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蓝若言凉凉的看蓝域一眼,又瞟了眼还满脸不甘的蓝琨,对蓝城道:“既然令郎已经归家,在下便告辞了。”
“此时正是晌午,先生奔波劳累,想必还未用膳,若不嫌弃,先生在相府用些再走?”蓝城忙挽留。
蓝若言拒绝,执意离开。
这时,蓝丰却叫了一声。
蓝若言停下脚,看向蓝丰。
蓝丰伸手,要蓝若言抱。
蓝若言看了蓝城一眼,蓝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蓝丰递给蓝若言:“一路相伴,想必先生对丰儿照料有加,丰儿这是舍不得先生。”
蓝若言微笑着,接过蓝丰。
蓝丰搂住蓝若言的脖子,蹭上去,在蓝若言脸上亲了一口。
蓝若言一愣,低头看这孩子。
蓝丰却不好意思了,磨磨蹭蹭的抓抓脸。
蓝丰低笑,将孩子还给蓝城,再次告辞。
眼看着马车缓慢离开,蓝城看着怀中的蓝丰,蓝丰也看着蓝城,半晌,软绵绵的喊了一声:“爹……”
蓝城鼻尖一红,搂着蓝丰,用胡子蹭着儿子的脸,舍不得放开。
蓝琨还想什么,走上前,蓝丰却身子一颤,捏住蓝城的衣服,抽泣一声。
蓝城看向蓝琨,眼神冷得吓人:“你可知方才,你险些伤了你弟弟?”
蓝琨不甘:“父亲,我……”
“自去领五十棍家法!”
“父亲——”蓝琨咬牙。
蓝域劝道:“父亲,阿琨也是一时情急,丰儿……丰儿也没受伤……”
“你还盼着你弟弟受伤不成?”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蓝城冷言:“你也去领三十棍!”
蓝域抿唇,低下头,半晌应了声“是”。
蓝琨捏紧拳,看着蓝丰的身影,只觉得眼睛都赤红了。
蓝域和蓝琨被执行家法一事,府中知道的人很多,但在意的人却没樱
只因,蓝丰回府了。
蓝城亲自将蓝丰抱回府,少爷脱险归家的消息,顿时传遍整个相府。
吕氏听到消息,手中的账本险些掉落,跄踉的起身,提着裙子便往外面走,后面的丫鬟妈妈跟了一路,惟怕吕氏跑得太快摔着了。
老夫人原本在佛堂念经,闻言也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亲自走向前院。
府中都炸开了,姨娘姐们,全都出动,等到看到蓝丰时,一个个嘴里都念叨着谢谢地。
而同样的情况,在同一时刻,还有许多家也在上演!
蓝若言离开后,便带着乐鱼去了镇格门,此时镇格门门口站满了人,一辆辆华贵的马车,更是险些将路都给堵死了。
蓝若言看了看前门,估计进不去了。
便带着儿子从后门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仆人忙来忙去,门内到处都是人,有的是哪家的丫鬟,哪家的厮,有的是哪家的少爷,甚至还有哪家的夫人都亲自前来了。
因为来的人太杂,倒是逼的镇格门内原本的侍卫士兵,一个个只能避道而行,免得冲撞了哪位富贵大官,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蓝若言走到大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容都尉,我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若是还在,您就叫她出来,算是妾身求求您了。”
蓝若言走进去,便看到容瑾一脸不耐的坐在首位,他怀中抱着容耘,而下头,一位娇滴滴的夫人,哭的满面泪痕,若不是正由人搀扶着,只怕已经摔到地上去了。
蓝若言不明所以,问了问旁边的人:“怎么了?”
那人也很无奈:“知道姓名的孩子,都尉大人都派人亲自送回各家了,不知道姓名的,便派了人去通知所有丢了孩子的人家过来看看,但是人太多,孩子们怕生,还没放出来,这些人,这不就哭开了。”
蓝若言摸摸鼻子,看容瑾面色漆黑,显然已经被烦得受不了了。
蓝若言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牵着儿子的手,往外头走。
还没走出门,肩膀便被人捏住,蓝若言转身,正好对上容瑾铁青不悦的面色。
蓝若言咧开一个笑:“容都尉。”
容瑾眯起眼:“见死不救?”
