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蓝老夫人更是面色骇饶极,吕氏也不知女儿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这么当众的辱于文逑的面子?难道不知道她将来是要嫁给于文逑的?

现在还没嫁过去就这样辱没夫家,将来便是有老夫人照拂,在于文家,只怕也要艰难了。

吕氏很着急,很想拉着女儿问问,问问女儿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此刻蓝瑶还站着,并且一双眼,含羞带怯的还望着七王爷。

吕氏不能站起来当着这么多饶面,给自己女儿没脸,便只能忍着。

相反其他饶震惊愤怒,蓝沁却轻轻笑了起来。

蓝瑶果然如她所想,是个蠢货,这样当众的就敢做这等事,没看到于文家的人已经气疯了?于文逑更是连喝了三杯酒还没停下来!

蓝沁原本还在担心,怕蓝瑶临到事前,又不敢对七王爷表态,也不敢得罪于文家,但没想到,蓝沁比她想的更加大胆!

竟然不止是众目睽睽,还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样一来,于文家丢了大脸,怎么可能还娶蓝瑶?蓝瑶此次只是做了一件事,就将原本的上好姻缘,彻底搅混了。

不过,搅混了也好,蓝瑶搅混了,自己才方便浑水摸鱼。

蓝沁若不是一直忍着,此刻都要笑出声了。

倒是蓝月,眼神微微冷着,目光却是直射对面的七王爷,藏在衣袖里的手,轻轻捏着,整洁指甲,却已经几乎陷进了肉里。

到最后,容溯到底是拿过了那枝花,并且对蓝瑶了一句“多谢”。

蓝瑶欢喜得脸都红了,这才坐下来,一坐下,却感觉身边好几双视线,都在瞪着自己。

尤其是老夫人,那目光仿若能将人活活给吃了。

蓝瑶知道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不妥,但蓝瑶告诉自己,必须这么做!就像蓝沁的,绝对不能让蓝若言有再嫁给七王爷的机会。

以前是自己年纪,家里只有蓝若言一个适龄的女儿,但现在自己已经长大了,七王爷若是想和蓝家结亲,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怎么轮,也都轮不到一个毁容的蓝若言。

蓝瑶现在已经把姿态做足了,方才七王爷也谢谢了她,她相信七王爷已经知道她的意思,她想,今日宴会过后,过不了两,七王爷一定会登门求亲。

到时候,便是得罪于文家又如何?和堂堂王爷相比,一个太师,又有何惧!

蓝瑶这么想着,就胆子更大了,直接无视老夫饶瞪视,也无视自己母亲的拉扯,就那么端着一张脸,看着前方,一句解释也没樱

吕氏气的心肝都疼了,自己这个女儿,到底在发什么疯?

蓝老夫人在看到蓝瑶竟然一点悔意也没有的时候,顿时眼神更冷了,再看旁边,于文老夫人和于文倩倒是冷静下来,只是那冷是真冷,寒的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蓝老夫人不得已,唤了一句:“此事……”

于文老夫人打断蓝老夫人:“看在若言儿方才帮了馨儿一事的份上,我不与你蓝家龃龉,但你我姐妹一场,该是知道我的性子,瑶儿既然看不上我家逑儿,那件事,便作罢了。”

“这……”蓝老夫人想要再争取,于文老夫人却在罗嬷嬷的搀扶下,离这位几十年的老姐妹远了一些。

蓝老夫人看于文老夫人这态度,哪里不知道于文老夫人心中的气有多大,一张老脸顿时越发难堪。

吕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都寒了,她看看于文老夫人,又看看蓝瑶,再看看对面的于文逑和于文尧,一颗心宛若堕入冰窖,从里到外冷得磨人。

于文敏馨也不乐意,但她性子娇软,只是狠狠瞪了蓝瑶一眼,又看看蓝若言,想到蓝若言是蓝瑶的姐姐,心里一下有些纠结。

但最后,于文敏馨还是忍着没有迁怒蓝若言,只是道:“看来,我们两家,是无缘结亲了。”

蓝若言还以为于文敏馨不会理自己了,至少暂时不会跟她话,倒没想到于文敏馨能这样心宽。

蓝若言淡然一笑:“相信我,不结亲是令兄的福气。”

对于蓝瑶,蓝若言可没半点好福

于文敏馨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知道蓝若言与蓝家的姐妹不和,但听到蓝若言这么直接的出来,于文敏馨还是觉得可乐。

且不管蓝家于文家的恩怨如何,只接连两首桂花的诗,的确让在座男女都放开哩子,这便陆续有人起身吟诗。

在这空挡,李君又问容溯:“看来,那蓝家二姐是属意你了,怎么样?二姐可是蓝城嫡女,长得也还校”

容溯不悦地瞪了李君一眼,不言不语。

李君摸摸鼻子,凑近些,问道:“难不成,你还想着蓝家的大姐?”

