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下官不敢。”蓝城态度恭恭敬敬,再道:“只是王爷怀疑下官与刺客同谋,下官自然也可怀疑王爷有意构陷,此事,两不清。不若还是尽快查明,方能有个答案。”
蓝城着,又对蓝域吩咐:“可去请了大夫?王爷贵体可有受伤?”
蓝域立刻应道:“回父亲,索性上庇佑,若言儿敲从湖畔经过,一时机灵,倒是救了王爷一命,就是有些狼狈。若言儿一介女子,哪里懂得什么救人不救人,她就直接傻乎乎的一推,想将王爷推开,却不慎将王爷推下了湖,这已经入了秋,儿子早派人去煎熬姜汤,只盼王爷莫要伤寒了才好。”
“这么,若言儿倒是立了个大功。”
蓝域笑着:“那孩子莽撞是莽撞,关键时候,却也有些运气。”
“若言儿人呢?”
蓝域这才将今日自己相邀明悟大师之事了,明悟大师是父亲要他请来的,原本他想等父亲下朝回来再,谁知道闹出这么多事,也就耽搁了。
“虽男女有别,但明悟大师德高望重,又是若言儿救命恩人,若言儿对其敬重仰慕,儿子便允了若言儿先在正厅陪着大师话。”
父子两人一搭一唱,将话题拐到千里之外,竟像是要诚心将所有与蓝府有关的责任都赖掉似的。
容溯冷冷的看着,眼中厉意越发地深邃。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是李家公子求见。
李君?
蓝城与蓝域同时看先容溯。
容溯面色依旧深沉,冷嗤一声,寒声吩咐:“将人请至正厅。”随即又转了视线,看向蓝城:“丞相大人不是要找人查证,本王叫来阿君,大人不介意吧?”
世人皆知这位李家公子可是七王爷的心腹,无论公事私事,都对其极为信任。
蓝城能什么,只能颔首,却道:“若言儿还在正厅,怕是不妥,域儿,你亲自去趟,将明悟大师请到孝慈院去,让老夫人招待,若言儿就伴在老夫人跟前便是。”
“不用了。”不等蓝域答应,容溯先道:“二位不是蓝大姐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本王不当面对她言谢,倒是显得没有礼数了。”他着,也不等二人反驳,迈步便往书房外走去。
蓝城皱了皱眉。
蓝域也有些担心,但终究没什么,随行跟上。
那边李君被带到正厅,到了之后,便看到正厅已经有人,一个大和尚,和一个戴着面纱的纤瘦女子。
而那女子,李君哪怕看不清容貌,但也有两分眼熟,分明就是七王爷那五年前的未婚妻,五年后毁容而归的蓝府大姐。
见李君突然而至,蓝若言也愣了一下。
婢女将李君安置在下位上,又上前对蓝若言声了一句,蓝若言听完,这才点点头,命下人去倒茶。
如今家中男丁不在,蓝若言竟成了陪客,这素来哪里有未嫁女儿出面迎客的,于情于理,都本不和规矩。
但蓝若言知道,李君必然是容溯叫来的。
容溯这是打算秋后算账,在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刺客对他不利之前,他还是先记上了她将他推下湖这个仇。
蓝若言也不知容溯人之心好,还是草木皆兵好,但这李君显然是来者不善,蓝若言打了眼,看到外头院子里还有不少带刀侍卫,这些人显然不是相府侍卫,一看就是七王府的私兵。
虽然不认为七王爷真的敢带兵在相府闹事,但这李君功夫不俗,蓝若言倒是怕此人暗中使什么手段。
这么想着,丫鬟已经为李君奉上茶。
李君虽然认出了蓝若言,但却并没有主动招呼,显然也是觉得女子待客太过不合规矩,他与之攀谈,反倒有欠妥当。
他不话,蓝若言也懒得跟他废话。
蓝若言索性选择性的将李君遗忘,继续与明悟大师话:“所以固心和固善两,最后都被大师给惩治了?”
明悟大师看到又来了一人,原以为蓝若言要招呼一二,但看其好像并不认识,便不再关注,与蓝若言道:“贪嗔痴怨,皆是人心之恶,他二人佛法浅薄,若无教训,必会再犯。”
“您打他们板子了?”
“惩罢了,十板。”
蓝若言吸了口气:“打这么多?他们才十岁不到,身子骨都还没长好,打坏了怎么办?执行的是戒律堂明缘大师?”
“嗯。”
“那完了。”蓝若言不赞的摇头:“明缘大师疾言厉色,不苟言笑,大师亲自动手,必然是不会放水,固心固善这已经躺了几日了?”
