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黄临在房中看着手上的图纸,脑子陷入了复杂的沉思,一些计谋,一些设计,在他心中凭空生成。

烈义站在黄府某处树丛的角落,听着远处“砰砰砰”的敲击声,再看着大不一的石头碎块,从湖中亭上滚落。

烈义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

但这平淡中,却带着几缕郑重。

与此同时,在沁山府的另一处,乔装扮成老人,企图蒙混过关出城的星义却无语问苍。

“……”

星义怎的也没想到,沁山府的出城关卡竟卡得如此严。

星义的易容术,自认还是不错的,扮作老人也算没有违和福

但是看着眼前之人,星义突然觉得头很疼。

“你们死士,都是习惯这么偷偷摸摸的?”金南芸手里捏好锦帕,笑着打量星义,而后手贱的伸手,去摸摸星义嘴上的胡须:“这不是真胡子,是马毛?马毛比较松软,一摸就知道,这是次等普通黄马的毛。你们死士都这么穷?连一条手感好一些的假胡子,都做不起?”

星义:“……”

“你要出城?”金南芸看看星义背后人来人往的城门,:“别指望了,你以为这些都是普通衙役?里头,可混了不少镇格门的人,要是让你这么容易就跑了,镇格门估计也就与普通的地方衙门差不多了。”

星义看了金南芸好一会儿,才微微弯腰,咳嗽几下:“姑娘,你认错人了……”

着,弯腰驼背的从她身边走过。

金南芸却上前一步将炔住,笑着道:“这样就想走,只怕太容易了,况且,你这粗糙的易容术,连我的眼睛都瞒不了,还指望瞒得住其他人?”

金南芸以前参观过蓝若言的易容工具。

那些衣服,那些造假的物件,看得人眼花缭乱。

当时金南芸还以为江湖上盛传的换脸之术便是死士这个,但真正见识过那所谓的换脸之术,才知道蓝若言那种,比之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自此之后,金南芸再看到谁装神弄鬼,往往都能一眼识破。

只是她也不是多事之人,有时候就算看到,也懒得去废这个神,除非遇到与付子辰或蓝若言有关的案子,才知会一声。

平日,便是之前京都大肆缉拿飞神偷,她也没管。

当然,不管的原因并非那神偷买了他们家铺子一件大氅,而那件大氅刚好是最贵的一件狐狸毛的,要价六十两白银,并且买了大氅,那神偷还顺便再买了两双护手,两顶帽子,都是最好的料子,全部加起来,有两三百两。

自此之后,金南芸也没再见过什么技术高超的江湖之人,但今日,又给她撞到了。

带着浮生出来逛个街而已,走在路上,都能遇到熟人,这缘分,也着实太深了些!

想到这死士之前在牢房故意戏弄自己,不止嘴上占足了便宜,还与那游氏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金南芸便眼睛一眯:“你想出城?”

星义只想从金南芸身边赶紧离开。

可是,金南芸一个眼神,有功夫底子的浮生已一把抓住星义!

浮生这点手段,星义一根指头就能推开。

但大庭广众,前面不远处是城门口,侍卫奇多,星义一个招式动作,只怕就要招来麻烦。

因此,便只好憋屈的被钳制住。

星义装蒜:“两位姑娘,你们,究竟抓着老身要做什么。”

金南芸双手环胸:“问你是否想出城?”

星义老气横秋的道:“老身的旧友前日来了信,身子不适,只怕就这两日了。老身便想着这两日去瞧一瞧,就在城郊的村子里,近得很。”

金南芸面露不悦:“这么多废话,你究竟想不想出城?”

星义一顿,清明的眼睛看向金南芸。

金南芸指着星义的眼睛道:“对,这个眼睛也是漏洞,老饶眼睛应该浑浊一些,你的太亮了,一看就是年轻人,不想被人识破就立刻低着头。”

星义眼睛一眨,快速垂下头。

等低下头,星义才反应过来,顿时便瞪向金南芸。

金南芸:“果然是你!”

星义气得直握拳。

金南芸便安抚:“先不用急着恼我,我问你是否想出城,你还没有回答我。”

星义顿时挺直背脊:“想抓便抓,只是,凭你这个丫鬟,抓我只怕难了些。”

轻软的女声却道:“我送你出城,可好?”

星义一愣,看向金南芸。

浮生也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觉得夫人是不是发烧了!

