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蓝若言嘴角勾起一缕微笑,方才的愁绪,一扫而光。
容瑾:“……”
“既然如此,那往后我若是不去门内坐职,你不会给我打缺勤?”
容瑾:“嗯。”
“我若请假,你不会扣我薪俸?”
容瑾:“不扣。”
“我若有事外出,你会给我打外勤?”
容瑾;“……”
“别以为我不知道,外勤每个时辰有十两银子的补贴!”
容瑾:“……”
“那好。”蓝若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未来半个月,我会去越国候府给严裴诊病,你记得给我全算上外勤。”
容瑾:“……”
总之,虽然蓝若言挂在了镇格门,当了五品司佐,但蓝若言除邻一随容瑾去见过门内,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认识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厮,第二次,蓝若言就不去了,然后,再也没去过……
三日后,越国候府。
“今感觉怎么样?”蓝若言一边将自己的医药箱放下,一边问书桌前坐着的青年。
青年皮肤轻薄,发色偏淡,一看便是个常年卧榻之人,他将手中的毛笔搁下,起身,对蓝若言行了个礼。
蓝若言笑着摆了摆手:“每日都这么客气,你不腻?”
青年涩然一下,微微垂首。
蓝若言也不逗他了,继续问道:“按理,今日该发病了,早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青年摇头:“两日来,承蒙先生针灸疗治,在下已三日未发作了。”
蓝若言道:“不发作是不可能的,针灸之法虽能暂时抑制,但你毒性太深,这种治标之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有几味药未找齐全,等找齐了,才能完成第一疗程的治疗,在这之前,你的身子归我了,我别的做不了,总能免你一些骨髓之痛,减少一些你发病的时辰。”
与单吃红血丸不同,红血丸虽然能压住发病的时间和痛觉,可是,病人终究还是不好受。
但配上蓝若言的针灸之法,严裴至少能延长至五不发作,而发作时的痛觉,也会比之前更少。
三日前,严裴在全家人都因为严丘的归家而振奋不已之时,独坐院,复杂的想着,自己这条命,究竟还能撑多久。
而三日之后,竟然有人告诉他,他的毒能够完全拔除。
虽然会花一些功夫,一些时辰,但康复的机会到底是有了。
严裴知道蓝先生是蓝乐鱼的父亲。
蓝乐鱼很早以前就答应过,会治好他,但他当时并没有相信这个尚且稚嫩的娃娃,只是能真切感受到娃娃的一番心意,因此,严裴便将其视为友一般尊重。
但现在,娃娃的父亲竟真的出手,开始治疗他。
明明知道,这都是蓝乐鱼的功劳,严裴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日府门口,严丘的那句话。
严裴不喜欢严丘这个弟弟,这是肯定的,但现在,严裴却觉得自己这条命,没准都是弟弟求回来的。
严裴一下,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大公子。”低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严裴回神,就看到蓝若言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先生?”
“我之前过,你这种毒,与心境关系极大,你若再总想些抑郁之事,我再是妙手回春,恐怕也治不了你。”
严裴愣了一下,苦笑一声,忙道:“是在下岔了心思,先生勿怪。”着,严裴忙转移话题:“乐鱼呢?”
蓝若言道:“乐鱼进来时,被令弟撞见,这不拉去玩了,一时半会儿,只怕过不来。”
严裴恍惚片刻,嘴张开一下,却不出话来,最后又沉默了。
蓝若言看严裴的摸样,叹了口气:“你想问,你弟弟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吗?”
严裴看向蓝若言,抿紧薄唇。
蓝若言再叹了口气,道:“你不用这么含蓄,想弟弟,就让弟弟过来看你,你弟弟那么关心你,你若愿意见他,他指不定要往你这里跑。”
严裴垂眸。
关系到人家兄弟之间的事,蓝若言也不想参与太多。
蓝若言将脉枕拿出来,示意严裴,伸出手。
把脉把到一半的时候,外头然子来报,于文公子过来了。
严裴抬了抬眸,就看到外面,于文尧已经走了进来。
“今日好些了吗?”于文尧手持折扇,摇头晃脑的进来,进来后也不认生,直挺挺的就坐到蓝若言旁边的位置,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严裴瞥了于文尧一眼:“你怎的又过来了。”
于文尧将折扇合了起来,面露委屈:“这是什么话,我好心来探你,你怎的像是不欢迎似的?”
严裴心,本公子就是不欢迎!
