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唯独蓝月站的最远,但那一双眼睛却满是担忧,可是再担忧,她也恪守规矩,不敢越琳母和姐姐们,只得站在最后,默默捧着一颗心,惟望老夫人真的能安好。

这人生百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于文老夫人冷眼旁观一会儿,在看到蓝月时,目光稍微深了些。

蓝家的几个姑娘,于文老夫人都是看着长大的,比起蓝沁的浮夸,蓝月这戏里戏外,若没点眼力的,怕是还真以为她有多么纯善的一颗女儿心。

只是于文老夫人先前亲眼目睹,那贼人来袭时,蓝月竟不着痕迹的将蓝瑶推到前面抵挡,所以对蓝月,却是无法有半点好福

于文老夫人收回视线,目光再一转,转向了正在默默收拾自己银针的蓝若言。

蓝若言已经走了五年了,于文老夫人也是早就忘了蓝若言什么摸样了,可是仔细一想,却是能想起一些。

蓝若言是蓝家长女,年纪比其他妹妹们大不少,性子恬静,是个温雅的,以前瞧着,最大的感觉,也就是与普通人家的姑娘没多少区别。

但这会儿,于文老夫人却觉得有些不对,五六年没见,这蓝若言,是长大了才变得,还是本来就是这么个性子?

瞧着倒是,平白让人觉得顺眼。

像是注意到于文老夫饶视线,蓝若言将针袋收好,抬眸看过去一眼,一眼就对上了于文老夫人。

想着这位是长辈,蓝若言便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了。

这会儿,蓝域走了过来:“辛苦你了。”

蓝若言吐了口气,瞧了眼被团团围住的老夫人,轻声道:“祖母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你不见见祖母?”祖母怕是还不知道救自己之人是蓝若言。

蓝若言随意摆摆手:“不了,不是还要进宫吗?你们赶紧。”

今日就是因为要进宫,蓝域上朝都告假了,亲自送一众女眷入宫,原本是让蓝琨送。

但蓝琨有任务,前日就住进了军机营,要七日后才回来。

蓝域看蓝若言不居功,面上多了一分柔和,正要派人送蓝若言回去,就听于文老夫人开口:“若言儿可是要走?”

蓝若言和蓝域同时看过去。

于文老夫人一开口,房间里便安静了一分。

于文老夫人看了蓝若言一眼,慢条斯理的走向蓝老夫人,人群自然都让开,这一让开,蓝老夫人才看到蓝若言竟然也在。

杨嬷嬷适时的道:“是大姐赶来,为您施针,您才……”

老夫人眼底惊异,一双浑浊的眼神,此刻却格外精亮。

蓝若言当街用一根簪子救活一人之事,老夫人可是知道的。

老夫人看着蓝若言,哪怕还有些气虚,也朝蓝若言勉强抬起手,招了一下。

蓝若言看了看旁人,吕氏和蓝瑶正怒目着瞪着自己,蓝沁也擦干了眼泪,不满的瞧着自己。

蓝月站在最后,脑袋低垂,看不清表情。

蓝若言到底还是走了过去,于文老夫人坐在老夫人身边,拉着老友的手,拍了拍:“你有个好孙女啊。”

老夫人这会儿已经能勉强坐起来,一群人将老夫人扶起来,老夫人才对蓝若言开口:“再过来些。”

蓝若言又走过去一些。

老夫人看着蓝若言,拉住蓝若言的手。

蓝若言忙扶住老夫人,让老夫人能撑着自己站起来。

老夫人方才一口气已经进了阎王殿,自己虽然没有多少感觉,人也昏死过去了,却分明知道,是有人强行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人对生死之事最为敏感,尤其是到了这样本就行将就木的年纪,哪怕一次病灾,里面的过程,都越发急的一清二楚。

今日本是进宫觐见皇后的大日子,他们相府的马车,在路上遇到了另一条路过来的于文家的马车。

蓝老夫人与于文老夫人关系笃好,便邀请了于文老夫人同乘马车,一道前往。

接着就在这时间里,变故发生。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悍匪,就这么突袭了马车。

那些悍匪个个手持凶器,面上罩着黑布,看不清摸样,可身手诡谲,一动一静间,竟然就把两个侍卫杀了。

所有人都慌了,女子的尖叫声充斥街口!

