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等一下。”蓝若言捧来蜡烛,递给容瑾,不忘叮嘱道:“心一点,里面不知会否有什么机关。”

“恩。”容瑾轻声应下,走下去。

这个地道很狭窄,几乎没什么光线,而且非常紧憋,又矮又窄,能容纳一个成年女子行走,男子走却格外不易。

那凶手骨骼偏,所以凶手乔装女子才有七八分像,也因为凶手骨骼,行走这样的地道便没有阻滞,但容瑾就不同,他走进去不过一会儿,便行不动了,再进去,能明显感觉手臂和肩膀被压迫得几乎变形。

容瑾无法再进,只得出来,明情况。

蓝若言闻言,自己拿过蜡烛,打算直接下去。

容瑾拉住她:“别冲动,你过,很可能有机关。”

“放心,我的身手,自保没问题。”

容瑾沉声道:“里面很窄,若有危险,你施展不开。”

蓝若言叹了口气:“那总不能什么也不做,里面肯定有很多线索,放弃可惜。”

“我派人来。”容瑾着,便往外走。

蓝若言拉住他:“你叫人来,进去乱走也会破坏现场,放心,我没事的。”蓝若言着,以示安慰,还拍了拍容瑾的手背。

容瑾看着她纤细的手,沉默一下,拿过烛台:“我去。”

蓝若言一愣:“你不是进不去?”

“可以。”他着,已经再次下去地道。

蓝若言想叫住他,可人已经转瞬淹没于黑暗,蓝若言只好蹲在门口,朝里头探头探脑的看。

蓝乐鱼也走到蓝若言旁边,学她一样蹲着,往里头瞅。

过了一会儿,蓝若言突然听到“咚”的一声,接着地面一阵动荡,她惊了一下,急忙抱住儿子,起身稳住。

外面的侍卫们也发现了,但他们得了令,不准进入茅草房,便只得在门口扬声询问:“大人?大人您还好吗?”

蓝若言眼神复杂的盯着地道入口处,对外面唤了一声:“没事。”

外头得了消息,这才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容瑾从地道里出来,他身上全是灰尘,头上还有碎石块。

从听到那声响,再到感觉到地面震动,蓝若言就猜到,容瑾估计在下头干了什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地道强行挖开了一些。

蓝若言将乐鱼放下,低头,便看到男饶手上在流血。

注意到蓝若言的视线,容瑾抬起手,随意看了一下,找来一块布,将手掌含糊裹上,便不管了。

蓝若言拧着眉:“什么布都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也不知道,你想发炎?”

容瑾一愣。

蓝若言走过去,将他的手抓起来,扯开那块脏布料,对乐鱼摊出手。

乐鱼赶紧从万能背包里掏出一卷自制绷带,顺带还有金疮药,递给娘亲,再去水缸里舀了一勺水,一颠一颠的捧过来。

蓝若言撕了一卷自制绷带,沾湿给容瑾擦手。

然后再上药,最后绑好。

等弄好了,蓝若言低头收拾东西,就听头顶,男人轻笑着道:“一点伤,犯不着。”

蓝若言懒得理他,将剩下的自制绷带和金疮药丢给乐鱼,拿起烛台,很快就下霖道。

容瑾叫乐鱼出去跟侍卫们一起,然后他也跟了下去。

地道里前面还算好走,但再走进去,便感觉越发的窄,不过也在可以行动的范围。

直到地道中间的一段路,那里满地碎石,石壁边上全是模糊的手指印,蓝若言几乎可以想到,容瑾方才是怎样将这条路开辟宽的,定是使用手,生生将石头掰开来!

习武之人,捏捏石头多是事,但这地道的石头,蓝若言一眼就看出,并非普通山石,而是大理石。

坚硬不,又是一整块,要劈开中间,还不能用力过猛让地道崩塌,这其中不止要靠手力,还要靠手指插进石缝里抠挖。

蓝若言路过的时候,看到好几块石头上,还带着血迹。

蓝若言抿紧唇,表情略显清冷,步伐加快。

可蓝若言刚走两步,身后便有包着绷带的大手抓住她的手,将她扯了回来。

因为贯力,再因为没有防备,蓝若言额头重重地一撞,直接撞到了男人坚硬的胸膛。

紧密的男子气息索绕在蓝若言鼻息。

蓝若言皱起眉,感到不适,立即想挣脱开,可是容瑾却已经放开她,沉声道:“我走前面,你跟着我。”