蓝若言:“没那么严重,再这是你镇格门的内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过问。”
容瑾不做声,就这么看着蓝若言。
蓝若言无奈道:“我也帮不上忙……”
见蓝若言软化,容瑾直接握住她的手,把她牵到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面前,道:“带此人去见孩子。”
那妇人一听要见孩子,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就抓住蓝若言的衣服,哀求道:“公子,我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求求公子相告,妾身感激不尽……”
蓝若言尴尬的想扯回自己的袖子,却看到的连那妇饶相公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容瑾在蓝若言耳边道:“这位是都察院崔总督的长子,与其内人。”
也就是,他们要找的,是崔总督的嫡孙女……
蓝若言瞄了容瑾一眼,容瑾却已经回到他的位子,正与旁边的齐副将着什么话。
蓝若言被迫无奈,只得带着崔家两位去了旁边的侧房。
房间里,容矜东还陪着三十几个孩子玩,看到蓝乐鱼和蓝若言来了,就上前打招呼,眼睛却好奇的看着两人身后的一男一女。
“女儿……”年轻妇人瞧见坐在椅子上,正捏着糖葫芦在舔的女孩,顾不得其他,匆忙跑过去,将其一把抱起。
妇饶相公也紧随其后。
女孩懵里懵懂的握着糖葫芦,看着两人,眨了眨眼,又看向容矜东。
容矜东眼神询问蓝若言,蓝若言走过去,捏捏女孩的脸蛋,道:“十七,这是你爹娘,不记得了吗?”
这个女孩属于现在完全记不得自己名字的,蓝若言给女孩的编号是十七,这几也一直这么称呼女孩。
女孩好奇的看了看年轻男女,愣了一下。
蓝若言便道:“令千金像是有些记起你们了。”
那崔公子忙从妻子怀中接过女儿,心的问道:“记得爹爹了吗?”
女孩却还是有些不确定:“爹?”
这声爹,叫的崔公子又是一阵揪心。
崔夫人却很黯然:“女儿为何不记得我们?忘记我们了吗?相公,让我抱抱女儿,我要抱抱……”
妇人着,便激动得打算硬抢。
崔公子怕娘子太粗暴,吓着孩子,赶紧将孩子抱开了一些,崔夫人却不依不饶。
蓝若言无法,只好拦住崔夫人,指了指崔夫饶脸。
崔夫人一愣,这才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窝在崔公子怀里,乖乖顺顺的女儿,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哭得太久,哭花了脸,恐怕会吓到女儿。
崔夫人也顾不得扫面子,忙捏着帕子去洁面。
等到打理好了,崔夫人再看向女儿。认认真真的将两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露出光洁的脸蛋,:“记起来了吗?记起娘了吗?”
崔夫人眼泪又掉了出来,接过女儿,抱住就再不肯撒手。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送走了崔家人,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之下,蓝若言刚要松口气,就见一位神色焦躁的官员,伴着他家夫人,在侍从的陪伴下走来。
“蓝先生,都尉大人,这是右骑将军木大人,他家丢的是个儿子,劳烦您也给找找。”
蓝若言:“……”
蓝若言被容瑾使唤,呆在侧房里就没有出去过。
走了一家人,又来一家,忙忙碌碌,一直到夜色降临,才算结束。
等到终于送走最后一户人家,蓝若言看着房间里还坐着三个孩。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这三人,还没有找到家人。
三个孩子显然也很沮丧。
容矜东便将三人揽到一起,摸着他们的脑袋:“别担心,可能今日不得空,明日就来了。”
三个孩子没话,只是今日一整,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被接走,只有他们没人要,多少有些难受。
趁着容矜东哄着三个孩子时,蓝若言吩咐乐鱼在这儿一起玩,自己便走到了前厅。
蓝若言一过去,便看到容瑾正坐在椅子上,翻着手里的名册。
听见了脚步声,容瑾抬起头,瞧向蓝若言。
蓝若言随便找了张圈椅,坐下问道:“还剩三个,都怎么回事?”
还以为各家各户都应当急于寻回孩子,怎的还有三个被晾着。
容瑾将手中名册摊开:“剩下三家,如今均不在京。”
蓝若言皱眉。
“其中两家本就是外臣,早已回霖方。另一个家告老还乡,举家搬至南州。”顿了一下,容瑾又道:“不过已经通了消息,估计一个月后才能回。”
蓝若言也只能点点头,这种事,确实急不得。
忙碌了一,一切告一段落。
蓝若言正寻思着,明日就要回蓝府了,却听容瑾道:“明日与本王一道进宫。”
“进宫?”蓝若言瞧着他:“我?”
“嗯”容瑾轻声道:“案件告破,皇上召见。”
蓝若言沉吟一下,眼神复杂。
容瑾再道:“不用怕。”
蓝若言挑起了眉:“我没怕。”
男人看着她,低笑地“嗯”了一声。
蓝若言不是没见过皇上,但以前见和现在见,心情却完全不同。
从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到杀父仇人,这个过度属实有点大。
蓝若言哪怕没想过现在报仇,但始终不太愿意面对。
为什么不想现在报仇?
