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容瑾却已经别开眼,道:“还未确定。”

“哦。”金南芸点点头:“调查也没那么快,我明白,只是此事,还要劳烦都尉大人多多费心才好。”

容瑾随口“嗯”了一声。

两人交谈到这儿,却被一声“哐当”声给惊扰。

两人同时转眸,就看到蓝若言将勺子丢在碗里,对着一边的二比划两下。

二懵懂的抓抓头,一脸呆傻,婉转的道:“那个……客官,可是膳食不合胃口?有什么不好,您就知会的一声,的替您换。”

蓝若言继续比划。

二很尴尬:“客……客官,您到底……”

蓝若言颓然的按住眉心,看向容瑾,示意他给翻译。

容瑾将最后一口粥喝下,才慵懒道:“这粥里放了糖,她不喜欢,换一碗咸的。”

“哦,好好好。”二闻言,急忙端走蓝若言面前的粥,没一会儿,便换了一碗过来。

蓝若言再尝尝,这才满意了。

金南芸瞧在眼里,带着些拍马屁意味的道:“这便是缘分了,蓝若言喉咙不好,手脚乱舞描绘一番,那意思,也就只有容都尉一人能知,若两人并非赐良缘,谁会信呢。”

容瑾勾唇,算是默认了。

蓝若言再次将勺子一丢,看向金南芸。

金南芸却看都不看蓝若言,埋着头,专心喝粥。

蓝若言觉得,只是不能话而已,好像就已经快被全世界欺负了。

蓝乐鱼!他最好一辈子不要出现,他敢回来,看她不打断他的腿!

用过早膳,容瑾要去衙门,蓝若言不去。

容瑾道:“曹余杰今晨派人来找过你,是有事与你商谈。”

蓝若言背过身去,手里端着一本街边买的话本,面无表情的在看。

容瑾看着蓝若言赌气的背影,绕到蓝若言面前,手掌盖住那本书,看着她道:“别任性,案子还未破。”

蓝若言眯着眼睛比划——破没破你不知道?

容瑾道:“那女尸的头,还未找到。”

嗯?

蓝若言突然想起,是啊,女尸的头还没找到,完整的眼球,完整的脑髓,完整的神经线,完整的脑细胞……都还遗留在外。

蓝若言将书一放,霍然起身,往门外走。

容瑾不禁嗤笑:“提到尸体就来精神了,倒是好哄。”

黄觉杨的头被乐鱼抢走了,蓝若言是怎么也不会放弃吴心华的头了。

这颗头,据蓝若言所查,应该是还在凶手身边,就是,头颅可能被四姑娘藏了起来。

蓝若言猜测,四姑娘应该给埋了。

蓝若言这便开始计算,沁山府的地质结构,土地松软程度,最近的气候,判断人头腐烂到了什么地步,会不会影响脑浆质量。

等到结果出来,得到的数据显示,若是那头没有被人为摧毁过,腐蚀到脑内的几率还不是很大。

蓝若言又想到,头部是吴心华致命伤所在。

那便是被人为已经伤害过了,就是不知道伤口大有多少,初步判断的话,达到致命效果,至少应该也有三到四寸。

但不确定是后脑受伤,还是前脑受伤,左脑受伤,还是右脑受伤。

带着一系列问题,蓝若言坐在衙门的椅子上,拿着毛笔,写写画画,在宣纸上涂了一堆的计算公式。

容瑾刚好与曹余杰谈完,侧眸,便瞧见蓝若言手上那张纸,上头写的,都是他看不懂的。

但他知道,那应该叫阿拉伯数字,乐鱼提起过。

容瑾看得入神,曹余杰也偏过视线,看向蓝若言,道:“蓝大人,你验尸报告中提到一项,叫做……叫做指纹,可是那一项前面你只是画了一个繁复的图案,后面却还空了一格,不知那是……”

蓝若言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曹余杰。

曹余杰也看着蓝若言。

两人对视数秒后,曹余杰被蓝若言古怪的眼神弄得不舒服了,试探性的开口:“蓝大人?那指纹……”

蓝若言吐了口气,垂下头,继续弄自己的公式。

与这位司佐大人接触几日,曹余杰知道此人有本事,向来以礼相待,而这位蓝大人虽年纪轻轻,却也十分知晓规矩,对他也是向来礼数周全,言辞温和大体。

可是现在,此人却如此无礼,他一堂堂沁山府府尹,莫非还要被这个黄毛儿给无视了?