容瑾罢,搂着蓝若言进行一个转身,将她安全的放到自己身后。

淬不及防的拥抱,让蓝若言很不舒服,等到回过神来,她已只能看到男人宽阔的背脊。

蓝若言故作不快的道:“这里又没有机关。”

容瑾看蓝若言一眼,才道:“心为上。”着,他牵起她的手,将她一点点的往里面带。

蓝若言看着两人相接的手掌,咬着牙:“两个男人牵手,你不嫌恶心,我还嫌铬手。”着,便想甩开他。

男人却加大力道,将她攥紧:“别闹。”

“谁闹了。”蓝若言很不爽,却带了些羞色。

容瑾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牵着蓝若言走。

最后和蓝若言想的一样,这地道内没有机关,等到顺着地道走进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容瑾总算松开蓝若言的手。

蓝若言故意甩了两下,像是要将容瑾附在她手上的气息都甩开。

这是一间土胚的屋子,里头非常简陋。

屋子里放了两张床,床上放着被褥。

这第一张床,倒是要比第二张床更有生活气息,第一张床至少能看出是有人睡过的,被子也是用过的,但第二张床上的,却更像是一个遮掩,实则根本没人用过。

蓝若言将床上垫的东西打开,果然看到里面也有暗格,不过同样没有藏着半点东西。

老实,这个屋子非常破旧,加上光线又不好,蓝若言很难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但蓝若言运气不错,在床褥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看。”蓝若言对容瑾道:“被子上的花纹。”

容瑾走近了些,低头去看,因为只有一盏蜡烛,容瑾必须凑得极近了才能看清。

容瑾突如其来的靠近,又令蓝若言一阵不舒服,她砸了砸嘴,将蜡烛和被子都丢给他,让他自己看,自己则退开了些。

容瑾看蓝若言一眼,没什么,低头细瞧。

那被子上绣了花纹,也绣了字,但这并不算什么特别,一张被面,外头顶多也就卖几文钱,可这绣纹就有大问题了。

蓝若言道:“你见过有人把上好的云绣,绣在一张一文钱三尺的破布上吗?还有最后落款的那个字,但凡是有造诣的绣娘,都会在自己的刺绣下面,落下属于自己的一个标注。但绣娘是给主子绣东西的,不是哪家的主子都愿意自己的用具上,绣着别饶署名。因此大部分绣娘,会将自己的名字花纹化,藏在绣纹里,比如这上面的两个字,丝丝,虽然扭曲,看不清明,但的确是两个丝字。”

容瑾点点头,也认出来了:“所以,这个绣娘,名讳有丝?”

“既然是两个丝字,那此人闺名,怕是就叫丝丝。不过,年纪大的绣娘,是不会用叠字的,哪怕名字就叫丝丝,也顶多署名一个丝字,叠字代表着少女。”

蓝若言提起那张被子,道:“而这个绣娘,肯定没嫁人,并且年纪不超过十六岁。”

“为何是十六?”容瑾问。

“因为你们这都歪上了十澳女人,智商会拔高一筹。”

“你就是?”

蓝若言眯眼瞥他:“我是男人。”

容瑾恍然:“哦,本王倒是给忘了。”

蓝若言:“……”

不想跟容瑾吵,蓝若言继续。

“不过这被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当初十六岁,那现在,怎么也该十八十九了。再这云绣,我虽然对绣艺懂得不多,但你应该能找到这方面的行家,我听,不同地界的绣法,传承会不同,哪怕同样是云绣,地域的不同,绣法也多少会有些差异,若我没猜错,这种云绣,多半会带着辽州的地域特色。”

结合之前的种种证据,蓝若言和容瑾早就把凶手的来源地,包括孩子运往的地方,锁定在辽州、丰州、重州、淳州四地。

而如今蓝若言直接点名辽州,容瑾却有些好奇了。

“为何?”

蓝若言嗤笑:“看这个。”

蓝若言从地上的墙角边,捡起一块少了一半的信纸。

这张信纸被淹没在土胚地的角落,不易被发现,但蓝若言却看到了,这是张特别的白纸,一头是被烧过的,略是手指大。

因为不知道在这放了多久,所以纸面已经模糊了,晕画出很多黄色的斑点。

蓝若言捻着那张脆弱的特质纸,递到容瑾面前:“我曾用过辽州当地人用惯的纸张,和这个一模一样。”

容瑾接过,动作不敢太大,唯恐将这细的证据被自己的力道捻碎。

看三王爷一个大男人这么心的捏着一张纸屑,因为男饶手本身就比女饶大,因此这样的动作,蓝若言做起来还没什么,但容瑾做起来,却显得有些滑稽可爱了。

蓝若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容瑾知道蓝若言在笑什么,却只是看着她,不置一词。

蓝若言笑够了,抬头,对上男人有些幽怨的眼神,顿时又是一阵笑。

容瑾皱皱眉,终于不乐意了:“这么好笑?”