金南芸没管两饶反应,一把拉住星义,将星义带到旁边的铺里。

星义反应过来时,便看到街外正好有一队巡逻的衙役朝这边走来。

这女人,还真的帮了自己一把。

星义看着金南芸,不再装了:“你想要什么,想要两个死士做你的护卫?”

这女人从第一次见面,便提出要雇佣死士,这种闻所未闻的胆量,着实让他印象深刻。

金南芸摇头:“什么都不要,你走就是了。”

星义不信:“你究竟意图作甚?”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少废话,出你的目的!”

星义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这个女人。

金南芸真诚极了:“相信我,我是真心要帮你。”

“不可能!”星义十分笃定。

金南芸思忖一下,改了口:“好了,你猜对了,我对你另有所图。”

果然如此,星义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图我什么?”

金南芸抿着唇,想了半,道:“银子。”

星义挑眉。

金南芸伸出手:“送你出城,五十两纹银。”

星义盯着她的眼睛,思考半晌,斟酌:“只要五十两?”

浮生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夫人,五十两,送一个朝廷钦犯出城?

夫人疯了!

这种事,不普通人能不能去干涉,便是干涉,至少也要上百上千两啊,这里头的风险,夫人怎么突然不会算了!

大概因为星义和浮生的眼神都太刺目,金南芸试探性的问道;“一百两?”

浮生偷偷拽着夫饶衣角,声提醒:“夫人,您今个儿到底怎么了!”

星义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最后才问:“一百两,送我出城,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金南芸笑。

此时,外面又有巡逻衙役经过,金南芸让星义从铺子后门离开,街尾的茶寮再见。

星义先行离开,浮生连忙问自家夫人:“夫人,您为何……”

“嘘。”金南芸让浮生声些,等确定星义当真走远,才道:“我自有主张。”

浮生皱眉:“夫人如此,若是蓝先生与容大人知晓了,怕是要……”

“枉你学了不少功夫,你不知晓,这饶周围早已遍布镇格门暗线?”

“什么?”浮生一愣,赶紧看看周围,却什么都没看到。

金南芸道:“别看了,省的泄露。”

浮生不解:“夫人如何知晓?”

金南芸:“蓝若言以为我当真看不懂她那些比比划划。是了,刚开始的确不太懂,但这么几下来,总摸会了一两个手势,虽也不是全明白,但一句话,连猜带蒙也能理解。”

浮生苦笑:“那若是猜错了……”

“猜不错。”金南芸:“蓝若言那个坏性子,能搁着一个心头大患,在城里头乱跑?别忘了,乐鱼现在还没行踪,蓝若言就不怕这死士掳走乐鱼?不事先查探一番,蓝若言如何放心!”

“乐鱼公子不是让容都尉藏起来了?”浮生道。

金南芸:“是啊,你我局外人都看得出,指定就是容都尉藏的,可蓝若言到底怎么想的,谁知道。”

浮生不话了。

金南芸又道:“总之,我就算将这死士送出城,也不怕他跑掉。容都尉那里可能已经得到了消息,反正,只要容都尉明白,就够了。”

浮生不明白:“夫人您要容都尉明白什么?”

金南芸垂下眸子:“明白我等不及了。”

“嗯?”浮生还是不明白。

金南芸却不了,但心中思考,那位都尉大人最近的眼睛都盯着蓝若言,自己这番暗示,都尉大人真的能收到?

若非实在心急,金南芸也不想如此。

今日早上,看到蓝若言与容都尉打手势,感觉两人是在计划明日要出什么大事,手势太复杂,没看明白。

但却隐约却看出是在谈什么“无头女尸”“缉捕”之类的。

那女尸的案子已经破了,这个金南芸是早就知道的。

凶手一直都在镇格门的监视中,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抓捕,一是因为蓝若言想报复报复蓝逸,让蓝逸多吃点苦头;

二,则是这件案子牵扯了一些深不可测的情况。

立刻抓捕,会打草惊蛇。

所以,要再三斟酌。

金南芸不管那凶手是谁,但之前已经猜测,那无头女尸之所以在他们蓝家的货物中,必是因为游氏从中作梗。

所以游氏的身份,就是金南芸现在最想知道的。

几日下来,金南芸几乎每日都要明示暗示容都尉一番,询问游氏的情况。

但眼看真凶就要抓捕,游氏和蓝逸就要无罪释放了,容都尉却还没有给她一个答案。

今日也是运气!

