着儿子,将儿子推开一些,这才仔细看到,乐鱼的眼睛发红,果真不止是哭红。

眼睛周围围了一圈儿的血丝,一看,就是受伤了。

这么的孩子,哪怕平日再熊,再野,但眼睛受伤,谁能忍住。

蓝若言当场就有些气,起身,直接就往回走。

乐鱼擦着眼泪,满脸通红的跟在娘亲屁股后面。

可走了两步,蓝若言又停下,一个刹车,乐鱼也一下撞娘亲腿上,捂着鼻尖,停了下来。

蓝若言站在原地沉默一下,牵着儿子,再转头,朝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上了二楼,推开房门,房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樱

蓝若言退出房间,二话不,朝着容溯的屋子走去,也不敲门,猛地将门一推,就推开了。

屋子里,正在写信的容溯,脸色一变,快速将手中信纸捏成一团,火速就着桌上的蜡烛烧毁,这才一脸怒视的瞪着蓝若言。

蓝若言没管他写什么密信,要做什么地下工作,只扬着下巴问:“容瑾在哪儿?”

容溯脸色更黑了:“这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我就是来问你的,容瑾呢?”

容溯气笑了,这些人,是不是都当他是好欺负?

昨夜容瑾发病,今日眼前这人又发疯,好端赌,还都冲向他来。

他与他们,有何干系?

容溯一言不发,没有话。

蓝若言皱起眉头,两人静静对视一会儿,蓝若言抿着唇道:“见了他,带句话,就他儿子被人欺负了,让他赶紧来!”

容溯微妙的眼神从蓝若言身上,再挪到了蓝若言脚边的蓝乐鱼身上。

乐鱼还因为眼睛痒,伸手想去揉,根本没注意听大人们的对话。

容溯就这么看着蓝乐鱼,然后看看蓝若言,再看看蓝乐鱼,再看看蓝若言……

蓝若言完话,就带乐鱼离开,路上还叮嘱:“不要揉了,不干净。”

而他们一走,便留下容溯僵硬的站在屋内,面色复杂的看着大门方向。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容溯上前,想去关上房门,就见外头走廊,容瑾就站在那里,正双手环胸,一脸悠然的看着楼下,客栈大门的方向。

容溯保证,方才的话,容瑾也听到了。

容溯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不阴不阳的吐了句:“已经成你儿子了?”

容瑾扫了容溯一眼,清冷的眸中,带着不出的深意:“那本就是我的儿子。”

容溯懒得理这个三哥,关门。

而在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却听门外,容瑾淡淡的飘来一句:“信上,考虑好该如何写。”

容溯手指一顿,眼神锐利的透过门缝,看向容瑾。

容瑾却已经抬步,往楼下走去。

不管蓝若言接触钟自羽这事该如何教训,儿子被人欺负了,还是大事。

容溯看着容瑾消失的身影,目光深了深,关上门,他又看向桌上那已经烧成灰烬的信纸,薄唇紧紧抿着。

看来,镇格门人,果真无所不能。

容瑾竟连他打算书信京都之事,都知晓了。

而至于写什么,容瑾这是提醒他,不要在这个关头,凭空动作,导致引火烧身?

倒不想,容瑾还有一番好意。

只是,这是个机会,便是火烧焚毁,这个机会近在眼前,他又怎能不行动一下?