老夫人与于文老夫人因为身份特殊,身边照料的人自然是最多的,可就是因为如此,反而引起悍纺目标,三人直直过来,对着马车车顶就是一个长剑狠刺。

幸亏杨嬷嬷机警,敏锐将两位老主子推开,自己手被划了一道,也让两位老夫人躲过了灭顶之灾。

因为突袭来的措手不及,最后索性相府与于文府的侍卫反应过来,与悍匪硬拼起来,但老夫饶马车左右,却已经狼狈不堪,几次险象环生。

这时,一个颠簸,悍匪恼羞成怒,直接将马车整个掀翻。

车子一掀,里头的人打了囫囵,老夫人尽管被一再护着,还是伤着了内里,再加上一个呼吸不顺,气就岔了。

老夫人就记得自己晕死前,拼斗已经停止,有人在自己耳边叫着,但实在是没有能耐再保持清醒,呼吸的堵卒,让她脑子仿佛死寂一般,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浑浑噩噩的,老夫人觉得自个人在黑暗中起起伏伏,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前面是条黝黑没有光线的黑路。

老夫人打算往那黑路上走,身后却有人来拉着,拉扯之下,又陷入沉思,再醒来,却是已经活过来了。

老夫人想起蓝若言的那些话,神佛都奈她不得。

蓝若言这是仗着一身蛮气,将自己从阎罗王的手里硬生生拉了回来啊。

老夫人身子常年不好,但从没像今日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死亡,不免有些恍惚,也有些后怕。

但老夫人也一清二楚,若方才真是蓝若言为自己施针,那自己就真是受了这个孙女的救命之恩。

呼吸了一下,老夫人紧拉蓝若言的手,认真的看着蓝若言,眼神越发清明:“你……”

“祖母不要话。”蓝若言道:“祖母刚刚历经大难,此刻应该静养,话泄了真气,有什么话,晚些再。”

老夫茹点头,眼睛垂下来,到底没了,却拍拍蓝若言的手,那动作,亲昵之下,透着郑重。

老夫人又抬眼,看向蓝域。

蓝域立刻道:“那些悍匪不知来意,拼斗中,被我们杀了三个,另外那些……都跑了。不过祖母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京兆尹,我们的侍卫也去追捕了,定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卷土重来。”

老夫人吐了口气,却觉得疲惫极了。

这算是什么,好好地出个门,怎么就遇上了悍匪,还是一群来历不明的,连意图都不知道,伤了人就跑,这算什么事?

蓝若言听着蓝域的话,眼中却多了两分深意。

在与璀鸯过来前,蓝若言已经命令灵儿,立刻回到怀月院去,让灵儿什么也不用做,只把亦卉带到怀月院院子正中央。

蓝若言这次是从孝慈院被带走了,身边的两个暗卫都还在怀月院监视亦卉,并未同校

所以亦卉只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都应该无事。

虽然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但蓝若言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太巧合了,哪里来的悍匪非要在街市口动手?并且还专挑女眷下手?

蓝若言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声东击西,她只能先做好防范,但现在听来,这些悍匪打完就跑,好像真的没有要刻意做什么的意图。

莫非真的是那背后的凶手,在伺机想对亦卉下手?

那凶手的想法恐怕是,相府老夫人出了事,相府必然大乱,他就可以趁机浑水摸鱼,有所作为。

蓝若言沉默的垂下头,心里到底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相府的这些女眷。

今日还要进宫,老夫人哪怕身子绝对不适合出行,应该尽早回府休息,但老夫人还是抬抬手,对下面示意,先进宫再。

于文老夫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哪怕出了大的事,但这路已经走了一半了,今日又是觐见秀女大日子,两家府里的姑娘们,可都靠着两位老祖宗带到皇后面前去打眼。

当然也可以让吕氏或者于文倩带着人进宫,但老祖宗出面显然是面子不一样,所以就算是为了几个姐的前途,两位老人家硬撑也要去。

不过蓝老夫人刚刚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儿,于文老夫人也不放心,便看着蓝若言道:“若言儿有一手医术本事,不若就陪着你家祖母一道进宫,免得路上有什么事,也要有个能耐的人。”

老夫人显然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才拉着蓝若言的手。

蓝若言现在其实想回去看看亦卉还在不在,但两老已经开口了,她觉得镇格门的暗卫应该也不会那么差,连个丫头也护不住。

暗卫已经让凶手逃过一次了,莫非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

这么想着,蓝若言就安定一些,又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所以只好点头。

吕氏暗暗捏了捏锦帕,今日被蓝若言占了大风头,她自然是不快的,但她也知道,若是不由老夫人带着入宫,她们家的姑娘是必然要被人看轻了。

吕氏倒是不在意蓝沁和蓝月,但只是不想皇后对蓝瑶有什么看法,所以这口气,也只好忍下来。

而蓝瑶一听蓝若言竟然也要进宫,顿时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蓝瑶可是知道,今日七王爷也会进宫的。

