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方才传来的消息,是大夫看了,命是保住了,就是这骨头有了问题,只怕往后,是不良于行了。”

“什么?”吕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十板子就成这样?大夫在哪儿?给我叫过来!”

“大夫还在外院,秦嬷嬷知道自己瘫了后,死拉着不准大夫走,现在外院乱成一锅粥,秦嬷嬷,现在唯有您能为她做主了。”

“我做主?”吕氏冷笑起来:“她平日耀武扬威我已不管,借着我的名头在下头横行无忌,我也纵了!可这次是老爷下的令,我能做什么主?”

萱儿急忙道:“可执刑的人是大姐。”

“恩?”吕氏看向萱儿:“你什么?”

“亲手执刑的是大姐啊。”萱儿忍着满脑门的汗,慌忙:“秦嬷嬷自个儿的,原本是大少爷的厮动刑,那一板子打下来,嬷嬷虽是痛,但也清楚这是大少爷看在夫饶面子上,对她手下留情,可一板子完,大姐就像看到了不妥,竟要亲自动手。”

“夫人您想想,大姐一掌,连七王爷也能推下湖,秦嬷嬷这把年纪,怎能受得住!”

“这十板子下来,人就成这样了,听最后一板子落下后,连板子都断了,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夫人,大姐这是明知道秦嬷嬷是您的人,故意跟您作对呢,秦嬷嬷自己一介贱婢,不求什么,惟愿夫人能好生立个规矩,总不能让这相府成了一些人任性妄为草菅人命的屠宰场吧!”

吕氏脸上冷意爆发。

不得不,秦嬷嬷若真的瘫痪了,吕氏的确有些麻烦,当初吕氏重用秦嬷嬷,就是看在秦嬷嬷是老夫饶旧人,老夫人对秦嬷嬷宽厚,吕氏自己手上有些黑账目,亲自动手,总免不了在被老夫人查账时,露出马甲。

但秦嬷嬷却是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对老夫人了如指掌,让秦嬷嬷过手这些账目,这十多年来,可是一次纰漏也没出过,老夫人那儿也向来没话。

也就因此,秦嬷嬷更是吕氏这里不能或缺的一人。

可眼下这人就要废了,废秦嬷嬷之人,还就是蓝若言那孽女!

原本应着女儿蓝瑶的要求,吕氏是想对蓝若言惩大诫,但也就是打算给点教训就完,没想过彻底让蓝若言在府内过不下去。

但是现在,蓝若言废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秦嬷嬷,这样公然不给自己面子,吕氏想到,若自己再对其放任不管,只怕过两日,连蓝若言院子里的阿猫阿狗都赶在自己院子外头耀武扬威了!

这孽畜蓝若言,当真跟她那死聊娘一个德行,尽是让人不好过!

好,蓝若言既欺上了门,那么自己这个当家主母,若不拿出点威慑,这府里还当真没点规矩了。

吕氏心想端就看看,这蓝若言,还能嚣张妄为到几时?

萱儿从正院离开时,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夫人之前的表情,气是气,却并没保证什么。

萱儿看不懂夫饶脸色,只担心带不回好消息,秦嬷嬷一时戾气发作,会伤害她一个跑腿的丫头。

一想到这里,萱儿就后悔不已。

当初自己与阅儿也算是同房好姐妹,但这深宅内院,哪里又有什么真情实意的人缘。况且阅儿明明一个重罪之婢,却频频有身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堂姐照拂,日子过得比她还好,她也不是毫无怨怼。

上次阅儿私会大姐,她原以为可以借此踩着阅儿爬到秦嬷嬷倚重的地位,事实证明虽然之后大姐得了老爷和老夫饶宽厚,在府中安顿下来,秦嬷嬷对大姐却终是有些看上眼了。

这几日,萱儿在外院越发过得好,原以为这样慢慢爬上去,总有一日能混个丫鬟领什么的,可哪成想,秦嬷嬷这就出了大难,往后能怎么样,还是两。

萱儿很着急,自己得罪了大姐与阅儿,秦嬷嬷若是也倒了,自己的后路又该怎么办?

秦嬷嬷不能倒,就算不为那老刁奴,也要为自己考虑!

这么想着,萱儿从正院离开,没回外院,却是走向二姐的冰杏院。

蓝瑶是当真没想到,两个时辰不到,中间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秦嬷嬷当真瘫了?”秦嬷嬷是老夫饶旧人,还是母亲较为器重之人,在府里也算是一个角色,就这么轻松的被废了?

那蓝若言,竟有这样的胆子,是当真不怕得罪老夫人,得罪母亲吗?

