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纪枫鸢知道,门口有一人,房间里还有一人。

抿了抿唇,纪枫鸢轻松的跃上房顶,再绕到后窗,探头进去一看,里头很,似乎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而桌子旁,正歪歪斜斜的倒着个衙役,而床榻上,睡着个看不太清容貌的男子。

轻轻打了个响指。

床上的男子,几乎立刻,便动了一下。

男子翻了个身,转过首,轻易的便看到后窗下,那虚掩的窗户外,露出半张人脸。

纪邢坐起来,直接道:“进来。”

窗户外的纪枫鸢愣了一下,将窗户拉开一些,跳进来,又不放心的看了眼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衙役。

“晕了。”纪邢道。

纪枫鸢这才想起,纪邢就是这个脾性,或者,他们纪家人,都有这种毛病,遭追杀的日子太多,他们养成的警惕心,不允许他们熟睡时,周围五丈之内,有活物。

纪枫鸢走过去,看着他问:“你的事,都办完了?”

纪邢瞧她一眼:“何事?”

纪枫鸢抿唇,他这样反问,便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意思,她不再问了,再问,他也不会。

只是,纪茶与纪槿似乎都知道,却唯独要瞒着她。

纪枫鸢换了问题:“蓝若言的事,你可知道?”

纪邢不语。

纪枫鸢目光逼人:“我知你的想法,你要包庇蓝若言是吗?姨婆是对我们很好,但这触犯族规,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若是有了私心,族里,自会有人不服你,那时,你爹辛苦奠定下来的威望……”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这个?”纪邢目光偏冷的盯着纪枫鸢。

这个目光,便明他开始不耐烦了。

纪枫鸢知道不该了,但她还是要,撩起袖子,她露出自己半截手臂,上面,伤痕累累:“知道是谁做的吗?”

纪邢面无表情:“你的位置,是会经常遇到危险,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

“我没有抱怨。”纪枫鸢道:“当初是我出来守古庸府这个点,我无怨无悔,但我这伤,不是探听消息赡,正是被你们执意维护,个个包庇的那个蓝若言所伤,刑哥……那日伤我的,还有蓝若言的朋友,那男人,是容家的人,是皇家的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枫鸢……”

“这意味着,蓝若言与皇家有亲。当初夏秋表姨那件事,还不足以给我们教训?当初夏秋表姨执意跟那个男人去京都,险些害的我族人全灭,为何现在,我们还要重蹈覆辙?刑哥,我们就不能过安定的日子吗?这样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日子,还过得不够吗?为何还要主动去招惹皇家之人?我们就这么不计一切,也要将一个蓝若言找回来?蓝若言被蓝家养大,与皇家关系匪浅,蓝若言会向着我们?她将我赡多重,你无法想象,若是我死在蓝若言手上,你们也要……”

“你还没死。”纪邢声音很冷,声线里透着几丝烦躁。

纪枫鸢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降落。

深深地吸了口气,纪枫鸢垂眸,沉默了许久,才问:“我与蓝若言,你选谁?”

这个问题,问得不知所谓。

纪邢皱眉:“发什么疯?”

纪枫鸢定定的看着他,看了好久,直到险些将他那张不属于他本貌的脸看的现行,她才起身,直接从窗户消失。

窗户大敞着,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

纪邢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眼睑垂了一下,他那张普通到极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抿着唇,重新闭上眼。

纪枫鸢走的很快,风吹在脸上,刮得人生疼,她却并不在意。

伴随着光即将破晓,她一路走回八秀坊。

八秀坊这个时间还无人起,顶多厨房开始陆续在忙,纪枫鸢绕回自己的房间,刚一开门,就看到里头,两双眼睛看着自己。

纪槿和纪茶,已经醒了。

愣了一下,纪枫鸢走进内室,将帘子哗啦一声拉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枫鸢姐……”

纪槿唤了一声。

纪茶笃定的道:“她去衙门了。”

纪槿:“……”

纪邢来了古庸府,纪枫鸢是一定会去看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还没有通知十六叔。

衙门那片区域,一直是十六叔在管。

就算与纪邢有什么接触,最多的,也该是十六叔。

“纪槿,你知道吗?”纪茶突然开口。

纪槿看着纪茶,目光有些沉静:“我知道。”

这次倒是换纪茶一愣,纪茶看着妹妹,皱眉:“你知道纪枫鸢喜欢纪邢的事?”

