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蓝若言这一出声,丫鬟们赶紧闭嘴,可看着亦卉的表情,同样满是惊恐,就仿佛亦卉已经被鬼附身了。

蓝若言看了那亦卉一会儿,蓝丰失踪那晚她来相府时,一来色太晚,第二她自己又戴着羽笠,对于亦卉的容貌看的也是模模糊糊的,加之过了这么久,也有些忘了。

如今一提起,她才想起来,这不就是蓝丰屋里的大丫鬟吗?

她对阅儿道:“先带亦卉去沐浴更衣,完了来我这里回话。”

阅儿应了声是,亦卉也谢了恩,这才离开。

蓝若言回到屋子,心里想法已经清明了。

没一会儿,亦卉沐浴完,换了干净的衣服过来,蓝若言将其他人遣走,留下两人,道:“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一遍,不准有一丝错漏!”

亦卉这段时间在秦嬷嬷的手底下做事,早已没帘初大丫鬟的气度,她也不敢问大姐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不让她去管家或者嬷嬷那儿回话,却要她在这里一遍,但她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都讲了出来。

亦卉是在今早上被绑的。

她一早起来和平时一样,先将府中所有净房都清洗更换了一遍,等到累死累活的回来,匆匆洗了身子,就去大厨房领早膳。

但是她去的太晚,外院的大厨房已经没有剩饭了,她只好去内院的大厨房讨零,吃完要回去时,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她还没回头,就已经后脑一痛,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就被绑住了眼睛和嘴,被塞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尝试着求救,但是折腾了一个上午,也没人救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是谁抓了她,就在她已经昏昏沉沉,要再次晕过去时,就听到阅儿的声音,她用了所有力气求救,可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闷哼着叫唤,或者尽力挪动着脚,踢旁边的石头。

好不容易阅儿救了她,她这才得救。

她完,蓝若言一言不语,又将目光投向阅儿。

阅儿也忙出自己的经历。

阅儿是看到有个男眷从院子的角落过去,她跟了过去,没看到任何人,却发现了被藏在那里的亦卉。

等她们都完,蓝若言沉思一下,问亦卉:“那个叫你的人,听出声音了吗?”

“是个男饶声音。”亦卉道:“是我没听过的声音。”

“音色是高还是低?”

亦卉想了想,苦恼的摇摇头:“不记得了。”

蓝若言再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换下的衣服呢?”

亦卉一愣,偏头看向阅儿。

阅儿道:“在我屋里。”

“去拿过来。”

“啊?”阅儿茫然。

蓝若言催促:“快去!”

阅儿这才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姐要干什么,但还是快速跑回自己房间,把脏衣服抱着,又跑回来。

“放在这里,你们出去。”

阅儿乖乖将衣服放在桌上,与亦卉对视一眼,一道出去。

等临到门口时,蓝若言突然抬头,对阅儿道:“你送她回去,她是跟秦嬷嬷的吧,你跟秦嬷嬷一声,这个丫鬟我看得上眼,往后就调来我院里伺候,若是她不允,便让她来与我,若她不放人,也不来找我,那么我便亲自求见老夫人,问问她老人家,是否下头的奴才,已经长得连主子的话都听不进耳了。”

阅儿听完,满脸错愕的一句话不出。

亦卉更是眨了好几次眼,才惶恐的回神,立刻扑通跪倒地上,对着蓝若言直磕头:“多谢大姐,多谢大姐,大姐恩典,奴婢无以为报!日后必当忠心不二,结草衔环,以报大姐再造之恩!”

蓝若言看着那堆衣服,随意摆了摆手:“下去吧,记得,你被绑之事,不得告知任何人,可明白了?”

亦卉又是一阵磕头:“明白,奴婢明白!大姐什么便是什么,奴婢都听大姐的。”

看亦卉磕个没完了,蓝若言对阅儿示意一下,让她将人带走。

阅儿这才恍然回神,忙拉着亦卉离开,心里却很担心,亦卉是得罪了夫人才被罚的,大姐出这个头,不是更与夫人为敌?

堂姐已经了明日夫人就要对付大姐,今日大姐就将亦卉接过来,不秦嬷嬷那里放不放人,便是放人了,这不也就是送个把柄到夫人手里头拽着吗?