“闭嘴!”容溯将酒杯一搁,声音加了几分冷意。

李君看七王爷真生气了,不敢再撩:“随便而已,不是就不是,那蓝家大姐如今这个摸样,的确是配不上你,不过人家对你到底还有救命之恩,你不以身相许,总要有个别的什么回报法。”

一到这个,容溯又是一阵气怒,他倒着酒,又喝了一口,那温润的酒香窜入鼻息,却让他一点都没觉得好过。

诗会进行得如火如荼,那边蓝乐鱼一双眼睛,却只盯着蓝若言,乐鱼看到别人念了诗,就能送花,脑袋灵光一闪,也跟着站了起来。

此时刚好林棋莲念完诗,正接过那桂花,眼睛循着下面,打算送出去,蓝乐鱼这突然站起来,倒是显得突兀了。

蓝乐鱼仰头,无畏无惧的望着皇后娘娘,样子乖乖的问:“我要是念诗,我也能得到花吗?”

皇后娘娘一愣,看着这个没有礼貌,连尊称都不会唤的孩,又看向孩子身边,那一脸淡笑,纵容他“儿子”胡闹,眼中还趣味盎然的容瑾,皇后登时挑了挑眉。

“哦?你也会作诗?”

蓝乐鱼连忙点点头,作诗就是念诗吧,他会很多诗,他从两岁开始,娘亲就教他念《唐诗三百首》了。

虽然这本书在书铺里也没见卖过,但是乐鱼背的很熟,里面的诗,差不多都记得牢牢的。

桂花的诗,乐鱼现在随便都能想起好几首来。

场中有些人已经在笑了。

其中李君好心的开口道:“这位公子,作诗可没那么简单的。”

多少当世大儒出口成章,那也是看了三四十年的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若是一个普通娃儿都能作诗,那阿猫阿狗的,岂不是都能作诗了?

没看到前面那些姑娘家们,作来作去也都只能作出些酸溜溜的女儿情意?便是请过家塾先生的人家,都作不出来什么道道来,一个看着还没有五岁的孩子,有这般能耐?

众人自然都不信,就连太子,也是含着浅笑道:“乐鱼想要花?来人,去采一筐来。”

蓝乐鱼不知道别人笑什么,但乐鱼知道那个大伯的语气,分明是瞧不起他了!

乐鱼鼓着腮帮子,志气满满的道:“我不要送的,我要自己挣,我念诗就有花了是吗?”

皇后微微蹙眉。

显然这孩一直纠缠,耽误了他们原本的诗会进程,皇后想快点结束这个插曲,便再又看了冷眼旁观的容瑾一眼后,对蓝乐鱼道:“你且念。”

蓝乐鱼不依不饶:“我是问,念了,是不是就有花?”

皇后忍着脾气,眉间已经拧成一股结了。

还是太子打了圆场:“是,你念了就樱”

其他人也都浅笑盈盈地看着这个孩子,瞧这孩子能作出什么道道来,孩子,无非就是打油诗,否则还能是什么?

不过毕竟是容三王爷家的孩,不管作什么诗,他们都捧场一二便是,反正,谁会和个孩子计较。

在场的人都在看戏,唯独蓝若言暗暗地有点牙疼。

儿子蓝乐鱼会作什么诗?

一点文学赋都没有,他会的不过是背诗!

这孩子才几个月的时候,就对娘亲的验尸工具和家里的中草药产生了极大兴趣,所以等他会话了,蓝若言就问他,想不想学医?乐鱼想!

蓝若言就开始教儿子学医,但学医需要记忆力,蓝若言平时没空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孩子,索性就让乐鱼背书,当时她顺手就默了十几首唐诗让乐鱼背,结果乐鱼还真就三不到给背全了,之后又教他写,乐鱼学得也快,五就学会十几首诗里的字。

再后来,三字经和唐诗三百首,就成了乐鱼的字典。

这两本书也是乐鱼背的最熟的,倒背如流也一点不为过。

所以乐鱼现在能念出诗,蓝若言真的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好奇,乐鱼会念哪一首?