明悟大师想了想:“两日。”
“明缘大师下手,必得躺上十日才能好,之后能不能好全,还是两。”
明悟大师被蓝若言得一愣,有点在意了:“固文幼时也被打了不少,现下也是活蹦乱跳。”
“固文是您关门弟子,从受您教导,又得武僧堂明方大师亲自授业,体魄与旁人已是不同,固心固善才上山一年,哪里经受得住这样大的刑罚。”
明悟大师满是沟壑的老脸先是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又强行崩了起来:“凡是因果,错责罚,功则赏,他二人贪念太重,又重口欲,惩大诫,已是宽厚。”
蓝若言叹了口气,她其实并不认识固心固善,只是与明悟大师的来往书信中,却已经听明悟大师过,因此两人此刻聊起来,竟像是朝夕相处一般。
并且蓝若言现在还记得,去年过年,固心固善还给她写了庆节信,幼稚的字体歪歪扭扭的在信纸上写着“蓝家哥哥,新年吉利”八个字,上头还有一个乌漆麻黑的手掌印子。
这么想着,蓝若言就:“孩子,忍不了口戒也是正常,不就是偷拿了山下鸡圈里两个鸡蛋,这也太严重了。我记得前几日老夫人往我院子送了两瓶上好的金疮药,原是让我抹脸的,但这伤口太重,早已回乏术,我便留着没用,一会儿我派人送来,大师带回去,给他们好好上上药,万望莫要伤了骨头才好。”
明悟大师没什么,只点零头,也没故作客气的道谢。
毕竟这四年来,蓝若言每年年节也都会送一些吃玩意,给寺里的和尚们解馋耍乐,也因此,便是刚上山一年的固心固善,也受了她的因果,对这位从未见过的“大哥哥”极为向往。
两人聊的起劲,将一旁的李君当空气似的忽略,弄得李君也很尴尬,频频转头去看外面,只等着他家王爷快点过来。
这王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原是来相府下个棋,因为直接下朝,坐的相府马车,身边便没带人,可这就一会儿的功夫,传来消息就遇刺了。
李君着急忙慌的赶来,却就被晾在大厅,眼看着一杯茶已经见底了,他只得将最后一口喝了,端着茶杯玩着盖子。
又等了一炷香功夫,蓝若言与明悟大师已经从寺中和尚,聊到了今年中秋打算怎么装饰寺庙。
李君也不耐烦的挪了好几次屁股,外面才传来一行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听到下人行礼请安的声音。
容溯是与蓝城并肩进来的,蓝域走在后头,落了一步。
三人进来,李君立刻起身,上下打量容溯一番,见其没有明显外伤,才松了口气。
“王爷。”李君行了个礼,上前一步,自觉的站到容溯身边。
蓝若言也起了身,对父兄行礼后,又对容溯屈了屈身。
容溯冷目看着她,眼中不知在想什么。
蓝城看向侧首的明悟大师,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见过大师。”
僧道受尊,哪怕面对朝廷命官,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也睹起架子。
明悟大师对其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偈。
其后众人落座,蓝若言觉得自己可以走了,刚想出声询问可否离开,容溯已拿出那三枚铁钉,递给李君,声音不轻不重,却落得全场皆闻:“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李君猜测这就是暗器,便就着那手帕,将铁钉接过,看了一眼,便脸色凝重。
看李君的表情,容溯已猜测,自己估计真的被行刺了,蓝若言也是真的救了他一命,只是他却不想承认。
毕竟,刺客近在眼前,他堂堂男子却毫不知晓,敏锐还不如一个深宅女子,这样的情况,怎的也让人难以服气。
李君不知其中牵扯,容溯派人来找他,也只遭到行刺,并未个中缘由,他也不知自家王爷现在自尊心受创,只老实道:“此钉名唤夺命钉,钉头浸了剧毒,中钉之人一旦受害,见血便会气绝。此钉为一派江湖门派所拥,王爷,此事我需立刻回去调查,有人买通江湖门派暗害于您,背后之人既然敢动这样大的动静,便必定留下蛛丝马迹。”
容溯听完没有安心,脸色反而越加难看。
这会儿蓝若言反倒不急着走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七王爷还在垂死挣扎,他不知是压根不信自己救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堂堂王爷技不如人,还需要一个女人来救。
反正他现在就是在用尽一切,想证明根本没有刺客一事,或者刺客根本就来自相府。
七王爷这样斤斤计较,蓝若言反倒越发想看他窘迫羞怒的一面了。
此时听了李君的话,蓝城和蓝域也松了口气。
江湖门派,他们蓝府可不认识什么江湖门派,而且若是有人买通江湖门派暗杀七王爷,那么这人必定已经筹谋一段时间,看李君这个脸色,心里想必已经有嫌疑人了。
这样看来,他们相府今日倒是平白遭难,明明是七王爷自己不心,早被人盯上了,走哪儿还不带侍卫,反倒是他到了他们相府,被他们相府女眷所救。
所以此事,相府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这会儿蓝城也不紧张了。
蓝域甚至还笑了起来,父子二人顿时有种摇头晃脑,志得意满的味道,就这么噙着两双温和的眼睛,看着七王爷,等七王爷表态。
李君还不知自己将自家王爷推到骑虎难下的境地,只看王爷面色并未缓和,以为王爷受惊过度,毕竟这夺命钉的确毒性惊人,但凡伤了一点,那都是要人性命的,王爷武艺又不强。
李君想着,便安抚道:“王爷放心,我这就回去查!”着,就要往外头走。
“李君!”容溯寒着脸叫住他。
李君只好回来,却越发闹不懂王爷这阴阳怪气,到底是怎么了?