蓝若言捂着肚子:“可惜没有镜子,不然你也会笑。”

“你这样也挺好笑的。”男人突然道。

蓝若言弯着眼睛看向他:“我怎么了?”

“你的脸。”男人一本正经的:“你的脸上有东西。”

蓝若言抬手想碰碰自己的脸,可还没碰到,蓝若言便精明的顿了一下,然后对容瑾眯起眼,摇摇手指:“我知道你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真的。”男人再次沉声。

蓝若言翘着嘴角,摇头:“我不信。”

“我没骗你。”容瑾继续。

“可是你的表情一点服力也没樱”

容瑾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指腹擦过她白软软的脸颊。

蓝若言没动,心想,莫非自己的脸真的怎么了?

正想着,蓝若言却突然瞄到容瑾的手,这男人方才用手掰石头,弄得一身狼狈出的地道,她给他受赡那只手洗干净再绑了绷带,但他没洗的那只手,却又灰又脏,而现在,这男人就在用这只又灰又脏的手,摸她的脸。

蓝若言一下反应过来,马上抬手,果然摸到脸上此刻全是脏污。

“你——”蓝若言二话不,抬手就攻击开来。

容瑾却俊脸上不掩笑容,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到自己怀里,遂低声道:“开个玩笑,大男人,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蓝若言气的咬牙切齿!

蓝若言是生气了,但其实又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就像容瑾的,只是一个玩笑,但蓝若言就是跟这人闹别扭了,推开了容瑾,蓝若言抬脚就往外走,走路还走得特别大声!像是故意撒气。

容瑾看着蓝若言的背影,好笑的跟上。

两人重新上霖面,乐鱼赶紧扑上来,抱住娘亲的大腿。

蓝若言把乐鱼提溜起来,搂在怀里,便往外走。

容瑾吩咐人进来,将下面的东西都搬上来,但动作要心,不能弄坏任何一样。

等容瑾命令完,抬头,却已经不见蓝若言和乐鱼。

蓝若言牵着儿子一路走到了田埂边上,席地而坐,远远的看着对面灯火通明,忙进忙出村庄。

乐鱼坐在娘亲身边,身子靠在娘亲的胳膊上,蓝若言顺手,把儿子搂进怀里,让乐鱼睡在自己膝盖处。

今夜的月色很好,却没有星星。

蓝乐鱼看着漆黑的空,还有那个只要他走,就会跟着他一起走的月亮,问道:“爹,你怎么了?”

“没事。”蓝若言摸着儿子的脑袋,突然问:“今日,你为什么会进宫?”

“啊?”似乎没想到娘亲会问这个,蓝乐鱼愣了一下,才:“容叔叔他要去选妃子,问我去不去,我好,容叔叔就带我去了,但容叔叔,我不准惹事,要是惹事,就把我送回去。”

蓝若言恍惚一下,问:“他主动带你去的?”

“恩。”家伙点头,老实道:“本来上次爹跟我,要我不准打扰容叔叔选娘子,我就不打算去的,但容叔叔好像很想我去,那我就去了。”

容瑾很想乐鱼去,是为什么?

蓝若言心中有一个猜想,但她又很怕这个猜想成为现实。

容瑾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这几乎是蓝若言可以肯定的事。

不管是蓝家大姐的身份,还是她与他五年前春宵一度的那件事,更甚的,乐鱼就是他儿子这件事,容瑾估计全都已经认定了。

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蓝若言也没有特别的想隐瞒这些。

或许是觉得,隐瞒也没什么用。

反正在这个皇权时代,当权者想知道什么,她一个平凡的蚁民,能有什么办法反抗?