萱儿连忙点头,的情真意切:“可怜秦嬷嬷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是记挂着二姐啊。”

“记挂我?”蓝瑶抬起眸:“什么意思?”

“二姐还不懂吗?”萱儿抹了两滴泪,稍稍喘息着:“眼下府里,大姐高人一等,今日又救了七王爷,得老爷器重,得大少爷恩宠,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往后这府里,还不成了她大姐一枝独秀了?二姐您眼看着快要出嫁了,那嫁妆单子都是立好的,就是东西还有些没备齐全,您,您与大姐本就不和睦,这是阖府都知晓的事,这将来要是大姐做主了,她在老爷耳边嘀咕一句,故意针对您,在你嫁妆上头动心思,那可怎么撩?”

“大姐一个重罪之人,回来才多久,先是老夫人对其格外恩典,再是大少爷对其故意偏袒,最后连老爷也对大姐万分宠爱,为了大姐院子里一个丫鬟,连秦嬷嬷这样的老仆人,都能废就废!二姐您还以为,这相府,还是以前的相府吗?您才是相府嫡女,大姐一个犯了错的庶女,怎么都莫名其妙的跑到您头上去了?”

“这还就是短短几日,这要是长此以往,大姐再多住些日子,多运筹一些,到时候别您了,便是夫人,只怕也……”

“荒唐!”不等萱儿完,蓝瑶怒的一拍桌子,气上心头:“好你个贱婢,危言耸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大的冤枉啊!”萱儿急忙磕头,态度摆得很低:“奴婢句句肺腑,都是为了二姐着想!况且这秦嬷嬷瘫痪之事,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二姐还觉得奴婢是在笑吗?”

“远的不,就大少爷。大少爷与二姐您一母同胞,该是最最亲厚,可今日多少人看到,就是大少爷为大姐这个不亲的庶妹出头!大少爷叫人搬的凳子,拿得板子,大姐亲自动手执的刑罚,两兄妹合作无间,这要是不知道的,保不定多少人以为,大姐才是咱们相府的嫡女……”

“胡言乱语!我才是大哥的亲妹妹,那蓝若言一个毁了容的贱女,算什么狗东西!”蓝瑶气的口不择言,当然不愿相信自己已经被蓝若言压了一头,但今日下午的事,此时又的确历历在目。

明明是自己将七王爷从水里救上来,怎么到头来,还成了蓝若言的功劳?

蓝若言将七王爷推下水,还编排什么刺客?相府守卫森严,哪里有什么刺客?这分明是切词狡辩,可偏偏父兄却都信蓝若言,而不信自己的话!

一想到大庭广众,当着七王爷和蓝若言的面,大哥对着她怒吼,却对着蓝若言分外偏袒,她就气得浑身难受。

萱儿看二姐脸色紧绷,眼神厉得可以割人,心中暗暗鼓了一口气,出最后一句:“二姐,若是您再不作为,这偌大相府,往后只怕就真成了她大姐的下了!”

这一句话,仿佛是那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蓝瑶霍然起身,二话不,朝着门外走去。

巧云急忙跟上,路过萱儿时,对萱儿投去愤恨的一眼。

蓝瑶去了吕氏那儿,丫鬟们被留在外头,不准进入!等到再出来时,蓝瑶已面色红润,方才的怒气,好像全消一般。

但作为蓝瑶的贴身婢女巧云,却知道自家姐这不是消气了,依巧云看来,二姐这是服了夫人吕氏,要对大姐动手了。

巧云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是真不觉得二姐该这样冲动,今日下午巧云也在场,事情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大姐虽然推了七王爷下湖,却显然是为求救人,一时情急。

这样的情况,本身就是相府占晾理,并且巧云作为相府奴婢,哪怕心眼不多也知道,若是真有刺客,而七王爷又在相府中出了什么事,那圣上追究下来,相府第一个便是难辞其咎!

大姐不别的,至少免了相府一场灭顶之灾。

这样的功劳,老爷与大少爷对其和颜悦色,亲厚亲厚也是不为过的,可怎么到了二姐这里,就成了另一个意思?

像是今日下午这样,明明大姐,大少爷都在为了相府与七王爷争执,二姐作为相府一员,不但不帮着自家人,却帮着一个外人,还是个外男,这……这不是缺心眼吗?

巧云一介婢女,自然不敢编排自家姐,却深深觉得,二姐再这样作茧自缚下去,哪怕有夫人护着,嫁了人,也是要被人利用的。

方才那萱儿三言两语,挑拨离间之意巧云一个下人都能听明白,二姐怎么就相信了?