曹余杰难免有些气恼。

看出曹余杰不愉的心情,容瑾端着旁边的茶,啄了一口,解释一句:“蓝大人不了话。”

曹余杰牵强的扯扯嘴角,露出一副不在意的勉强神色。

不了话,如何是不了话?

便是再不愿理人,难道一两句话也不能,难道为饶态度也能变?曹余杰分明不信,并且在心中猜测,这位蓝大人,实则,指不定就是这样一个目中无人之人。

年少成名,才华出众,这样的年轻人,难免心浮气躁,以前的谦虚只怕也都是装出来的。

曹余杰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也没露出什么,只是道:“那一切,便按都尉大人吩咐的去办,下官这就去知会下头。”

曹余杰离开后,容瑾再次看向蓝若言。

却见其也刚好将计算等式画完,蓝若言随意的将宣纸收起来,捏成一团,感受到身边的视线,蓝若言偏头看去一眼。

容瑾放下茶杯,道:“没事。”

蓝若言知道容瑾想什么,她便是不能话,但也不至于态度大变,今日之前,他可都是文质彬彬的翩翩书生。

可蓝若言现在是心情不好,懒得对人虚以为蛇。

蓝若言决定,制作出解药之前,自己就是要活的恣意,不能忍着,想做什么做什么。

反正都残疾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

不过话,这药自己当初做时,到底用了什么药材?

而且蓝若言记得,当初原本是想做成有时限的,一颗药,管一,最后为何突然改成了永久性,不吃解药,绝对不能好的?

因为时间太久,加上此事当初便不是什么大事,蓝若言记不起,莫名的,又有些头疼。

蓝若言抓抓头发,将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束发,挠得有些乱。

容瑾见状,伸手过去,替她理了理。

蓝若言没动的看着他,想了一下,比划起来——四姑娘何时逮捕?

容瑾为蓝若言理好头发,发现还是有些乱,便索性将箍子取了,重新给她梳起来。

蓝若言顺势坐到他面前,背对着他。

容瑾道:“再等些时候,时机,快到了。”

蓝若言继续比划——时机?

“嗯。”容瑾五指探入蓝若言的发丝中,轻轻捋着,动作缓慢而整洁:“有人,快坐不住了。”

蓝若言不知容瑾所言是何意思,但是猜测,跟安排在四姑娘家附近的暗卫回禀有关。

既然容瑾有了主意,蓝若言也懒得过问,只是比划提醒——三日之内,你的时机若是没到,人,必须抓捕。

容瑾问道:“为何是三日?”

蓝若言将手中的纸团抛向空中,然后接住,再比划——我的计算结果,最迟三日后。

容瑾看了看那个纸团,有些好奇。

为蓝若言将头发梳好了,容瑾伸手去拿那纸团,蓝若言却抓着纸团,往怀里一揣,直接出了厅门。

临走前,还抛给容瑾一个“你想知道,我就不让你知道”的眼神,容瑾瞧着,不觉朝她背影低笑。

蓝若言不知时机是什么,容瑾不知计算结果是什么。

两人都不打算将自己的筹谋出来。

但时间,会替二人解释。

茉莉热好了清粥,督房间里,看着床榻上那面色苍白的女子,叹了口气。

走过去,轻声道:“姐,吃点东西,您昨个晚上,今个儿早上,都没吃,这会儿还病了,大夫了,这药,得饭后吃。”

四姑娘摆摆手,虚弱的靠在枕头上:“不用了。”

“姐……”茉莉很着急:“黄家公子必然是不知您身份的,加之又有那女人在其耳边胡言乱语,不知如何编排您,他才对您存了恶意。若是他知晓,他的生母是姐您,便是再铁的心肠,也要软下来,姐,要不要奴婢去见见黄家公子?”

“不,你别……咳咳咳……”四姑娘没完话,便感觉胸口一阵火燎,接着便是汹涌的咳嗽。

茉莉连忙放下碗,来给姐顺气,不舍的道:“姐,奴婢就觉得不公平,明明都是老爷的女人,府里那个就是成日吃香的喝辣的,您就这样吃苦受罪。生的儿子要叫别人母亲也就罢了,怎的连最后一点脸面都要给您夺了?姐您也别劝奴婢了,奴婢这就去问问,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王法了!”

