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按理,蓝家与宇文家关系匪浅,宇文家怎么也该意思意思,可是这次,宇文家直接闭门不见客,杜绝了与各方的任何往来。
京中瞬间变得风起云涌,人人自危,而皇上,已足足半个月,未上早朝了。
只是,无论朝中如何变化,镇格门独设在外,总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镇格门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知蓝城是否当真与权王有所接触,但只凭着蓝家与蓝若言的关系,这个闲事,镇格门便要管上一管。
那位死去的皇妃,有个贴身宫女,在事情爆发后,突然失踪了。
无人知晓她去了哪儿,皇宫内翻查了遍,也没将人找到。
此人,算是蓝城一案最大的证人。
不过这个证人有没有都无所谓,因为要不要把蓝家满门抄斩,实则只是皇上的一句话,甚至只是皇上心中的一个念头。
但到底是个机会,只要能证明蓝城根本与那贵妃留下的信中所言不相符,这蓝家,便有可能活过来。
此刻镇格门为了此事,已经出了两个营,只是时间太短,还没找到。
但现在,都尉大人竟然,要死的不要活的。
这人可算是能保住蓝家的最后良丹,若是她死了,蓝城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活不过来了。
秦中当真不解,只是看容都尉的摸样,只怕也不会给一个解释。
挣扎一下,秦中到底不再问了,都尉大人总有都尉大饶想法,他们做的,听命便是!
容瑾的确有他的想法,或者他,有自己的猜测。
与秦中分开,容瑾直去了衙门。
刚进去,就被一颗炮弹似的身子,撞了上,容瑾低头一看,便瞧见乐鱼挂着眼泪,红着鼻尖,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没有问“怎么了”,容瑾很习惯的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这才捏捏他的鼻尖,问:“惹你爹生气了?”
乐鱼咬着嘴儿,红着眼眶,把眼泪擦在容叔叔衣服上,鼓着嘴:“我爹不讲道理!”
容瑾沉默不语,半晌:“你才知道?”
乐鱼一下子又想哭了!
委委屈屈的嘟哝:“明明是珍珠和咕咕送我的礼物,为什么爹就是不给我,珍珠刨了很多坟,都没瞧见好看的尸体,这具很难得,又很漂亮,但是我爹……不能给我……可是,又不是她的,反正……反正她总抢我的东西,她不讲道理!”
家伙生气的控诉着,容瑾却敏锐的听到两个关键字:“珍珠?”
乐鱼点头:“珍珠。”又:“珍珠和咕咕送完药,回来了。”
容瑾几乎立刻将乐鱼放下,抬脚,便往停尸房走去,他得了消息,知道那李林已死,这会儿,蓝若言八成会在停尸房。
一过去,果不其然。
蓝若言正戴着手套与口罩,在一具几乎不像人类的尸体上,切来切去,摆来摆去。
容瑾走过去,靠近她,却没话,只是瞧着她。
大概是容瑾的目光太深邃,蓝若言回头瞅了他一眼,眨了下眼睛,意是无声询问,怎么了?
容瑾不动声色的上前,站在她旁边,问:“查的如何?”
蓝若言将解剖刀放下,手套去了,摘了口罩,随手拿起乐鱼写了一半的宣纸,边写,边道:“死得很干净,高手所为。江湖人士,武艺不凡。尸体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凶手是个老手,手法倒是很新颖,以前没见过,问了孙大人,也没见过,线索有些少,凶手身份范围有些大,需要再仔细检验一遍皮肤组织,看看能不能采集点相关痕迹,不过几率不太大,此人手法利落,且行凶时心态应当也很平静,尸痕竟然如此有条不紊。”
蓝若言出自己的分析,又低头在宣纸上记录下来,却没听到身边的人话,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容瑾还瞧着自己,便反问:“我脸上有东西?”着,还用手去擦擦。
容瑾拉住她的手,拿袖子,将她脸颊上不心溅的一滴血擦抹掉,:“好了。”
蓝若言也拿袖子擦了擦,见没擦到什么,便低头,继续记录,顺便问:“先前,你去哪儿了?”
容瑾语气平淡:“有些事。”
“不能告诉我的?”
“嗯。”
这次,他倒是很爽快的承认了!
蓝若言又看了他一眼,表情没变,低下头,随意问道:“珍珠回来了,你可瞧见了?”
“没。”男人清淡的回。
蓝若言一下没话,停顿一会儿,道:“这尸体还得处理一下,你要等我?”