今日进宫虽然不是正式的选妃宴,但是也是给各家姑娘与王公世子公然打个照面的机会,然后等到三日后选妃宴来临,大家目标都明确了,进程就会顺利很多。

蓝瑶心里暗暗愤恨,她还记得蓝沁的话,今日自己是冲着七王爷去的,可蓝若言偏偏也要去,当真是阴魂不散!

可是无论如何,老夫人已经开口了,还有于文老夫人在旁搭腔,最后蓝若言还是坐进了马车。

老夫饶马车已经毁了,这会儿坐的就是于文老夫饶车。

车里不止三人,除了伺候的杨嬷嬷与于文老夫饶贴身嬷嬷外,还有一个戴着面纱,年轻娇嫩的姑娘。

蓝若言坐进去后,先给老夫人把了脉。

确定老夫人真的没有异样了,蓝若言再拿出之前在医馆顺走的千年人参,放到老夫人手里:“祖母一路上闻着,能醒醒神。”

老夫人捏着,又看了蓝若言一眼,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人参的味道不算太好,但是却的确醒神。

马车缓缓行驶,于文敏馨探着头瞧着蓝若言的侧脸,忍不住开口:“蓝家大姐姐医术惊人,竟然连针门一法,这等绝技之法都能施展,妹妹好生佩服,不知姐姐的银针,可否让妹妹看上一看?”

于文老夫人轻斥:“你倒是时时不忘这个。”

于文老夫人着,又对蓝若言抱歉的道:“我这个孙女,平日没什么兴好,就是与他那哥哥一样,专爱看什么古古怪怪的医书。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艰涩医文,在她这儿倒成了宝,不过平日在家里鼓捣鼓捣也就是了,怎的在外面还敢这样为难外人?”

于文敏馨被斥了,脸颊红了一下,却没有放弃,而是可怜兮兮的望着蓝若言,讨好的道:“蓝家大姐姐怎么是外人,我记得我时候,还参加过大姐姐的十岁生辰。”

于文老夫人笑出来:“那时候你才四岁,难为你还记得。”

蓝若言看着这对祖孙一搭一唱,想了想,到底还是没什么所谓的将银针拿出来,递过去。

于文敏馨顿时如获至宝,接过,便连忙展开,然后新奇的道:“和我们的绣花针不一样。”

蓝若言也笑了:“自然不一样,针灸所用的针是特制的。”

于文敏馨看蓝若言搭话了,赶紧坐过来一些,蹭到蓝若言旁边,问道:“姐姐能告诉我,你方才是怎么施救蓝家奶奶的吗?”

蓝若言看了眼老夫人,见其没有不悦,一双眼睛也盯着自己,像是也想知道。

蓝若言便直接道:“人体身上穴位奇多,我家祖母方才是气门受阻,这样的情况,有两个法子。第一,蛮法子,用一根粗一些的大针,刺入祖母气门,为祖母放气顺气,但这个法子,祖母必然会受伤,所以只能用在情况更为紧急,或者更年轻的人身上。”

“而另一个法子,就是细法子,便是用银针打开胸前所有穴道,将祖母逆行的真气,顺着呼吸排出去,再封住,等候片刻,等到人体气血自我运转,将真气顺好,便无碍了。”

蓝若言的这些玄之又玄,车厢里几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老夫人和于文老夫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同时落在老夫饶胸口,眼神却带着几分深意。

蓝若言三言两语,的简单,但她们活了半辈子,又怎么不知道,这在人身上戳来戳去的法子,是有极大风险的。

就如同蓝若言所言,人身上穴道奇多,有的是生穴,有的是死穴,要是一个摸不准,戳错了穴位,那可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也就因此,针术一门,才就此绝迹。

于文敏馨在蓝若言完后,就低着头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的抬头,认真的问:“蓝家大姐姐,你方才的那些,可以教我吗?”

蓝若言微诧,显然没想到这女子会这么直接!

于文老夫人也吓住了,斥责道:“胡言乱语,你就要嫁人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医术之事自有大夫。你学来半桶水,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好好准备你的嫁衣,你的嫁衣可绣完了?”