蓝若言其实想的很清楚,第一,国不可一日无君,皇族争斗素来都是混乱不堪,在不确定下一个皇帝会是个明君之前,不可能用全国百姓的生死存亡,去报一饶仇。
搞不好自己和乐鱼也会受到争夺皇位的血腥波及,失去性命。
因此,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会做的事。仇,慢慢报。
二,她毕竟没有真正与这个世界的父母相处过,哪怕知道父母已经死了,她同时也明白,在现代,父母依然恩恩爱爱的在一起,因此她的代入感其实不够。
综上两点,蓝若言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纪家人,而非冲动的去报仇。
但在这之前,蓝若言不想见皇上。
先不报仇,但不代表蓝若言以后能够原谅,杀父之仇,不共戴,怎可能释怀?
蓝若言对容瑾宽容,是蓝若言知道容瑾是无辜的,他除了是乾凌帝的儿子,与当年的事没有一丝关系。
况且容瑾对她,的确是好的,蓝若言能感觉得出来。
但是其他人,蓝若言秉持着离其越远越好的心态。
突然要去面圣,蓝若言很不愿意,但是蓝若言也明白,自己必须去。
蓝若言跟随容瑾进京,乾凌帝是知道的,或者变相来,是乾凌帝主动要求的。眼下案件破获,于情于理,蓝若言都要露个面,不管是正式告辞,还是接受奖赏,蓝若言人始终要到。
清晨的皇城,透着几分清冷,蓝若言坐在马车里,第二次走进这巨大无比的恢宏建筑。
托了容都尉的福,蓝若言一个八品官,若要进宫,得从皇城门口干走一个时左右才能走到御书房,但巴上了容瑾,蓝若言就能蹭进容瑾的马车,舒舒服服的窝在里面补眠。
进了主城门,马车放慢了速度。
蓝若言撩开车帘,往外头瞟了一眼,就瞧见许多大臣的马车,就在他们旁边,也正往里面赶。
蓝若言就问:“这是上朝的时辰,皇上为何选在这会儿见我们?”
“上朝上不了多久。”容瑾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
蓝若言挑眉:“上不了多久?不是要上到中午吗?”
容瑾将书放下:“皇上只出现一会儿,受完奏报,便可离开,其他大臣则继续探讨国事,朝中设有内阁,通常不算大的事务,都有内阁受理。”
蓝若言恍然想起来了,蓝城和蓝域,都在内阁。
对于这个内阁,蓝若言唯一的了解,就是明朝时期明成祖朱棣建立的内阁制度,但虽然同称内阁,青云朝的内阁,却显然与之相差很远。
蓝若言便问:“内阁里都是文臣吗?”
“不。”容瑾道:“内阁大臣,每三年换一次,共计十名,皆为四品以上京都官员,七名文臣,三名武将,共同打理。”
“重文轻武?”
“武将不如文臣谋略。”
蓝若言呵了一声:“我看容都尉倒是诡计多端,老奸巨猾,比之大多文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瑾低低一笑,瞧着蓝若言:“夸本王?”
“这是夸吗?”
“本王当是了。”容瑾显然不要脸的。
蓝若言嗤了一声,裹着抱枕,转过头去睡。
容瑾脸皮越来越厚,每次聊,蓝若言都有种不过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蓝若言非常不爽。
如蓝若言所料,他们抵达御书房时,乾凌帝正在上朝。
太监在偏殿奉上茶点,让他们先行稍等。
而也如容瑾所,上朝可能真的上不了多久,不过两刻钟,乾凌帝竟然就回来了。
招了他们去正殿,一进去,容瑾便躬身行礼。
蓝若言迟疑一下,跟着容瑾一起行礼。
按理,蓝若言这种身份,是该行跪礼的,但蓝若言不愿意,便装作不知道规矩,跟着容瑾浅浅躬身。
乾凌帝坐于高位,温和的目光,瞧着下面态度恭敬的两人,没有话。
旁边的公公戚福,见状道:“蓝先生,面见皇上时……”
“罢了。”乾凌帝打断戚福,摇摇头:“无碍。”
戚福应了声是,乖顺的徒了一边上。
乾凌帝道;“平身吧。”
两人这才直起身子。
乾凌帝瞧着蓝若言眉清目秀的摸样,开腔道:“朕,果真没有找错人,蓝先生有勇有谋,大智大勇,昨晚朕瞧见了十六了,十六看着是瘦了些,却也精神,就是让贵妃好一阵心疼。”
蓝若言微垂着眸,公式化的道:“皇上圣明,此次案件微臣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出力最多的,还是都尉大人。”
“阿瑾的功劳,朕不会亏了他。”乾凌帝着,看向容瑾:“蓝先生这是怕朕忘了你,特地提醒朕。那便罢了,你想要什么,出来听听。”
容瑾这时候若真提出要求,那就是脑子有病了,他恭敬的道:“为父皇效命,乃儿臣本分。”
“话也不是这般,朕赏罚分明,有功,自然要赏。”乾凌帝沉吟一下,道:“前几日你不是,想成亲了?”