从蓝先生第一日过来,被于文尧撞上后,之后两,于文尧每日定时定点的必过来。
严裴和于文尧关系好,但也没到见面的地步,顶多就是三五日于文尧过来晃荡一圈儿,带点外头的吃,点外头的闲话,陪严裴两个时辰便是。
可这三日,于文尧每日都来不,呆还呆得很久,蓝先生不走,于文尧也不走。
便在昨日,于文尧还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吃了晚膳,本来都没准备要留客用膳,菜都没做几样,最后还得加紧的给于文尧赶出两个新鲜热菜,于文尧还脸大的吃了两碗饭。
严裴有些头疼,扶着额角,用素白病态的手指轻揉了揉。
于文尧却紧盯着蓝若言,支着脑袋,看着蓝若言问:“先生,阿裴的身子,可好些了?”
蓝若言理都不理于文尧。
于文尧继续问道:“可好些了?”
蓝若言沉默。
“可好些了?”
蓝若言:“……”
“可好些了?”
蓝若言:“……”
“好……”
“好些了。”严裴受不了了,惟怕于文尧念叨个没完,忙打断他。
于文尧得到了答案却不满意,瞪严裴一眼,道:“你身子好不好,你自己哪里知道,当然得问大夫。先生,阿裴的身子可好些了?”
严裴头疼得更厉害了。
蓝若言知道于文尧这么讨嫌是为什么。
这人有点毛病,大概是因为不用继承家业的问题,父母也未逼其入朝为官,所以这人便整日就跟个来公子似的,今日招招这家的猫,明日逗逗那家的狗,成无事生非,吃喝玩乐。
这人这会儿缠着蓝若言,无非就是蓝家大姐便是蓝先生的这个事实,让他于文公子找到新乐子了!
蓝若言不理于文尧,这种人,就跟狗似的,你越跟他玩,他越起劲,你不理他,比什么都管用。
可蓝若言大意了。
蓝若言觉得正常人被接连无视,总会有点羞耻心的,但于文尧显然没樱
或许是,于文尧这些年早被严裴无视惯了,皮也变得糙了,所以哪怕蓝若言连续半个时辰看都不看于文尧一眼,于文尧也能自得其乐的自言自语半个时辰。
但蓝若言也不会这么容易认输,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最难熬的,反倒成了严裴。
直到脉把完了,针灸也针灸完了,煎好的药端过来也喝完了,于文尧竟然还是锲而不舍的在问:“蓝先生,你忙了这么半,阿裴身子可是好些了?好些了吧?嗯?”
严裴很烦:“你闭嘴!”
于文尧却置若罔闻,只是一边轻手轻脚的帮严裴穿上衣服,一边道:“我是关心你,你少狼心狗肺。”
严裴:“……”
针灸是全身针灸。
脱衣服的时候,严裴还能自己动手,但穿衣服就比较麻烦了,严裴总不好意思叫蓝若言帮他穿,然子又被使唤了出去,最后也只有于文尧帮他穿。
但是估计不常伺候人,于文尧的手,真的很笨。
“头发……”严裴皱眉了一句。
于文尧这才发现,严裴的头发塞进了衣服里,便伸手穿过严裴的发丝,指尖贴着严裴的脖子,将严裴的墨发抽出来。
但于文尧的指尖很凉,刺到严裴的脖子猛的一冰,严裴不舒服的动了一下,觉得自己还不如等然子回来再穿,于文尧,真的靠不住。
把严裴的衣服穿好,又给严裴绑好了腰带。
于文尧扶起严裴,让他坐到软榻上,再看另一边,蓝若言已经在收拾东西,打算走了。
“先生今日这么快?”才半个时辰而已,昨日和前日,可都是忙了两个时辰。
蓝若言还是不答于文尧的话,只是整理好了箱子,对严裴道:“明日我再来,你好好歇息,静养。”
蓝若言到“静养”这两个字时,嫌弃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瞥了于文尧一眼。
于文尧自是注意到了,笑了一声:“先生是嫌弃我吵着他了?先生不知道,阿裴以前睡不好,都是我在一旁话,耐心哄着他睡,所以,我在这儿,非但不会吵着他,对他睡眠还有帮助。”
严裴瞥于文尧一眼,心,明明是你的话题太无聊了,我才不知不觉睡过去,竟然成了你哄我睡了?
但考虑到外人面前,不宜争吵,严裴还是没有把这句反驳的话出口。
等到蓝若言离开,于文尧望着蓝若言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但却没有跟上去。
严裴挑眉,道:“你不跟先生一块儿走?”
前几日都是非跟着人家的。
于文尧勾唇一笑:“跟着她也不理我,算了。”
严裴好奇:“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去碍着人家?”