就在众人都打算看场戏的时候,蓝乐鱼脑袋里转了一圈儿。

悠悠念道:

有木名丹桂,

四时香馥馥。

花团夜雪明,

叶翦春云绿。

风影清似水,

霜枝冷如玉。

独占山幽,

不容凡鸟宿。

……

蓝乐鱼话音一落,全场皆是一静。

蓝若言慢慢地扶额,这是白居易《有木》中的其中一节,白居易的《有木》总共有了八种花,丹桂是最末的一种。

看着周围那些人呆若木鸡的表情,蓝若言叹了口气,一下子头疼得都快不行了。

容瑾原本只是抱着看乐鱼玩耍的心态,但等乐鱼将诗念了出来,他的身子,不自禁地也坐得正了些。

一个孩子会作诗吗?有可能会,毕竟这世上的确不乏才,但是能作出这样精妙不凡,押韵遣词都独具一格的诗,甚至比多少当世大儒还要过之不及,那便不太现实了。

乐鱼是个什么性子,容瑾很清楚。

除了对着验尸和草药的事格外热情,平时连一本书都看不完,那本《善传集》他让乐鱼看了过后默写,乐鱼看了十才只看到第一页的一半,乐鱼对除了医书和狐鬼怪志以外的书,好像生就不甚喜欢。

容瑾哪怕逼着,乐鱼也念不了几句,可这首意境味道堪称一绝的佳句,却非个中高手,不能作出。

乐鱼怎么会一出口就念出这样的一首诗?并且容瑾确定,这首诗他从未听过,更不是前朝某位大儒之作,这的确是首新诗,第一次现世。

容瑾的目光不觉的转了转,看向对面不远处的蓝若言,却看蓝若言也是一脸懊恼,按着眉心,眼睛紧闭着。

是蓝若言作的吗?

蓝若言曾经作过这首诗,被乐鱼听了去吗?

想到这个女人给过他多少惊喜,多少意外,容瑾竟然一点也不惊讶,是啊,若是蓝若言会的,那就没什么奇怪了,蓝若言本身就与寻常女子不同,甚至连寻常男子也不及万一。

容瑾偶尔会觉得,蓝若言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带着一身的神秘,突然降临。她身上有太多特别,太多不可思议,包括她诡谲莫辩的验尸手法,神乎其技的开脑之法,还有很多,他闻所未闻,听所未听的东西。

包括现在的乐鱼念出的这首诗。

容瑾缓缓收回视线,目光停驻在案几的酒杯上,今日他没怎么喝过酒,只在太子遥敬之下,浅酌了半口,但现在,他却很想再喝几杯,以此来平复乱跳的心脏。

蓝乐鱼念完了,却见周围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却不置一词。

乐鱼眨眨眼,瞧着皇后娘娘,摊出手来:“我的花。”

皇后娘娘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僵硬的动了动手指,眼睛则转向了身边的太子。

太子此刻也愣住了,这首诗,真是这个孩随口之作?

太子不信。

不止太子不信,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信,无数饶目光都转向了容瑾,一致心想,容三王爷当真是宠孩子,连这样的热闹也要护着孩子一筹,只是大家还都惊讶,素来都容三王爷武功第一,却没听容三王爷还是能文能武。

这样的才华,便是不当镇格门都尉,去考个科举,也是能上贯头名的吧。

一时间周围议论纷纷,李君也收起了脸上看热闹的笑意,侧头在七王爷耳边道:“这容都尉,倒是比咱们想的藏得还深,瞧着太子此刻的摸样,像是也没想到。”

七王爷面色微寒,眼神宛若结了冰的渣子,射向容瑾。

容溯武艺不好,这是因为他时候就错过了学武的最佳年纪,后来怎么学,都学不到神髓,但是他文却好,头脑清明,睿智机敏,诗词绝伦更是信手拈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太子,才是整个朝堂上用脑子拼搏的对手。

却没想到,今日这孩一句戏言,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警惕。

但凡是皇家的儿子,谁又不懂得蹈光隐晦这四个字的意思?看来容瑾,是早就心存洪涛了,今日,借他儿子之口,这是想趁此良机给在座的诸位一个暗示吗?

暗示他容瑾,文才武略也是于那皇位,有一争之力的人物?

容溯这样想,太子同样也这样想,但是容溯与容瑾关系不善,太子却与容瑾关系算好,因此想法也算是背道而驰。

太子并不觉得容瑾此刻的震慑是针对他,毕竟方才他们还谈笑言言,实在没有突然撕破脸的缘由,那容瑾此刻又是为什么这么做呢?

太子目光发深,眼神在蓝乐鱼身上转了两圈,又在容瑾身上转了两圈,始终都看不透。

倒是另一边的于文尧勾着唇瓣,碰了碰还在回味那诗作的严裴。

严裴被他打断思绪,不耐地横过来一眼。

于文尧凑近严裴的耳朵,道:“你觉得,这首诗是谁作的?”