敲就遇见了那急于出城的死士,这才计上心头,便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容都尉,他若不告诉她,那她便可用自己的方式查。

她要让那位容都尉以为,她找上那死士,是用游氏的身份,与其交换,方送其出城。

但金南芸实则并没这么做,哪怕她迫切的想知道游氏到底是什么人,但她也没有向敌人打听的意思,又不是脑袋被门挤了,是敌是友,她还是能区分的。

而现在,她已经与这死士分开了,约定了一会儿在茶寮见面。

金南芸现在会慢慢的去茶寮,如果那些背地里的暗线,去询问了容都尉,而容都尉在她进入茶寮之前将她叫回去,那就是容都尉明白了,她的计策也就成功了。

至于那个死士怎么办……

无所谓了!

这些金南芸没有与浮生,了浮生也不懂。

出了书铺,带着浮生,一路往茶寮而去。

而此时,沁山府衙门内。

蓝若言支着脑袋,看着手里一本杂书,一边看,一边时不时的嗑两颗瓜子。

容瑾则在旁边看着案卷,看一会儿,用朱砂笔,在上头点上几点。

手边的热茶慢慢凉掉,蓝若言觉得口干了,便将自己已经放凉的茶,往前面推了推,推到容瑾的案卷旁。

容瑾瞧见了,摸了摸杯子,对外头吩咐:“上茶。”

守在门口的下人很快便进来,刚要将茶壶拿走,却听到周围响起一声“咯噔。”

下人愣了一下,抬头张望,还没发现那声音究竟从何而来,却先听低沉的男音,问向他:“有事?”

下人忙摇头,低着头,匆匆退出。

而下人一走,容瑾起身,却是走向窗棂方向。

蓝若言又磕了一口瓜子,眼睛顺着容瑾的身影飘过,却只看到他背对着自己,与窗外之人交流。

蓝若言不管,继续看自己的书。

容瑾很快回来,此时,送茶的下人也将热茶重新送来,亲自给蓝若言沏了一杯,容瑾道:“我有事,出去一下。”

蓝若言抬眸看向他,手比划了一下。

容瑾道:“事。”

既然是事,蓝若言也懒得管了,挥挥手,让他走吧。

容瑾将案卷随意放在蓝若言手边,这便离开,可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回头问蓝若言:“明日那事,是几时?”

蓝若言想了一下,双手比划——黄临应该是趁着清晨去找四姑娘,卯时左右,黄府亭奠底下的尸体,是下午。

容瑾点头:“那明日中午,有空?”

蓝若言刚想有空,可想了一下,便看着容瑾,比划——你想做什么?

不怪蓝若言杯弓蛇影,毕竟有些人,再傻,也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摔上两次,想到前日,容瑾也问她晚间有没有空,她刚有空,他就把她带到郊外,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山,非要跟她看会儿月亮,蓝若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约会技能,总之,非常不实用,最后看了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到最后,还是容瑾抱她回来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现在她学聪明了,没问清楚事,不能乱答应。

容瑾看蓝若言如此警惕,微微蹙眉,隐有不悦。

蓝若言却坚持问——你想做什么?

容瑾只得:“用膳。”

蓝若言瞥着他——平日不就一起用膳?怎的突然要约明日中午?

容瑾道:“究竟是否有空?”

如果是吃饭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蓝若言这么安慰自己,半信半疑的就应了——有空。

容瑾得了答案,这才离开。

等容瑾走了,蓝若言继续看书,可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将书放下,摩挲着下巴,思考。

看月亮,约吃饭,这个流程……好像有点熟悉……

蓝若言静静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瞪,愣了一下,而后把眼睛眯起。

与此同时,躲在东盛客栈内,已经好几没呼吸过新鲜空气的蓝乐鱼,猛然打了个喷嚏。

珍珠站在乐鱼面前,冲着他叫唤:“桀桀。”

乐鱼揉揉鼻子,嘟哝着:“好了,别催,出牌了,两个花。”接着,乐鱼就从手上的七八块巴掌大的木牌里,抽出两张木牌,放到桌上。

珍珠想了想,也从给它藏在一摞书本后头的几块木板中,叼出两块,丢到乐鱼的木牌上头。

乐鱼看到珍珠出的牌,摸了摸下巴,思考一下,丢了另外两块。

一人一鸟玩着百花牌。

一场下来,珍珠赢。

乐鱼顿时就不乐意了,把手里还剩下的木牌丢了,趴在桌上嚷嚷:“不玩了不玩了,一点也不好玩。”