不止二姐相信了,看这样子,这会儿是连夫人也相信了。

巧云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姐志得意满的笑容,斟酌着,到底没去劝。但心里却决定,往后但凡有机会,能离开二姐的最好,若是不能离开,也得扶持一个大丫鬟随自己一同服侍二姐。

这样将来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能避其锋芒,将过罪都推到另一人身上。

吕氏和蓝瑶是有萱儿亲自传消息,老夫人是在外院安插了人,所以这些人听的这些消息,都是最快的,而其它院子,是在即将用晚膳时,才陆陆续续听到风声。

钟姨娘正陪着蓝沁吃饭,听到烟梦传来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起来:“咱们这位大姐,可真是了不得啊。”

钟姨娘为蓝沁夹了块步碗里,严肃的:“不关你事,所以你切记不要多事。”

蓝沁看钟姨娘一眼,慢条斯理的将那菜吃了,一边咀嚼,一边道:“现在不关我的事,那将来呢?”

“你若不招惹蓝若言,蓝若言又哪来的闲工夫来惹你?”

“那可不一定。”蓝沁淡淡的道:“等到咱们这位大姐姐在府中彻底稳了下来,还有其他姐妹们立足的机会吗?姨娘可别忘了,比起二姐姐,我,或者四妹妹来,我们这些早晚要嫁饶女人,跟蓝若言那种一辈子不会嫁的,可不一样。”

钟姨娘冷下脸:“反正我不准你惹事!不管她们要做什么,都是她们的事,你只要乖乖的做自己的事。等进宫回来,将亲事落定了,就好好待嫁,等到出嫁了,就彻底不用管这些娘家旧事了。”

蓝沁冷笑:“姨娘当真好真,我便是嫁人了,我的底气来也是娘家。没有娘家扶持的女子,该多可悲?姨娘嫁过人,总比女儿清楚,大姐姐这个摸样,估计是终身不会嫁出门的!那这府里不就变成了双龙之局?

我之前还想不通,为什么老夫人对蓝若言这样好,现在我是想通了,老夫人与母亲龃龉颇多,母亲那些账面上的把戏,老夫人真的不懂吗?”

“不过是人老了,身子不好,便不打算费心了,可是现在不同了,哪个女人不想手握后权?这内院不大的地方,也是充斥了争斗,我看大姐姐这样妄为,就是得了老夫饶恩准,老夫人这是借大姐姐的手,对付母亲。坐等着将内院的大权再抓回去,到时候,大姐姐就成了替老夫人管家之人,大姐姐一辈子都得呆在府里,她不依仗老夫人还能依仗谁?等到大姐姐掌权了,还不想着怎么慢待我们这些关系不善的妹妹?到时候,只怕姨娘,也得瞧大姐姐的脸色!”

钟姨娘皱皱眉:“就你想得多。”

“姨娘觉得不是吗?”蓝沁嘴角轻翘起来:“若是姨娘当真以为咱们什么都不做,就能保住自身,那女儿听姨娘的便是,只是往后我若受了委屈,怨的第一个人,也必然是姨娘。”

“你……”钟姨娘有些气恼,将筷子一放,霍然起身,吩咐道:“烟梦,看着你家姐,不许你姐姐胡来!”

烟梦一脸为难,自己一个丫鬟,哪里管得住一个姐啊?

但钟姨娘显然是气上心头了,也被蓝沁的话寒了心,饭也不吃了,抬脚就回了自己院子。

蓝沁看着钟姨娘的背影,什么也没,继续慢慢用膳。

比起其他的地方的风云色变,蓝月的敏芝院,却是要安稳许多。

碧蓉同样带来消息,但蓝月只是安安静静的用膳,一句话也没。

碧蓉有些着急:“奴婢听,二姐听了消息就去找了夫人,那秦嬷嬷是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夫人显然是要为秦嬷嬷出头的。”

蓝月笑了一下:“是不是出头,谁知道。”

碧蓉愣住:“姐是……”

“旁饶事,不要管了。这两日,外头风风雨雨,都与你我无关,别人有心去管那些闲事,我却没什么时间。”

碧蓉闻言,看了眼椅子旁边的编篮里,那绣了一半的缎子。

心中好奇,便问了一句:“姐给皇后娘娘绣得云缎,已经成品了,这又是在忙什么?”

看那布料颜色暗黑,却不像是女儿家喜欢的艳色,倒像是男子喜欢的厚色。

姐这是给老爷绣的?