“你不懂。”于文尧走到椅子上,翘着长腿,一晃一晃的:“这饶秘密多了去了,不弄明白,总觉得差点什么。”
严裴皱眉:“你若只想去打听人家,我不赞成。”
“为何?”于文尧突然眯起眼,凑过去,问道:“你在意蓝先生?”
在意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
严裴道:“先生如今是我大夫,我自是尊重他,你成日戏弄人家斯文人,平白惹人讨厌。”
“那蓝先生是斯文人,而我不是?”于文尧嗤笑一声:“她啊……骨子里蔫坏,阿裴你看不清。”
“你又知道?”严裴刺了一句。
于文尧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坐到软榻上,挤着严裴,变了音调道:“你今个儿是不是太护着蓝先生了?怎的,被人扒了两衣服,就芳心暗许,非君不嫁了?”
“胡什么?”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词儿,严裴瞪着于文尧:“收起你嘴里的下三流调调,听着烦人。”
“你烦?我才烦!”于文尧冷哼了一声,挤开严裴,自己拉直了身体睡到软榻上,再闭上眼。
严裴被迫站起来,看了半没地方躺了,只得自己坐椅子,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道:“总之,你明日莫过来了。”
于文尧睁开眼,看向严裴:“我妨碍你们了?”
“嗯。”严裴就怀疑今先生早走,是因为先生太烦于文尧了。
于文尧翻身坐起来,抬手支着下颚,望着严裴:“阿裴,你该不会是真的……”
“真的什么?”严裴看向于文尧。
于文尧很是犹豫,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把这“蓝先生”其实是个女饶事出来。
罢,还是别了,男女授受不亲,出来,凭着严裴的性子,指定再不肯让蓝若言医治。
但是不,这两人每日眉来眼去的,指不定严裴改明儿个就被那狡猾的不男不女骗走魂儿了。
那女人一会儿男装,一会儿女装,又在镇格门这样的男人堆里乱转,更没成亲,但却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一看就不是正派女人。
若是个好姑娘,严裴对她有意,也还得过去,可一看就不正经,那严裴这种养在深院二十多年的纯情男子,还不被她一口给吃了?
越想越觉得不能,于文尧叹了口气,又躺回榻上,道:“明日我还会过来。”
“你……”
“大不了我明日不乱话了,这还不成?”于文尧提出交换条件。
严裴不太信他,但想到就算不要他来,他明日还是会跑来,最后也只能同意了,道:“好了,不许再骚扰人家。”
“嗯。”于文尧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从严裴的院子出来,路过花园时,蓝若言就看到严丘正坐在草地上,拉着蓝乐鱼在话。
蓝若言走过去,近了,才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
严丘:“那我哥哥能好吗?”
蓝乐鱼:“我爹一定能治好他。”
严丘:“我哥哥好了,我爹娘一定会很感激你们,乐鱼哥哥,你跟我你爹,他是不是很厉害。”
蓝乐鱼:“当然很厉害,她什么都会。”
严丘:“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厉害的爹。”
蓝乐鱼:“你爹不厉害吗?”
严丘:“我不知道,在外面好像很厉害,但是在家里不厉害,我祖母和我母亲什么,我爹都听,对了,乐鱼哥哥,你有娘吗?”
蓝乐鱼:“有啊,我娘亲很厉害。”
严丘:“比你爹还厉害吗?”
蓝乐鱼:“唔……都,都厉害。”
严丘:“那他们谁更厉害?”
蓝乐鱼:“我爹。”
严丘:“那你娘就不厉害。”
蓝乐鱼:“不是的,我娘很厉害很厉害。”
严丘:“那你娘比你爹厉害?”
蓝乐鱼:“嗯……应该是。”
严丘:“那你爹就没那么厉害。”
蓝乐鱼:“怎么会,我爹最厉害了。”
严丘:“可是你娘不是比你爹更厉害?”
蓝乐鱼:“啊……爹?娘?唔……那个……”
严丘:“乐鱼哥哥,你怎么了?”
蓝乐鱼:“我不想跟你话了。”
被问懵了。
蓝若言站在两个孩子背后,闻言,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果然,乐鱼这样脑子不好的孩子,就应该跟稍微笨一点的孩子玩!而严丘逻辑太严谨,思想太清明,简直没办法做朋友。
最后,在严丘委屈的目光下,蓝乐鱼很利落的跟严丘绝交了。
蓝乐鱼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回头,就看到娘亲正站在那里,他扑过去,一把抱住娘亲。
蓝若言搂着儿子,并看了看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话聊严丘,上前,摸摸严丘的脑袋。
严丘是个很强势的孩子,不太喜欢别人摸他脑袋,但他知道现在他有求于蓝叔叔,不能得罪叔叔,否则哥哥就没救了。
所以严丘没有躲开,反而乖乖的仰头望着蓝若言,问道:“我哥哥今好些了吗?”