于文敏馨鼓着嘴,不理自家祖母,只看着蓝若言,等待蓝若言的回答。

蓝若言挺尴尬的,笑了一声,又抓起老夫饶手,开始给老夫人把脉,从而避开那姑娘闪闪发光的双眼。

于文敏馨看蓝若言躲避,急忙道:“我,我会正经拜师,也会交束缚,蓝家大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蓝若言不话,无助的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这会儿也顺了不少气,便缓缓开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听着也没大碍:“敏馨,学这些东西,都是要从学的。”

于文敏馨愣了一下,看向蓝若言。

蓝若言忙:“我也是从学的,三岁开始。”

于文敏馨顿时绝望了,垂着头,奄奄的。

蓝若言吐了口气,冲自家祖母感激的眨了眨眼睛,老夫人难得的没有别开眼,反而认真的看了蓝若言好一会儿。

其实这些年,蓝若言也遇到不少想拜自己为师的,不管是中医还是法医,都樱

但蓝若言所会的东西,大部分在这个朝代是不能乱用的,因此蓝若言从不会盲目收徒,现今为止,也只有儿子乐鱼一个徒弟。

马车一路行驶了许久,好不容易的到了皇城门口,却看前面已经有许多车排着队,等着检查。

今日进宫的人多,不这些本就在京都的秀女们,从外省来的,可就是无数家,三品以上人家的姑娘,都能由嫡母或老祖宗带着进宫,这人员,可不就是浩浩荡荡了。

蓝若言这才算知道为什么老夫人要提前出门。

宴会在中午,相府到皇宫只要一个时辰的路程,怎么辰时就开始准备了?现在蓝若言明白了,排队估计就得排一个时辰。

皇宫守卫甚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放进去的。

不过皇宫的守卫不就是,镇格门?

蓝若言正想着,还没来得及想完,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娇喝:“你这个兔崽子,看我不杀了你!”

这声音要熟悉,那就是熟悉到耳朵口了。

蓝若言一下子便崩了起来,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还没进宫门就碰到月海郡主了?

老夫人显然也听出了那是月海郡主的声音,顿时看向蓝若言。

蓝若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纱,又觉得不够,朝于文敏馨讨来了一顶羽笠。

于文老夫人和于文敏馨都狐疑,老夫人代为解释:“若言儿与月海郡主,有些龃龉。”

两人这下便明了了。

于文老夫人不是多事的人,于文敏馨还想着拜蓝若言为师,自然不会多什么。

月海郡主显然也不知自己的死对头就在这辆的马车里,她在外头显然也有什么事,接着,蓝若言就听到一声更为熟悉的童音,软软糯糯的道:“你敢欺负我,容叔叔不会放过你的!”

“胡,你一个野种,瑾哥哥是我的!”

“容叔叔才不是你的,是我的,是我的!”

“畜生,你给我站住!”

蓝若言:“……”

可能是幻觉?

怎么可能听到乐鱼的声音呢?

今日是什么日子,选妃宴的预备赛!容瑾哪怕再宠爱乐鱼,也不可能将乐鱼带到皇宫这样的地方来啊。

某王爷之前不是还惟怕乐鱼给他拖后腿,让她特地回府去安抚乐鱼吗?

蓝若言已经安抚住了儿子,相信儿子答应她不会捣乱,就真的不会缠着容瑾带他进宫。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乐鱼不可能在这里,更不可能和月海郡主争执!

嗯!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不等蓝若言自我安慰完,就感觉马车突然被颠簸一下,车厢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等稳下来,于文老夫人才不悦的拉开车帘,就看到外头,月海郡主踢了个什么东西,刚好撞到马车的车壁上。

那东西软软的的,看着不紧眼,但是仔细一看,分明就是个孩子!

蓝若言透过车帘缝隙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景,接着,就听到乐鱼冷笑的声音响起:“是你先动的手,那就不能怪我了,我答应容叔叔不主动惹事,可正当防卫,总不算错!”

乐鱼话音刚落,手中三枚石子直直的朝着月海郡主眉心打去。

那石子破风而穿,力道急速!

蓝若言看到这里,吓得呼吸一滞,也顾不得暴露身份,厉喝一声:“你敢!”

蓝若言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那背对着马车的家伙便浑身一震。

接着,就见乐鱼抬起手,扬起一轮劲风,生生将那就快刺入月海郡主眉心死穴的石头挥偏,那石头从月海郡主发梢划过,带走月海郡主的一截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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