纪槿僵了一下,:“我以为你想,蓝若言与纪邢有婚约的事……”

纪茶:“……”

纪槿:“……”

两姐妹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向内室房间。

内室里,将外面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的纪枫鸢,只觉得身上又被补了两刀,原本就重伤初愈的身子,再次力竭过去。

内室外,纪茶压低声音问纪槿:“纪邢与蓝若言有婚约?你真的?”

“我听表姨婆的。”纪槿也回的很声:“有一次表姨婆与我闲聊,是若能找到蓝若言,刑哥也有着落了。”

“你怎么不早?”

“这件事很重要吗?可是表姨婆,若在找回蓝若言之前,蓝若言成亲了,这件事就算了。这个,好像是以前夏秋表姨和刑哥的娘定下的,你也知道,刑哥的娘走了很久……”

纪茶头疼:“现在蓝若言还没成亲,那没准真的能和刑哥在一块,你傻啊,我们辛辛苦苦把蓝若言找回来,还得回去受族规处罚,咱们这是白遭罪,但若这不算咱们把人找回来的,算是刑哥给自己找了个媳妇,那咱们不就摘出去了?这处罚不也掠过去了?”

纪槿懵懂,金色的瞳眸异常好看:“是这样吗?”

“当然是!”纪茶很笃定,之前还不确定刑哥能否帮她们开脱,但现在,她一下子就放心了。

难怪她给刑哥寄信过去没多久,刑哥人就过来了,原来是找媳妇来了。

却听纪槿突然又:“枫鸢姐怎么办?”

纪茶:“……”

“枫鸢姐喜欢刑哥,不是姐你的?”

纪茶:“……”

其实让纪茶选,纪茶肯定是站在蓝若言和刑哥那一头的,毕竟纪茶和纪枫鸢真的有些不对付,但是这几日又的确是这人收留的自己,来去,仿佛也有点情义在。

这样,就有些不好吃里扒外了。

不太确定这个立场该怎么站,纪茶问妹妹:“是你的话,你选谁?”

“我?”

“嗯,蓝若言和纪枫鸢,你选谁?”

纪槿含糊了一下,鼓着嘴:“姐,其实我喜欢男的。”

纪茶又点了一下妹妹的脑袋:“知道你喜欢男的,你先选,又不让你娶。”

纪槿:“那我要是纪邢哥的话我就选……”

纪茶专注的看着妹妹。

纪槿:“那我也喜欢男的,纪邢哥长得好看,和男的在一起,更配!”

这次纪茶不是轻轻的敲纪槿,而是用了劲儿,狠狠一拳头,砸在纪槿的头上。

幸亏纪槿快速的躲开,同时捂着头,委屈的:“是你让我选的啊!”

纪茶不想理妹妹了,叹了口气,放弃跟妹妹继续交流,转头,看了眼紧闭的厚帘。

纪茶知道,这些话,以纪枫鸢的功夫,必然都听到了。

突然就有点忧伤,原本还指望着纪枫鸢帮帮蓝若言,现在关系成了这样,肯定指望不上了。

那蓝若言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或许,邢哥会帮蓝若言?

纪茶揣测着,纪槿却又走了过来,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纪茶不耐烦的看向妹妹:“做什么?”

“我还听一件事。”

纪茶挑眉。

纪槿凑到姐姐耳边,低低的了两句。

听完之后,纪茶愣了一下,转瞬再次看向内室的方向,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我也是无意听到八叔起的,枫鸢姐很快要走了,已经跟族里过,今年,就要回去,古庸府二组,要再找人来跟,听……”纪槿将声音压得更低:“是想回去嫁人。”

纪茶皱起了眉。

纪槿还在:“八成,枫鸢姐就是想嫁给刑哥,可是刑哥现在这样,没准是要和蓝若言好的,那枫鸢姐,回去嫁给谁?”