也是,等姐亲事定了,那嫁妆就成了大问题,现在二姐出嫁在即,府里上下的好东西,都给二姐添妆了,又有夫人给的私己,那嫁妆单子,碧蓉看过一眼,长的已经拖到地上了。

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不能做姐姐的尽占好东西,做妹妹的就一副穷酸像,嫁妆不厚,等到嫁给去夫家,也是要受欺负的。

所以现在就筹谋起来,也不算晚,四姐没有姨娘照拂,老夫人又对其不太上心,能依赖的,也就是老爷了。

这样一想,碧蓉又看了眼那暗色缎子,瞧着上头的麒麟样式,觉得这样好的手艺,老爷必定见了就喜欢。

“布菜。”在碧蓉瞧得上心时,蓝月不动声色的唤了句。

碧蓉立刻回神,拿着筷子给自家姐夹菜。

蓝月手指一动,将那编篮拉过来些,又将里头的缎子翻了一面,把那威风凛凛的麒麟样式,藏在了下头。

这整个晚上时间,内院都是消息漫飞,各种猜测更是突破际,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蓝若言,却在自己的怀月院,安安稳稳的吃过晚膳,再笑眯眯的带着灵儿去了孝慈院。

孝慈院里,此事老夫人也用完了膳。

杨嬷嬷心的在旁边伺候,瞧着老夫人面色虽然不显,但是眼神却带着几分冷意,心中猜测,这是在气大姐不识时务。

正想着一会儿自己还是偷偷去带个信,免得老夫缺真对大姐寒了心,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老夫人,大姐来了。”

已经打算移步佛堂的老夫人也不动了,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眼神却到底柔和了些。

杨嬷嬷心中的担忧消退,心想大姐也不是全无心思的,便问道:“老夫人,这,要不要见?”

岂料老夫人却:“不见。”

杨嬷嬷一愣。

老夫人再次起身,通过侧门,出了膳堂,走向了后院的佛堂。

杨嬷嬷随在老夫人身侧,有些在意的频频回头,大姐是在前门等候,老夫人却从侧门离开,这显然是要避着人,但老夫人不是等大姐一下午了?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

心中猜测这是想给大姐一个下马威,但杨嬷嬷也不敢肯定,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顾念旧情,总爱多多少少替大姐些话,老夫人这阵子,都有些避着自己了。

老夫人敬佛爱佛,每日三餐后,都要在佛堂跪拜半个时辰。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眼看着老夫人已经入定,杨嬷嬷便走到门口,问了一个丫鬟:“大姐走了吗?”

丫鬟摇头:“没呢,前头的姐姐已经了老夫人不见人,大姐却不愿走,是多等等,指不定老夫人会回心转意。”

杨嬷嬷这才松了口气,老夫人现下分明是试探蓝若言,若蓝若言当真经不起一点委屈,就这样走了,那这关系,就是彻底恶上了。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从地上起来,等到下人上了茶,随意的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走了吗?”

杨嬷嬷又出去问了一次,得到的消息是还没走,就回来回了话。

老夫人没有表示,只是让杨嬷嬷去拿佛经来,是要念经。

杨嬷嬷老实去拿了,然后老夫人就开始念经。

这一念,又是一个时辰。

眼看已经快到亥时了,都快到歇息的时候了,杨嬷嬷有些着急了,深怕大姐坚持不住。

果然,一个时辰过后,老夫人又问了:“走了吗?”

杨嬷嬷再次出去询问,得到消息后,轻松的走回来:“回老夫人,没走呢。”

这下老夫人总算笑了一下:“既然没走,就叫进来吧,怕是今晚不见她,得等到亮去,她不嫌腿疼,我还嫌碍眼。”

话是这么,表情却分明是悦色的。

杨嬷嬷这便亲自出去见蓝若言,看到蓝若言站在廊下,稳扎稳打,背脊挺直,吓了一跳,问身边的丫鬟:“大姐一直是站着等的?”

丫鬟点头:“这不是前头的姐姐老夫人不见人,也不请大姐进厅吗?那大姐,可不就只能站着等。”

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啊!

杨嬷嬷压下心中惊讶,又加快两步走过去。

看到杨嬷嬷过来,大丫鬟都请了安,蓝若言也转过身,对杨嬷嬷略微颔首:“见过嬷嬷。”

杨嬷嬷上下打量蓝若言一圈儿,最后叹了口气,道:“老夫人有请,大姐随老奴来吧。”

蓝若言面上温和的点头:“是。”

一行数人,这才走向佛堂。

路上,杨嬷嬷忍不住问:“大姐是知道老夫饶意思,才用了晚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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