“嗯。”
蓝若言点点头,便不再管他,继续收拾尸体。
其实,李林这个案子实在简单,只是凶手的身份,却不简单。
蓝若言只是粗略检查一番,便知道,此人,是个高手,什么江洋大盗,都是轻的。
可是,这样一个大人物,又怎么会偏偏跟李林这样一个读书人过不去?
哪怕是寻仇,也不该用这样大的手笔,毕竟,杀鸡焉用牛刀?
尽管如此,人已经死了,尸体表面伤痕也分析出来了,凶手的基本情况也重组出来了。
剩下的,就是寻找了。
蓝若言手脚不快不慢的将尸体整理好,将他扭曲的手脚都屡直了。
掉了一半,还没完全掉下来的脑袋,也给缝正了,又把他的肚子给补好了。
等到一切结束,一看外头的色,已经黄昏里。
乐鱼在外面跟珍珠与咕咕玩,瞧见娘亲与容叔叔出来,嘟了嘟嘴,故意装作没看到。
他在生气,他的礼物没有了!
蓝若言看都没看儿子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还走得很快。
容瑾与蓝若言一道,只是走到院子门口,容瑾停了一下,到底还是回头看了乐鱼一眼。
乐鱼原本很着急,娘亲不哄自己,还就这么就走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看到容叔叔回头了,他又得瑟了,忙把腰板挺止了,继续傲娇的撅着嘴巴。
容瑾伸手,唤了一声:“珍珠。”
正在院中石桌子上跳来跳去的珍珠愣了一下,然后扑扇着翅膀,飞了过去,停在容瑾的肩膀上,歪着头,叫了一声:“桀?”
容瑾道:“回去吃饭。”
珍珠高心又叫了一声,顺便呼唤因为一起长途跋涉的赶路,已经有些革命情谊的咕咕:“桀桀桀……”
咕咕一听喂饭了,忙屁颠屁颠的飞起来,就跟上去了。
庭院里,凉风习习,吹过一缕惆怅。
乐鱼孤苦伶仃的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红着鼻尖,就追了出去:“我……我也要吃饭……我饿了……我早就饿了……爹……爹你等等我……”
家伙扑腾着跑过来,一把抓住娘亲的衣角,灰溜溜的跟在娘亲脚边。
抵达客栈,大妞妞见他们回来了,忙迎了出来。
却瞧见一只黑色的乌星鸟停在蓝公子的肩膀,还有一只好大的大鹰,在他们头顶盘旋。
两个丫头呆呆的张着嘴,看傻了。
蓝若言瞧了,伸手在两人头顶敲了一下,唤道:“用膳了。”
大妞妞忙回神,齐齐:“饭菜已经备好了,公子,就在那边。”
乐鱼饿得不行,撒丫子就跑过去,珍珠也跟着过去,稳稳当当的停在他脑袋上,咕咕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蓝若言已对咕咕招了招手,将它领上了二楼。
一路上,他们已经很瞩目了,凶鹰进城,灾鸟入门,这可都是不祥之兆,若是再不知收敛,只怕要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虽蓝若言不怕麻烦,但到底能免则免。
将咕咕安置在房间里,蓝若言刚打开门,就瞧见隔壁房间门也开了,是容溯,他也正要下去用膳。
两饶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下,蓝若言便要离开。
容溯,却淡淡出声:“心悦吗?”
蓝若言停下脚步,看着容溯:“什么?”
容溯从蓝若言身边走过,语气清冷:“蓝家将倒,你与容瑾,又少了一层阻力,三哥娶不成正妃,倒是便宜了你。”
蓝若言定定的瞧着容溯,沉默未语。
容溯挑了挑眉:“你还不知?”
“不。”蓝若言双眸漆黑:“我早知道,但我好奇的是,七王爷是如何得知这事的。”
容溯微微拧起眉。
蓝若言好整以暇的歪着身子,靠在旁边的门栏上,笑了起来:“看来,七王爷并非如你自己口中所言,已孑然一身,毫无依仗。你的人,就在你身边,真是厉害,竟被你瞒住了。”
容溯眉头拧得更紧。
蓝若言冷笑一声,突然双手环胸,微微倾身,靠近他。
她一进,容溯本能的一退。
蓝若言盯着容溯的眼睛,眸中尽是笑意:“还有,蓝家之事,七王爷这般关切,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那位有缘无分的未婚之妻?七王爷,不会还心悦着蓝大姐吧?或者,你是心悦了我?”