蓝若言点点头:“好些了。”
严丘很高兴,连刚刚和伙伴绝交都忘记了,他拉住蓝若言,正要再问些什么,旁边有下人跑来:“蓝公子,外头有人找您。”
“我?”蓝若言愣了愣,知道他来越国候府的,只有容瑾。
蓝若言问道:“在哪儿?”
“就在府门外。”
蓝若言反正也要告辞了,便带着蓝乐鱼出了府。
刚到门口,果然看到外头站着两人,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一人穿着镇格门侍卫服,一人却穿着丫鬟衣裳,手里捏着一封信。
蓝若言走过去。
侍卫先给蓝若言请安,接着才道:“司佐大人,这位姑娘她是蓝家三少奶奶的丫鬟,三少奶奶命她交封信给您。”
三少奶奶?金南芸?
不是跟蓝逸去外地办货了吗?怎么会给她写信?
蓝若言看着那丫鬟。
那丫鬟忙行了个礼,递上信封:“我家少奶奶在沁山府出了事,连夜加急,让奴婢赶回来给先生送封信件,信件在此,请先生过目。”
蓝若言拿过那信封,拆开,看到里面是有两页纸,写的密密麻麻的,有些混乱,但信上大意,蓝若言却看明白了。
“命案?”蓝若言挑起了眉,看向那丫鬟。
那丫鬟都快哭了:“我家少奶奶本是随着少爷一道办货,可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当地府衙扣下来了,他们我们的货物里有尸体,要我们开箱验证,结果开箱后,原本置办的三十批良缎,竟然真的成了一具尸体,还是一具……”
“无头女尸。”蓝若言补全那丫鬟的话,在信中,金南芸就是这么写的。
丫鬟连忙点头:“那些府衙的人,当场就把少爷和少奶奶关进了大牢,少爷表了身份,讲明了我们是丞相府的人,可那府尹根本不管,当晚上,少爷的厮就被刑毙了……”
“再后来呢?”
丫鬟又道:“后来少爷就让我们赶紧回京求救,一道回来的还有两人,他们已经赶去相府了,奴婢是少奶奶的人,受少奶奶之命,将信送予镇格门蓝先生,少奶奶还,若镇格门蓝先生不在,便无论如何要将信交给容都尉……”
那丫鬟着,扑通一声跪下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求求先生,您定要救救我家少奶奶。”
蓝若言沉下眸,自是认得出信的确是金南芸写的,可是蓝若言好奇,蓝逸都公开身份了,那沁山府府尹当真这么大的胆量,连丞相的面子都不给?
将那丫鬟打发回去,蓝若言上了马车,马不停蹄的前往镇格门。
马车上,蓝乐鱼不安的问道:“爹,是出事了吗?”
“嗯。”蓝若言道:“你芸姨出事了。”
“芸姨?”蓝乐鱼进京后根本没见过金南芸:“芸姨在京都?”
“不,沁山府。”
蓝乐鱼抓抓头:“那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去看过才知道。”仅凭一封信,还有一些胡乱的词,蓝若言还判断不出事情经过。
不过蓝若言觉得,最坏的打算,看来是需要亲自去一趟沁山府了。
只是蓝若言现在挂职镇格门,要出差,还得容瑾同意,真是麻烦!
蓝乐鱼却不知道这个,乐鱼担心另一件事:“我们要去沁山府?那严丘的哥哥……”
这个蓝若言倒是不担心:“改一改疗法,改成药疗便是,况且现在也只是暂时抑制他的毒发,正式治疗还需等那另几种药找齐,倒是不急。”
“药疗能管用吗?”蓝乐鱼不安。
“嗯。”只是需要重定配方,大概会再耽误两,只希望金南芸没有生命危险。
赶到镇格门,容瑾正在校场上亲自教人练武,蓝若言走过去,叫道:“容都尉。”
容瑾看了蓝若言一眼,刚要收手,但与容瑾对打的东营一队岳副将却奸笑一下,趁着容瑾走神的空挡,逼近两剑,而剑尖险些刺破容瑾的衣服!
容瑾偏头,眯起眸子瞧了岳副将一眼。
岳副将嘿嘿一笑:“刀剑无眼,都尉大人可心了。”着,岳副将再次袭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