容溯对上蓝城、蓝域、蓝若言,甚至明悟大师四双眼睛,只觉得胸中犯怒,气愤不平,他长吸一口气,才咬牙:“蓝大姐救命之恩,本王没齿难忘。”
蓝若言好脾气的笑着:“女子不过一丝侥幸,何德何能,王爷无事,女子便安心了。”
“就是,就是,人没事就好。”蓝域也含笑着附和。
蓝城老成在在的坐在首位,没再话。
容溯脸色又黑了一分,起身:“今日匆忙,本王还有要是要办,先行一步。”完,也不等蓝城恭送,已经转身就往外头走。
李君急忙跟上,外面一呼啦的王府侍卫,也急忙随上。
正厅里,蓝域笑出声来。
蓝城也眉眼和色,对蓝若言道:“今日多亏你机灵,想要什么,让丫鬟列个单子交予你大哥,必不会亏待了你。”
有便宜送上门,蓝若言当然不会推拒,起身恭恭敬敬的道了谢,又不忘对蓝域道:“大哥可答应妹妹,要将亦卉送给妹妹。”
之前这样混乱,蓝域哪里记得这件事,这会儿蓝若言一提,蓝域也想起亦卉不就是那个之前照料丰儿不利,被谴到外院,降为洒扫丫鬟的那个?
若是那个丫鬟,可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能要回来的,必定要过了母亲之口方可。
正想与蓝若言明,那边蓝城却问:“亦卉是何人?”
蓝若言立刻道:“是个外院的丫鬟,女儿见她聪慧可人,平白放在外院糟蹋了,便想带到身边伺候。不想派人去与那秦嬷嬷道时,秦嬷嬷不止不放人,还将我院里的大丫鬟阅儿打了十板子,女儿知晓秦嬷嬷是祖母的旧奴,又效忠母亲,便不敢招惹,只盼大哥能将亦卉送来,我那屋里阅儿的伤,就当自个儿吃亏了。”
“荒唐!”蓝城闻言,不愉的皱起眉:“相府姐要个丫鬟还要看嬷嬷脸色?反了了?”
“父亲……”蓝域想解释,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若言却敛着眉眼,接道:“女儿回府不久,自该夹着尾巴做人,得父亲祖母宽厚,女儿已是感恩戴德,只是我屋子里人本来就少,得力的就一个阅儿,眼下阅儿重伤在身,怕是半个月不得下床,女儿就盼着亦卉能顶上,好歹让女儿平日走动,身边有个机灵的。”
“的什么话。”蓝城轻斥:“你是相府大姐,即便过去有错,回来了也自该有你的身份!域儿,你去传个话,将那个叫亦卉的丫鬟拨给她,还有秦嬷嬷,越老越恶!平白便敢动大姐门下之人,十板子是吗?让她还回来,若老夫人、夫人问起,便我是的主意!”
“父亲……”蓝域还想什么。
蓝若言再次打断,对蓝城深深一躬,感激的道:“多谢父亲。”又对蓝域也屈了屈身:“劳烦大哥跑动了。”
蓝域:“……”
蓝域算是知道了,他这个长妹,就是只鬼灵精,狡诈刁钻,连父亲也敢糊弄,实在胆大包!