想到这里,容溯重新坐回凳子上,拿了一张新纸,重新书写起来。

可刚刚写了个前缀,就听床榻底下,传来闷声。

信纸被压到其他宣纸之下,容溯转身,低低唤了一声:“出来。”

床底发出更大的声响,接着,身穿素衣的男子走了出来,拱手,行礼,恭敬的道:“七王爷,您托付要找的人,像是,找到了。”

容溯眉头一蹙,最近,他下了两道命令,寻两个人。

宫女黄儿,与妞。

容溯希望,是前者,若那黄儿到了他手里,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只会更加事半功倍。

却听那男子低低的道:“是与您一起的那个姑娘,妞,有人,像是发现了她。”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头脑不清,意识不明。

妞懵然的坐在地上,她睁大了眼睛,抚着发麻的脑袋,使劲敲着自己的脑壳,眼睛,四下寻望。

可无论妞怎么看,眼中,依然是一片漆黑。

这是个暗无日的地方,妞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妞仅仅只能从手下触碰的沙土,判断自己坐在地上,至于这是哪里的地,妞却毫无所知。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让女孩很惊慌。

妞想站起来,却在刚刚一动,便发现头昏脑涨。

无奈只好坐回地上。

妞将自己缩卷起来,抱着膝盖,团成一团,眼巴巴的将背靠着类似石壁一样触感的地方,害怕的吸着鼻子。

妞没有哭,眼泪一颗也没掉,只是蜷缩着自己,埋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四周依旧毫无光亮,可是呼吸中,妞能嗅到沙土的味道。

偶尔还能听到野兽的轻呼。

妞判断,自己应该在山里,现在所处的位置,可能就是个山洞。

可是,上次醒来,她记得,她明明是个在一间屋子里。

那间屋子很窄,有些奇怪的气味,像铁锈一般呛人,还腥,但那间屋子很漂亮,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像是有星星在闪烁,一颗,两颗,闪闪发光,就在她眼前,仿佛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摘到。

只是每次,在她即将摘到时,她都会从重新再睡过去。

一次又一次,妞已经记不清自己睡过几次,醒过几次,只记得,那些星星,永远在她面前等着她,只要她一睁眼,就能看到。

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甚至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渴。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回到姐姐和主子们的身边。

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应该是逃跑,可她该往哪里跑?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一无所知。

人对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总是充满恐惧,哪怕是个胆大包的成年人,也不可能在经历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变故后,很快恢复理智,顺利脱逃,何况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

随着时间慢慢流转,妞觉得身上有些冷,耳边能听到山壁狭缝里,滴水的声音。

一滴,一滴,那水声断断续续,好像已经是唯一能陪伴她的声音了。

妞其实很害怕,她的心很慌,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她想,自己或许能等到亮,或许等到这里有了光,她就可以看清周围的环境,然后筹谋着逃脱。

可她还有时间吗?

这次为什么醒来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再睡过去?为什么屋子不见了,变成了好像是山洞的地方?

满肚子疑问,也找不到答案,渐渐的,她感觉越来越冷,单薄的衣服里,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冷?

妞不觉将身子缩卷得更紧了,可是身体的温度,依旧一点一点下降,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而与此同时,就在妞的不远处,黑暗之中,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夹带着笑意。

妞以为这里没人,实际上,这里……从一开始,就有人,他在黑暗中,一直凝视她,一直观察她。

同一时间,城内客栈里。

“哪里?”容溯掩下眼底的失望,平静的问。

黑衣男子道:“是,在城外的百里坡,捡到了那孩子的一只鞋。”

只是一只鞋,不能明什么。

况且失踪多日,要么是将孩子运走,要么是留在城内。城郊百里坡,那不远不近的距离,为何将妞藏在那里?

但好歹也找了一阵子,眼下有点线索,若不伤大雅,也是可以去看看。

“吩咐下去,挨着附近,继续找。”容溯吩咐。

黑衣男子拱手,这便离开。

直到人走了,容溯才将那压在最底下的信纸拿出来,毛笔沾了墨汁,正要写,笔尖一落,再次停住。

一而再的被打断,容溯有些恼了。

他抬眸,看向紧闭的房门,顺手将信纸再压回去,走过去,将门哗啦一声打开。

房间外的走廊上,大妞满脸通红的扶着栏杆,正要从旁边走过,猛然间房门一开,吓了大妞一跳!

接连病了几日,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更是白的仿若透明。

容溯是听到脚步声出来的,却没想到,是大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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