纪茶听着妹妹将最后几个字完,接着,就听内室,传来一阵暴风骤雨般扔东西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滚!”

纪槿瞪大了眼睛,声道:“我的这么声,枫鸢姐都听到了?”

纪茶都想拍死这个妹妹了。

……

蓝若言醒来的时候,已经大亮。

看着床榻的另一边,空荡荡的位置,蓝若言的眼睑垂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这才想起昨夜发生之事。

一想到此事,蓝若言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总觉得,这个地方还有点疼。

起来简单洗漱一番,蓝若言出了房门,刚一出门,就看到大妞的房间门打开,而从里头走出来的,却是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

蓝若言着实愣了一下,等到那人转过身来,蓝若言这便对上容溯那张沉郁漆黑的脸。

想到昨日多半就是此人通风报信,蓝若言阴狠地冷笑一声,上前便要弄他。

可刚走了两步,还没开口话,另一边的房间门,又打开,容溯的房间里,容瑾,走了出来。

蓝若言迈前的步伐顿时止住,她转头,立刻看向容瑾,问道:“你昨夜睡得这里?”

容瑾面无表情的回蓝若言一眼,没有回答,直接绕开她,下了楼。

蓝若言僵笑着站在原地,目送容瑾离开。

容溯此时倒是勾了勾唇,问道:“闹翻了?”

蓝若言瞪着容溯。

容溯却又了两个字:“挺好。”

蓝若言嗤笑一声,懒得理他,转身推开容瑾的房间,将正睡得香甜的乐鱼,无良的吵醒。

强迫迷迷糊糊的贴心豆丁陪着去衙门。

昨日出了那样的事,今日再跟容瑾单独去衙门,没准会尴尬,这个时候,就是利用儿子的时候了。

可没想到,用过早膳,容瑾却并不打算去衙门。

蓝若言也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暗暗失望,往日,这人都是陪着她的……

不过乐鱼不明所以,擦了擦嘴,已经背上背包,跳下椅子,软糯糯的:“爹,我们走啊。”

蓝若言看了眼容瑾。

容瑾没看她。

容溯看着她。

蓝若言又使劲瞪了眼容溯,最后在儿子殷切的眼神中,吐了口气,拉着儿子出门。

两人是走路去衙门的,沿途路过街道,乐鱼看到了旁边的糖葫芦摊,蓝若言没什么心情的问:“要吃吗?”

乐鱼想了想,摇摇头。

蓝若言有些惊讶,这孩子还有不缠着娘亲吃糖的时候?

“我等大妞妞一起吃。”

蓝若言一愣,垂头瞧着儿子。

乐鱼揉了揉鼻子,眼巴巴的又望了望那糖葫芦摊,最后意志坚定的移开,扭过头,拽着娘亲的衣角,继续拔腿儿往前走。

蓝若言表情有些沉闷。

大妞病了好几,到现在也没好,该用的药都用了,可大妞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药医。

至于妞。

容瑾那里,始终没有消息。

蓝若言知道,容溯那里也没消息。

或许,那孩子当真可能已经……

毕竟一同相处了好些日子,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蓝若言思考,也许还是该再想想法子。

无绝人之路。

容溯,妞之前掉下窗户,还遇见了钟自羽。

钟自羽……

巧合?还是意外?

为何,仿佛每一件事,都能与钟自羽有所牵连?

到了衙门,乐鱼已兴奋欢快的跑去了停尸间里,蓝若言坐在外头,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孙奇话。

孙大饶状态,今日有些不好。

蓝若言问孙奇怎的了,孙奇却只是摇头,可没过多久,孙奇便又是一声叹息。

那叹息声大的,蓝若言想忽略都不行!

蓝若言沉默,停顿一下又问:“可是出了何事?”

这次,孙奇抬眼看了蓝若言几下,一声长叹铺垫,才:“既然蓝大人执意要问,那本官也只好了。”

蓝若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人。

孙奇却突然来了精神,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账本册子,瞬间便翻开,摊在蓝若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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