“不……”四姑娘一把抓住茉莉的衣袖,勉强厉着声音道:“不准乱来。”

“姐。”茉莉都要哭了,可看自家姐这样可怜,又狠不下心与姐对着干,只能妥协:“好好好,奴婢不去,您先吃饭。”

四姑娘见拉住了茉莉,这才喘了口气,就着茉莉的手,随意喝了两口粥。

其后,又喝了药,这才觉得胃里暖和了一点,便要睡了,将茉莉支走。

茉莉关紧房门离开。

随着茉莉脚步声越行越远,床上的四姑娘,却依然睁着眼睛,她看着床顶上的帷幔,想了想,到底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地上冰凉,她踩着鞋子,却没穿进去,身上只着了亵衣亵裤,外面寒气一聚,冷的她哆嗦。

按着胸口,她又轻轻咳嗽一下,才是蹲下身,趴在地上,歪着头,看向床底。

床底,那颗死不瞑目的女子头颅,也正歪着,露出一张惊恐过度的脸,与她对视。

自从那日之后,四姑娘便未将妹妹的头颅再拿出来,几日下来,床下灰尘,只怕都将头颅弄脏了。

将人头抓出来,放到桌子上,四姑娘一下一下摸着妹妹的头发,慢慢的:“一切都让你准了,你我在乎临儿都是假的,临儿不会认得我,便是认得,也会讨厌我,憎恨我。真的让你猜对了,心华,姐姐无子,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姐姐真的不知,在临儿出生之前,你的相公已经去了,你这辈子竟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可姐姐不是给你找了人吗?那也是个不错的男人,你没有孩子,跟着他,也能过上好日子,可你为何……为何就是那般执着,为何就是不肯?为何你就……咳……”

到激动处,四姑娘又拍着胸口咳嗽了一阵,才喘过气来。

“总之,姐姐不会放弃的,临儿是我的儿子,我一直将他当做我的儿子,心华,你也走了,临儿始终是需要人照鼓,待我裁了,我会去告诉临儿一切,我会告诉他,我才是他母亲,我会进入黄家,我会拿走黄家的一切与临儿过好日子,你在之灵,定要保佑我们,好不好?”

骇饶头颅却只露出千篇一律的惊恐表情。

四姑娘又道:“你也到了入土为安的时候了,原本还想多陪陪你,不过你都开始烂了,屋子里,是呆不下去了,这些日子外头风声没那么紧了,我替你下葬,虽不能风风光光,但你明白姐姐现在的处境,对不对,姐姐也不想委屈你,只是这个时候,的确只能事化无,你理解姐姐的,是吗?”

青白交加,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露出一点能够理解的神色。

将头颅重新放回床底下,四姑娘诉了一番心事,心理上舒服了些,回到床上,盖了被子,总算能闭上眼。

两日后,镇北的私塾外。

四姑娘坐在马车里,茉莉就在车外,往哪私塾大门里头,频频张望。

过了许久,里面才出来一位位的稚龄学子。

“姐,在那儿呢。”茉莉看到了黄临,便指给四姑娘看。

四姑娘也瞧见了,道:“去,赶在黄家马车过来之前。”

来时,她们故意做了手脚,黄家的马车此刻正在西街口停着,车轮子坏了,要修好,还得些时候。

茉莉应了一声,赶紧过去。

四姑娘遥遥的便看见,茉莉与临儿了什么,临儿回头,朝四姑娘这里看来。

四姑娘立刻挥了挥手,面上露出笑意。

黄临却皱眉,带着贴身厮绕开茉莉,往另一个方向走。

四姑娘见状,撩开车帘,下了车。

茉莉追上黄临,拉拉扯扯。

黄临的厮着急了,扬声就喊:“你究竟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事情越来越大,周围看过来的人已经不少了,黄临乃是沁山府首富黄觉新的独子,此事在沁山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当下,便有人想上来帮忙。

茉莉无法,只好贴着黄临的耳朵,了一句什么。

黄临闻言,呆了一下。

茉莉又接连了几句。

黄临便懵懵的又抬起头,越过茉莉,看了后面正站在马车旁一脸焦急的四姑娘一眼,抿了抿唇,他点点头。

厮拉着他了些什么,黄临却不听,随着茉莉,走向马车。

随着黄临走近,四姑娘也激动起来,她的补未好全,有些咳嗽,看起来很是纤弱。

黄临走到四姑娘面前,冷冷的问:“她的可是真的?”

四姑娘看向茉莉。

茉莉忙道:“自然是真的,公子难道不好奇,您的生母,究竟是谁?”