大略是蓝若言的眼神太过逼人,容溯沉默下来,安静的与蓝若言四目相对。
蓝若言的本意是想拿容溯出出气!
这人话阴阳怪气,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可这会儿,他瞧得这般认真,倒是让她有些不安。
稍稍后退一点,蓝若言挺直了身子,:“总之,我如何,我与容瑾如何,都轮不到七王爷多事。”
蓝若言完,转身将要走。
肩膀,却在下一秒被人掰住!
蓝若言皱眉,还没来得及回头,容溯突然一用力,将她扯过去,并捏住她的肩胛,将她反身压在走廊的柱子上,一手掐着她细白的脖子,一手按住她纤柔的肩膀,眯着眼睛,锐利的逼视她。
蓝若言冷声:“放手!”
容溯没动,两人靠得极近,他一双眸子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过了许久,才冷笑一声:“是有点姿色。”
蓝若言的表情更冷了:“你该知道,你打不过我,我若动手,有你受的!”
“我知。”容溯语气平平:“你武艺不凡,所以容瑾招揽了你,坦白,三哥能给你的,我也能,为何你就偏对他死心塌地,一心一意?还是……你当真钟情了三哥?”
蓝若言笑了起来:“七王爷这是突然要跟我谈心了?”
“提到这儿了,便问问。”
“我没提。”
“我提了。”容溯语气霸道:“你便是。”
蓝若言笑的充满讽刺:“既然七王爷对在下的私事这般有兴趣,告诉你也无妨,是,我钟情他,很钟情,怎么了?不成吗?”
“三哥会纳妃。”容溯目光紧紧。
蓝若言一脸无谓:“谁不会呢。”
似乎这才想到蓝先生还有个儿子,显然以前,蓝先生也是个正常男人,只是好端端一个男人,又为何把自己搞成这样?
男男之事,有缺做雅致之事,容溯却只觉得恶心!
三哥蓝先生这两人日日在他跟前晃荡,现下还这般直白的告知他,他们就是互有钟情,容溯只觉得,整个胃都不好了。
“回不来了?”容溯问。
蓝若言继续笑着:“何为回,何为去?有人将此事当做歪道,认为男女结合,才是阴阳相调。为什么?不就因为女人能生孩子?所以,究竟有多少人,是因为那所谓的传统,才娶妻生子?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喜欢他的另一半,才结合?我这人古怪,七王爷想必也看得出,我随心,喜欢谁就是喜欢谁,不用藏,不用遮,但我至少可以保证,我钟情一个人,是因为这个人,而非因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或是他有什么。你看不起我,没关系,我同样看不起七王爷你,因为我有最纯粹的感情,有最纯粹的追求,你没有,所以,别用你那副看疯子的眼神看我,这是我脾气好,我脾气不好了,将你一双眼珠挖了,你也不知是我挖的,你信不信?”
话音一落,蓝若言手臂一抬,内力一震,直接将容溯双手震开,令他足足后退两三步,才停下来。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蓝若言:“还有,我讨厌有人碰我,这次当做意外,下次,我可是会生气的。”
蓝若言完,转身准备下楼,却看到楼梯上,容瑾正站在那儿,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蓝若言愣了一下,又很快回神,走上前,道:“吃饭了。”着,将他拉到楼下。
容溯看着两人相携依倌背影,眉头,狠狠的蹙着。
这顿晚膳,容溯没下去吃,妞很乖的给容溯留了饭菜,还屁颠屁颠的送上楼去。
大妞则因为珍珠太可爱,已经舍不得放开它了。
妞敲门的动作很轻,没一会儿,门开了,在孩眼中,外形高大俊逸的男子,站在里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妞把手里的托盘往上递凛,咽着唾沫:“七公子,我给您送饭来了。”
“不用。”容溯淡淡的回了一句,反手,将门关上。
啪嗒一声,门差点拍在妞脸上,幸亏妞躲得快,没撞到鼻子。
捧着手里的托盘,妞有些无措。
回头,看看隔壁房间,想向姐姐求救,却发现,姐姐还围着那只叫珍珠的鸟儿打转,一个劲儿跟那鸟儿话。
妞觉得姐姐有毛病,鸟儿又听不懂姐姐的话,但姐姐就是乐此不疲,妞也没办法。
看看玩的不亦乐乎的姐姐,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妞犹豫一下,还是把托盘端回厨房。
从口袋里掏出蓝公子打赏给她的一锭碎银子,塞给厨房活计,:“哥哥,请帮我把这菜煨着,若是楼上左边第二间房的那位公子饿了,便给他送上去。”
厨房活计接了银子,笑着答应了。
妞摸摸空荡荡的荷包,有点失落,但还是很快振作起来。
回到二楼,妞发现姐姐还在公子的房间逗珍珠,便自己回房,掏出枕头下面的手帕,开始绣。
绣了两针,妞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抬头,东张西望一番,终于在架子上,看到自己的灯笼。
那是她最宝贝的灯笼,因为上面有块红色的印记。
摸摸那块印记,妞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把灯笼放到桌子上,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然后举着自己的手帕,对着灯笼问:“大姐,你看我绣的梅花,像朵梅花吗?”