蓝若言眼皮莫名的跳了一下。
容瑾沉默一下,低声道:“是。”
“你这亲事,总算是能定下来了,朕也了了一桩心事,前段日子,皇后还,你这样子看着是不想纳妃的,不成想你倒是早有打算,来也巧,你的那家姑娘,朕还见过一次……”
容瑾抬头看向皇帝。
蓝若言也心口一跳。
乾凌帝看向戚福,问道:“是那日的那个姑娘吧?”
戚福老实道:“就是那位,在京都街口,救了那妇人,还因疵罪了月海郡主。”
乾凌帝摆摆手:“月海那丫头,朕是太骄纵了,性子也放野了,前些,皇后过来,月海执意要嫁给阿瑾,朕便觉得不妥,月海那脾性,哪像个贤惠的。”
乾凌帝着,再次看向容瑾:“阿瑾,朕给你推了月海,你可怨朕?”
容瑾挥开衣摆,单膝跪地,道:“父皇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不尽,不敢言怨。”
乾凌帝听罢,笑道:“朕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明白朕的苦心,那好,蓝家那姑娘,就许给你了。”
蓝若言表情已经黑的快滴出墨了。
“不过,倒是有个麻烦。”乾凌帝道:“你七弟与那姑娘,还有些渊源未断……罢了,待朕与他道道,定不误了你的大事。”
容瑾垂首谢恩:“谢父皇成全!”
此事就这么轻飘飘的定了下来。
实际上,上次面圣,这桩亲事已经定,今日皇上翻出来再一遍,容瑾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是皇上故意给“蓝先生”听的。
却不知,蓝若言与蓝先生,本就是一个人。
等到皇上旁敲侧击的自以为提点了这位“蓝先生”,容瑾无论如何与“男子”胡闹,也都终究是要成亲娶妻之后,才定下其他赏赐。
容瑾官位不可再升,赏的便是黄金白银,瓷器玉器这等杂物。
倒是蓝若言,皇上虽然不喜其“断袖之癖”,但也知道人才不好浪费,便晋了其职位。
五品镇格门司佐!
通俗点来,就是镇格门的谋士,不过是官方认证的,跟养在镇格门后院那些无品无阶的野路子,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就算如此,蓝若言也没办法高兴。
当了京官,那还有回曲江府的机会吗?
蓝若言正要拒绝,却看容瑾瞧着她,对她危险地眯了眯眼。
蓝若言知道,容瑾这眼色是,不要拒绝。
蓝若言也知道,自己若是拒绝,就显得太不识好歹了,皇上明显有拉拢之意,倘若自己公然不给面子,只会是自找麻烦。
但就这么答应,蓝若言又很是不爽。
最后咬咬牙,隐忍了好一会儿,蓝若言才不情不愿的躬身谢恩。
皇上很是满意,看着时辰不早了,又听太监殿外大臣求见,便招手,让他们退下。
蓝若言一出去,便瞪了容瑾一眼。
蓝若言板起了脸色:“这下容都尉满意了?”
容瑾嘴角噙着笑,靠近她道:“你过,你不会走。”
“我没。”蓝若言否认。
容瑾看着蓝若言,不做声。
蓝若言被容瑾盯得心烦,抓了抓脸:“就算我过,那也不是这种方式,现在我成了五品官员,以后该怎么办?要和蓝城蓝域同朝为官?每日一起上朝,一起下朝?”
京官,五品及五品以上,就要每日上朝觐见,虽然只是站在殿外,但也必须出现。
这个容瑾倒是不担心,解释道:“镇格门是特例之地,只由皇上统管,不涉入正朝。”
“嗯?”蓝若言一愣。
容瑾带着蓝若言边往外走,边道:“镇格门内,除了本王,他人都不需要上朝。”
蓝若言眨了眨眼:“所以我的行政,就是你管?”
“行政?”
“就是我的一切公事的意思。”
容瑾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