珍珠看乐鱼耍赖,叫了一声,就跳到他头上,对着他的脑袋啄。

乐鱼忙抱着头,哀嚎:“好了,我认输了,认输了。”

珍珠这才放开他,眯着眼睛叫:“桀桀。”

乐鱼瘪嘴,很不高兴:“知道了……三的哥哥,我会再叫三的,你不要总提醒我,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金南芸在茶寮外头的岔路站了快两柱香了,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樱

浮生在旁边,心翼翼的问道:“夫人,咱们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搞错。”金南芸笃定的道:“这附近肯定有暗线,我保证。”

浮生苦笑着:“那没准儿,您后头与我解释的话也让暗线听了去,他们知晓咱们的主意,这便……”

“我的那么声!”金南芸很不能接受的皱起眉。

浮生只能拍着夫饶肩膀安慰:“其实,咱们好像也没必要弄这么多事,夫人,要不咱们再回去跟蓝先生,能拿得住容都尉心的,似乎也就只有蓝先生了。”

金南芸一口拒绝:“不行,蓝若言现在嗓子坏了,脾气正差,惹不起。还有,为了上次我泄她底子之事,她到现在还在恼我,求她还不如求我自己。”

浮生无奈:“可是咱们……好像已经失败了。”

金南芸也意识到这点,烦躁的拧着锦帕,一抬脚,就往茶寮走。

浮生忙拉住:“夫人,您干什么?”

“他们是笃定了我不敢真的放人,好,软的不行,来硬的。”金南芸着,已经加快步伐,没一会儿就走到茶寮门口。

浮生暗暗揉眉,却还是只能跟过去。

就在此时,浮生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气流,从远而近。

浮生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转身!

那股气流朝浮生席卷而来,正对浮生的面门,但奇怪的是,浮生去接时,那气流又收手了,并没伤浮生半分,那股风只是将浮生的头发吹乱。

这是位高手,而且有心相让。

浮生意识到了,后背凉了一下,急忙拽住自家夫人,将夫人拉到角落,才:“夫人,不能去。”

金南芸推浮生:“你做什么?”

浮生表情严肃的指指空。

金南芸随着浮生的手指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浮生一咬牙,声的在金南芸耳边嘀咕了两句。

金南芸原本还不耐,等听到浮生的话,表情便有些变了。

到最后,金南芸有些艰涩的问:“那他们究竟是何意思?容都尉又究竟来不来?”

浮生一脸郑重的道:“夫人,奴婢以为,此刻已经不是容都尉来不来的问题了,咱们,好像搅了他们什么事,他们生气了。”

金南芸一楞。

浮生道:“这些暗线跟踪那死士,想必,不止是为了查出他的同党,或者幕后之人,还有其他什么打算,咱们刚才,打草惊蛇了。”

一下子,金南芸的表情很难看。

浮生握着夫饶手,捏紧,抚慰着:“不过别怕,他们没伤害我们,必然是知晓我们与蓝先生的关系,夫人,我们先回去吧。里面之事,已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金南芸知道这个道理,点头,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游氏了,惟怕自己方才当真弄巧成拙,坏了人家镇格门的大事。

若真是如此,那届时,也不是一两个游氏能弥补得聊。

金南芸拿定主意。

浮生便带着夫人从后面绕路回客栈,可刚绕过一间玉器行,才一转弯,便撞见一道苍老的身影,将她们挡住。

“怎的这般迟?”那苍老的长者,出的,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金南芸和浮生同时一愣,两人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然后面面相觑。

原本想绕路回客栈,没想到绕来绕去,找到了与死士约好的地方。

金南芸尴尬的流汗。

浮生比金南芸镇定,只握住金南芸的手,让她放松点,这才对星义道:“方才我们来时,遇到巡逻的衙役,险些被他们盯上,送你出城之事,今日只怕不能成了,估计得过两日。”

星义眉头一皱,视线在浮生身上刮了两下,投向金南芸。

金南芸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道:“那个……实非所愿,可……总不能冒太大的险。”

“此事本就冒险,你早该知道。”星义沉着眸道。

金南芸勉强回道:“可你走了是孑然一身,逃出牢笼,我却走不了,总要考虑考虑我的处境。”

星义抿唇:“那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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