黄临好奇,很好奇。

从记得事情起,便总在心中勾勒亲母的样貌,只盼着有生之年,能见亲母一面。

而后,他见到了,他和亲母相认了,可是不过数日,真的才仅仅数日而已,亲母却消失了。

永远,不会再出现。

“你们知晓我生母是谁?”黄临问道。

茉莉急忙:“知道,当然知道,若我们不知道,那世上,只怕也无人知道了。”

“是谁?”黄临冷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一个半大孩子,怎会露出这样……阴沉的眼神。

但“母子”重逢的喜悦,让四姑娘下意识的忽略这种不妥,只笑着道:“你与我走,我带你去见她。”

黄临抿着唇,似是不放心的看着四姑娘。

茉莉却噗嗤笑出了声:“公子,您警惕谁都可以,可就是咱们家姐,您无须警惕,我们家姐她啊……”

“茉莉。”四姑娘打断。

茉莉这边闭了嘴,去撩开帘子,恭请两位主子上车。

黄临的厮此刻跑了上来,结结巴巴的道:“公……公子,这两人不知是做什么的,我们快走。”

黄临看向厮,道:“我认识她们。”

“公子?”厮呐呐,为何突然觉得,公子的表情,不太对……

黄临却只是摆手:“你回去,若是母亲问起,便我去书铺了,母亲不会在意。”

最后几个字,黄临得云淡风轻。

四姑娘却心口一跳,深深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抑制不住的疼惜蔓延。

茉莉在四姑娘的身边,拍拍四姑娘的手,示意四姑娘宽慰。

马上就要“母子”相认了,以前再多的委屈,过了今日也都好了。

四姑娘知道这个理,露出温和的笑容,去拉黄临的手:“公子,咱们走吧。”

黄临甩开四姑娘的手,自己跳上了马车。

四姑娘看了眼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没气恼,只摸出银子,塞给黄临的厮:“我们不会伤害你家公子,今日晚膳之前,会送你家公子回府,你不想回去为难,便在府门口的巷子里等着。”

厮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看这位貌美慈和的姑娘,最后,将银子塞进怀里,含糊的道:“若是晚膳之前见不到公子,我定会禀报夫人,还会去衙门状告。”

四姑娘笑着点头:“好。”

打发了厮,四姑娘和茉莉上了马车。

车内,黄临端坐于一角,静静的打量两人,等到马车驶动,他才问:“想带我去哪儿?”

四姑娘微微勾唇:“不是了,带你见你的生母。”

黄临面无表情的盯着四姑娘,目光很深。

四姑娘见他又露出这种奇怪的眼神,迟疑一下,问:“你想你生母吗?”

黄临别过头,没理人。

四姑娘不放弃,继续问:“或者,你讨厌她?”

这下,黄临皱眉,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忙道:“你莫要误会,可以不回答。”

黄临思忖一下,问道:“你认识她,那她……是怎样的人?”

茉莉露出笑容,得意的道:“公子的生母,是个很好的人呢。”

黄临看过去:“有多好?”

茉莉看了看自家姐,见姐也正鼓励的看着自己,便添油加醋的道:“公子的生母,是位很漂亮的女子,她聪明,能干,也有本事,只是命不好,当初她想让公子过更好的生活,才将您送入黄府,她,是个很有担当的女子。”

黄临皱起眉,又看向四姑娘:“此话可是真的?”

四姑娘适时的垂眸,表情有些伤感:“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她也不该,抛弃自己的孩子。”

茉莉急忙道:“可是她也是为了公子好,她当时根本担负不起一个孩子的命运。为孩子选择了最好的路,这便是一种真心实意的对待。”

四姑娘苦笑一声,偷偷看向黄临:“你会恨她吗?虽当年是迫不得已,但……她毕竟将你送走……”

黄临微微垂首,半晌,抬起来,摇了摇头。

四姑娘捏了捏手指,很是激动:“你不恨她?那一会儿见了她,你可愿,叫她一声娘?”

“嗯。”黄临应了一声,眼睛,却看着自己的手,瞧着手背上那还未痊愈的伤口,道:“我一定,会叫她娘。”

四姑娘高兴极了,看到黄临手上的伤痕,忍不住抓过他的手,心疼的问:“怎么了?”

黄临抽回来,面无表情的道:“不心摔倒。”

“可是私塾里有人欺负了你?还是黄家,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

“与你无关。”不等四姑娘完,黄临冷声打断,露出不悦的神情:“你只需带我见到我生母,我见了她,你想要多少银子,我自会命人送上。”

“我不是想要……”四姑娘想解释。

黄临却只是用轻蔑的眼神看她,像是在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女人。

四姑娘咬咬唇,心中委屈。

茉莉为自家姐抱不平:“公子,我们家姐只是关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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