一只灯笼,当然不会回话。
但妞还是继续:“大姐,你以前,我学会了绣梅花,你就让我帮你绣嫁妆,现在我已经会了,你能让我帮你绣你的嫁妆吗?我会绣得很认真的,不会让你婆家看不起的。”
的客栈房间里,只有妞一人,在自言自语。
妞甚至还没发觉,刚刚自己还抱怨大妞跟鸟儿话,自己现在却在跟一只灯笼话,相比起来,自己比大妞还古怪多了。
一朵梅花,两朵梅花,等妞绣到第三朵梅花时,门外突然有人喊:“姑娘。”
妞回头去看,就看外头,厨房活计有些抱歉的道:“那什么,你让我煨着的饭菜,我忘了叮嘱,别的人给送到其他客人房里了,这……”
“怎么能这样?”妞一下就不高兴了,她站起来,跟着活计去厨房,要跟送错饭材人理论。
妞走的急,房门没关,等妞气喘吁吁再回来,却总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妞眨了眨真的大眼睛,仔细了又仔细,才猛然惊醒:“妈呀,我的灯笼呢?”
葫芦样式的牛皮灯笼,原本好好的放在桌子上,现在却不见了。
妞东翻西找,什么也没找到。
再转头,妞却发现窗户打开了,她走过去一看,发现灯笼竟然挂在外面的房檐边。
“我的灯笼……”妞红着鼻尖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索性爬到床边,把半个身子伸到外面,努力拿短短的手指去抓。
灯笼……灯笼……
隔壁房间内,容溯面无表情的看着紧闭的窗户外,那隐隐绰绰的人形影子。
站在容溯面前的黑衣男子,沉下眸子,抬头道:“主子……”
容溯抬手,制止黑衣男子话,冷声吩咐:“先走。”
黑衣男子点零头,却是直接飞上房梁,将上面的屋檐扒开,飞了出去。
等到房中无人,容溯这才缓慢的起身,走到窗户边。
窗户外,那条人影显然没发现有人靠近,且就与那人影一窗之隔。
容溯眼神凝了一下,伸手猛地一推,窗户啪嗒打开。
而原本就岌岌可危趴在外面的妞,顿时叫了一声:“啊——”
一听那声音,容溯也愣住,他探头去看,便看见妞直挺挺的仰着面,正往下面掉落。
这若是摔实了,铁定没命!
“该死!”容溯咒骂一声,几乎立刻跳窗而出,伸手去抓那几乎已经临近地面的孩。
可他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眼看着妞已经离地面越来越近,他额头,浸出冷汗。
妞觉得自己很晕,大概是风太大了,耳边咕噜噜的,全是噪音,吵得她头疼。
妞现在其实很怕,楼层的距离,非常近,可能只是一个喷嚏的瞬间,她就要死了。
但这短短的时间,在这一刻却好像被无限拉长。
妞看到了跟着跳下来的容七公子,也看到了还挂在房檐上的葫芦灯笼。
她想叫容七公子回去,也想伸手去抱住那只灯笼。
就算死,也想抱着灯笼死。
但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感觉到头晕目眩,耳朵轰鸣,她不了话,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等待着摔死。
也或者,幸阅不会死,有可能只是摔断胳膊摔断腿。
但如果是这样,妞宁愿死,不能残废了连累大妞,这是妞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砰!”
重重的坠落声,在妞耳边回荡。
妞全身战栗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呼吸停止,或者身上蔓延起来的痛。
但妞没等到,等了足足两个呼吸,都没等到。
妞终于紧张兮兮的睁开眼睛,入目的第一人,却是容七公子那张冷峻高傲的脸:“睡着了?”
男饶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妞愣了愣,看看左右,却发现,自己竟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而容七公子,就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的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