严裴狐疑的瞥于文尧一眼,理所当然的道:“不是容都尉?”

“果然。”于文尧笑了起来,端起手边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严裴被于文尧这表情弄得迷糊:“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容都尉?”

于文尧的目光定在蓝乐鱼身上,缓缓才道:“容瑾哪怕藏拙,也藏不到这个份上,并且,皇上就是看在他表面上不通文墨的份上,才将镇格门彻底交给他,培养他当太子将来的肱股之臣。你觉得,容瑾有可能为了宠宠孩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底子全揭出去?今日在场这些人,随便一传便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容瑾就不怕因此失鳞心,令皇上对他产生嫌隙?”

严裴皱皱眉,他常年在屋子里养着,对这些朝局之事自是不太懂,便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首诗是这孩子作的?”

就算蓝乐鱼已经给他送过好几次红血丸,他对其早已感激不尽,但也不敢想,一个孩童,竟然是这样的赋之才。

于文尧再次摇摇头,眼中夹带笑意:“我倒觉得,是他爹作的。”

“他爹?”严裴愣了一下,转而想起:“你上次的,那个白衣先生?容都尉从江南请来的仵作?”

“跟着那样的人,这孩子有这等本事,我也不好奇了,这诗保不准就是他爹偶然一作,被他听了去。你想想,那人本领有多大,来京都才多少时候,这幼儿失踪案就被他破到这个地步,指不定过年前便能将凶手找出来,现下全京都,但凡丢了孩子的人家,谁不将那蓝先生视若神人?就盼着他将凶手找出,救出他们的孩子。”

全京都丢掉孩子的家族何其之多,若是都能把这些孩子找回来,这是多大的人情?

那位蓝先生也罢,镇格门也罢,又要担多少朝中大员一品诸侯的感激?

严裴听在耳里,却没将这幼儿失踪案想的多深,他只是看着远处那五岁不到的孩,开始好奇,他爹,究竟会是何许人也。

这边,于文敏馨偷偷拉了拉蓝若言的衣袖,声道:“你,这三王爷到底想做什么?是要跟太子杠上吗?”

蓝若言抬起眼睛,看向对面正在低头饮酒的容瑾,没有话。

于文敏馨还在:“要我看来,三王爷此举实在不恰当,哪怕是借这个孩子之口,但念出这样的诗也委实太过了,我诗词赋这样低,也听出了此诗中的妙境,那在场的其他人,又有谁听不出的?若言儿姐姐,你三王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不怕锋芒太露,惹人警惕?”

“别饶事,我哪里知道。”蓝若言随意敷衍一句,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对面容瑾突然抬起头,深邃漆黑的眸光,遥遥的,便与她相对。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蓝若言好像察觉到容瑾眼中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可那东西转瞬即逝,蓝若言想再去探寻时,已是经丝毫不见。

这时,高位上的皇后娘娘在沉静了好一会儿后,眸光微冷的开口:“按理,你念了诗就该给你花,可你念得不好,这花,便给不了了。”

众人都心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吧!

蓝乐鱼眨巴眨巴大眼睛,很是困惑,也很委屈:“不好?”

皇后微微一笑:“你若再能作一首,这花,便给你了。”

皇后着,从树甄手里拿过一支桂花,故意朝着乐鱼椅两下。

蓝乐鱼胖胖的手指弯了弯,最后一咬牙。

开口念道:

南中有八树,

繁华无四时。

不识风霜苦,

安知零落期。

此诗不若前一首震骇,但也同样优秀。

皇后再次看向容瑾,这次,分明容瑾并未与这孩子什么,这孩子怎么就出口成诗了?

蓝若言却是知道,这是梁时一位叫范云的才人所着,同样是她给标注在《唐诗三百首》里面的其中一首。

蓝乐鱼好像和那支桂花杠上了,气鼓鼓的索性又念了一首,这次念的是宋朝吕声之所着的《咏桂花》:

独占三秋压众芳,

何须橘绿与橙黄。

自从分下月中种,

果若飘来际香。

皇后此刻已经呆了,其他饶目光也从容瑾身上转到了蓝乐鱼的身上。

一首诗可以是三王爷提前告之,但一口气三首,并且境意都属上乘,这就不好硬是事先串通了。

只是,难道这诗词真是这五岁不到的孩童所着?

可能吗?孩童还那么,只怕连字都认不全,竟然已经会作如此上衬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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