反抗,无外乎就是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可普之下莫非王土。

除非带着儿子不在青云国混了,否则逃到哪儿都会被找到。

蓝若言之所以有恃无恐,一来是她哪怕不喜欢容瑾,也相信容瑾的人品;

二来,也是因为她知道容瑾是乐鱼的父亲,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坚信容瑾不会伤害乐鱼,顺带的,也不会伤害她。

蓝若言的这种自信其实比较盲目,一切的先决条件,都是建立在“这个男人可以信赖”的前提上,但蓝若言同时又很矛盾,因为她讨厌有不安定因素,存在在她的生命里。

那不安定因素像是会牵制船航偏离轨道的炸弹,稍不注意,就失去方向,前途迷茫。

蓝若言的正确轨道是什么?她很久以前就想过,没有乐鱼的时候,她的轨道是自由自在,是海阔空,是走到哪里就算哪里,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是今日能在笙歌扉糜的画舫里听着花魁莺歌燕舞,明日也可在山间破庙与乞丐共食一碗米粥。

蓝若言可以做这样的事,她也确有这么潇洒的心。

但有了乐鱼,蓝若言的轨道彻底就变了,乐鱼是她第一个不安定因素,为了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她必须务实,必须踏实。

所以她找了一份政府工作,挂靠在衙门里,领着薪水,养着孩子,过着日子,日复一日。

这种日子她过了五年,也从中找到了乐趣,所以她已经习惯了。

但这个时候,第二个不安定因素出现了。

容瑾。

这个乐鱼的父亲。

按理,容瑾应该是这个陌生的时代里,除了乐鱼以外,她第二个最亲近的人。

毕竟他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有过最最亲密的接触。

但容瑾却不是乐鱼,乐鱼是个零,乐鱼的出现虽然突然,但乐鱼的一点一滴,都是蓝若言亲自教导的,蓝若言能把乐鱼从零开始养得适应自己,但容瑾却不校

容瑾是一百,容瑾已经是个满分了,容瑾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性格。

容瑾无法让她从零开始教他,她若是要与容瑾接触,就要用她这个一百,去融合容瑾那另一个一百。

这个过程来简单,但却并不容易。

尤其是,蓝若言从一开始还在抗拒。

蓝若言抗拒容瑾,不管是之前那个与她互惠互利的容瑾,还是现在慢慢侵入她生命中的容瑾。

方才在地道里,蓝若言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蓝若言知道,那是个危险的信号。

“女人一辈子,怎么都应该认真谈一次恋爱。”

在现代时,就有人这样跟蓝若言过,但蓝若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例外,而蓝若言也确实,在现代的二十多年中,没有对任何男人中意过。

蓝若言当时的想法是,等年龄到了,就相个亲,和家里安排的人结婚,当然,如果家里人不逼自己,那自己就一辈子都不结婚,谁也不是非要一个丈夫才能活下去的。

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自由。

但是到了古代,蓝若言没想到自己会有面临“是否要恋爱”的这一。

是否要恋爱?以前肯定是否。

可现在呢?

好像也是否,但如果也是否,为什么心底会冒出这个问题?

蓝若言自问,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偏向“是”还是偏向“否”的?

蓝若言没有答案。

不大的脚步声,在蓝若言身后响起。

蓝若言知道是谁来了,乐鱼已经抱着娘亲的膝盖快睡着了,听到脚步声,这个没警惕心的孩子,也没睁开眼。

蓝若言没回头,却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后。

蓝若言克制了一下,还是仰头看去。

便对上了一双深沉漆黑的眸子,还有一张在月下显得特别让人没抵抗力的俊美脸庞。

蓝若言觉得,一切都怪月亮。

月亮太美,月光太柔,直搅人心潮。

“做什么?”蓝若言干涩的问。

男人紧紧地看着她,半晌,收回视线,坐在她的旁边。

两人挨得很近,蓝若言不舒服的想坐远一点,男人出声:“别动,吵着孩子。”

蓝若言滞了一下,到底没动了。

“生气了?”容瑾问道。

蓝若言哼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不敢,都尉大人纡尊,开在下的玩笑,是在下的福气,岂敢生气。”

容瑾瞧着蓝若言口不对心的模样,笑了:“既然不气,作何要带着孩子跑?”

“乐鱼是我的孩子。”蓝若言强调道。

“我知道。”

“可你的口气,活像我拐了你的孩子跑。”

男人不话了,嘴角却翘起。

蓝若言看着容瑾的笑脸就不痛快,她将乐鱼抱起来,丢进男饶怀里:“那还你,满意了吗?”

乐鱼睡得迷迷糊糊的,无端端被娘亲扔了,还有些迷茫,揉着眼睛,虚虚的看过去。

容瑾摸摸乐鱼的脑袋,让乐鱼在他怀里睡。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乐鱼团吧团吧,把脸埋进容叔叔的怀里,继续咂咂嘴睡。

蓝若言却已经起身,转身朝着远处走。

“去哪儿?”容瑾问道。

蓝若言头也没回,道:“回于文府,抱着美人睡。”

容瑾失笑,胸腔微微震动。

……

凶手的事,有容瑾的下属跟进,蓝若言并不需要一直等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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