不过今日她立了大功,并且看方才父亲这般主动,多半是有心给她卖个好,全她一个面子。
如此看来,他这个做大哥的,倒是没必要去当这个坏人了。
想到这儿,蓝域也不再了,老实应下,便朝外头吩咐下去。
解决了亦卉之事,蓝若言便对蓝城介绍起明悟大师,所言之中,毅然将大师奉为半个父亲那般尊重。
蓝城原本就是想知道蓝若言当时在街市,以一只发簪,便将岔了气门之人,轻松救活,是否当真是明悟大师所教。
这会儿见两人诸般亲厚,蓝若言又直言,自己在寺五年,多亏大师教导,还学了不少医术之道,甚至连一些救人秘法,明悟大师也倾囊相授。
而明悟大师也没反驳,只憋了半了一句“稚子聪慧”,蓝城也就信了那发簪救人,就是那所谓“医术秘法”中的一节。
心中怀疑,登时消弭。
唯独蓝域又问了句,为何方才大师不认识蓝若言其人。
蓝若言猜测大师之前估计已经被蓝域套出口风了,不过这谎一定要圆回来的,因此她自己接口:“在山上,我从未表过身份,大师称呼我也叫我法号固慧,就连后来我女子身份识破,大师留我在后厨帮忙,也为求顺口,一直这样称呼,因此大师的确不认得相府千金蓝若言,只认得后厨杂役固慧。”
她这么完,明悟大师同样没有反驳。
蓝域虽有疑惑,但未上心头,也就信了。
蓝若言又与明悟大师道了一会儿,那边蓝域派去的人也有了消息,是那个叫亦卉的丫头已经带来了,连带着秦嬷嬷也来了。
蓝城正要叫人进来,蓝若言出声:“到底家丑不可外扬,这等杂事,不劳父亲亲自过问,不若父亲与大师先坐,大哥与女儿出去看看便是。”
想到的确不好慢待了明悟大师,蓝城也不想纠结后宅妇人之见的家子事,便允了。
蓝域万般不愿,但还是与蓝若言一同出去。
出去后,便看到亦卉鼻青脸肿的跪在院子里,旁边的秦嬷嬷却站得笔直,一脸不忿。
蓝若言慢慢走过去,眼中已有寒意,对身边的蓝域声道:“大哥可记得父亲的吩咐,父亲了,要让着这秦嬷嬷还我家丫鬟十个板子。”
蓝域瞥她一眼:“你见好就收,父亲若知道你诚心糊弄于他,不知会如何气恼。”
“糊弄?”
蓝若言挑了挑眉:“妹妹何时糊弄父亲了?妹妹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况且,妹妹回来前五弟已经失踪,哪里知道这亦卉是五弟以前的丫鬟,妹妹就是看中了她聪明伶俐,机灵可人,这有错吗?”
“你……”蓝域想妹妹玩火自焚。
蓝若言却先一句:“况且,就算父亲知晓了,又怎会怪责妹妹,妹妹今日,可救了七王爷的命。”
要不是你救了七王爷一命,免了相府灭顶之灾,父亲又哪里会对你如此和颜悦色。
虽然心中还是觉得蓝若言这样瑕疵必报的性格,必要吃亏,但想到她回来后,暗地里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又有些叹息,最后到底不什么了。
反正这事出主意的是蓝若言,答应的是父亲,蓝域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
到了秦嬷嬷与亦卉面前,秦嬷嬷立刻屈了屈身,对蓝域行了个礼,却不对蓝若言行礼。
蓝若言淡笑一声,亲自将亦卉扶起来。
亦卉满脸青肿,全身发抖,蓝若言动作轻柔的安抚着,道:“往后你就是我院子的人了,看谁还敢欺负了你。”
亦卉结结巴巴的埋着头道谢:“多,多谢大姐。”
口头虽然在谢,但亦卉心里却不抱希望。
秦嬷嬷已经教训了她一顿,此事还已经上报给了夫人,眼下大少爷又在这里,大姐一个犯过错刚回府的姐,哪里有能耐将她到走就带走?
亦卉现在很害怕,她不怕被打,惟怕自己要是落到夫人跟前,连命都要送掉,她现在只盼大姐一会儿人能帮她一两句话,至少让她保住这条贱命。
蓝若言不知亦卉心中已经绝望,忙将亦卉拉到身边,又使了个眼色给蓝域。
蓝域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下人吩咐:“秦嬷嬷对大姐不敬,私设公堂,滥用私刑,老爷发了话,要秦嬷嬷十板子,就在这正院执行!”
“大少爷——”秦嬷嬷大叫一声,满脸的竟是不可思议。
蓝若言笑了,也跟着催促:“凳子,板子,还不快点!让两个主子来盯一个奴才行刑,这是多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