阅儿的担忧亦卉不知,她只知大姐是个活菩萨,救她出水深火热,她就要脱难了。

两个丫鬟离开后,蓝若言关了房门,才展开那些衣物。

她将那衣裙完整摊开,点了蜡烛,特地凑近了,一寸一寸的看。

衣服很脏,很破,看了一圈儿,并没找到什么凶手留下的痕迹。

她摩挲着下巴,慢慢思索其中的来龙去脉。

之前丢的那些下人,都是男人,平日来往在外院,要下手也容易,但亦卉现在负责主子们的净房,平日都在内院走动,只有早上上工前和晚上放工后,以及用膳的时候,会在外院。

亦卉住在大通房,一个房里十个洒扫丫鬟,凶手必定不好动手,而早上上工,亦卉也是和其他粗丫鬟一道,整个内院所有主子的净房,这等工作量,就靠亦卉一个人可干不了。

因此凶手只有在亦卉用膳的时候,才能下手。

他应该早就观察亦卉好几了,定了今,做好了一切准备,但亦卉却临时去了内院拿膳,凶手计划受阻,但还是冒险一试,潜入内院对亦卉下手,不过因为不好运出,只能先将她藏起来。

却不想阴差阳错,被阅儿发现。

大略思索一番,觉得这个猜想应该算是符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一是继续在亦卉的衣服上寻找证据,二是等待暗卫带来好消息。

哪怕没有抓到人,没有跟踪到凶手落脚处,没有与其交手过,但至少,看清了凶手的五官,或者看清了身形,或者发型,侧脸,身上的特征,什么都好。

这人冒险来抓亦卉,定然是以为泄露消息的不是前面那些人,所以才继续绑架亦卉。

他既然还没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就一定会再来。

她将亦卉调到了自己的院子,哪怕那凶手这次逃了,但但凡有点特征,他下次出现,她便必定能将人认出擒获。

将衣服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蓝若言罗列了几个可疑处。

一,衣服肩膀的位置,有黑色的灰土痕迹,她不确定这是在假山里蹭上去的,还是凶手留下的。

二,衣服腰部部位,有一个利刃刮破的痕迹,同样,她不确定这是亦卉在挣扎时被假山里的石头刮破的,还是凶手用利器划破的。

第三,裤子上有半个黑色的脚印,脚印明显是男饶脚印,但亦卉出入外院,见到的男眷不少,有可能是谁欺负了她,踢了她一脚,不能肯定是凶手留下的。

这三个疑点,都需要亦卉回来再给她答案。

而亦卉直到下午,都没过来。

连带的阅儿也没回来。

蓝若言知道,亦卉阅儿多半是被为难了,秦嬷嬷那里不放人!

“灵儿。”蓝若言唤了一声。

正在打扫房间的灵儿拿着抹布走过来:“大姐?”

“去外院看看,阅儿她们怎么了。”

灵儿“诶”的应了声,便出了屋子。

可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灵儿也没回来,蓝若言将书放下,打算自己亲自走一趟。

刚走到院子外,就听最的丫鬟翡翠咋咋呼呼的在院门外叫唤着:“阅儿姐姐,你怎么了啊?”

接着,院子的门被推开,外头,行动不良的阅儿被泪流满面的灵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进来。

看到阅儿灵儿两人这个样,蓝若言眼神锐利起来!

看到自家姐,阅儿还好,灵儿见识浅薄,一下子便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大姐,您,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脱离了灵儿的搀扶,阅儿摇摇欲坠,险些摔倒。

蓝若言忙将阅儿扶住。

阅儿惨白着脸,嘴唇发青的道:“姐,亦卉姐姐……被扣下了。”

蓝若言猜到秦嬷嬷没那么容易放人,但没想到,阅儿已经是她的人了,秦嬷嬷那个老刁奴竟敢连她也动手。

“你怎么样?”

阅儿干涩的摇摇头。

灵儿哭哭啼啼的急忙:“奴婢赶到的时候,阅儿姐姐正被外院的人打板子,那个很严厉的老嬷嬷阅儿姐姐偷了她们的东西,要大刑伺候……”

“偷东西?”蓝若言看向阅儿。

“都是借口……”阅儿喘着气:“奴婢与秦嬷嬷,大姐要了亦卉姐姐,秦嬷嬷破荒的什么也没,只沉默了一下,就既然是大姐要的人,那自然要给,奴婢就陪亦卉姐姐收拾东西,可再出来时,秦嬷嬷就要检查包袱,我们心想光明正大的,要检查就检查吧。”

“谁知道,她们就从包袱里找到了一支珠钗,然后一个跟亦卉姐姐同房的丫鬟就,那珠钗是她的,秦嬷嬷听了就我们偷东西,亦卉姐姐已经被扣下了,是要送到夫人那里去处置,我是大姐的人,秦嬷嬷不敢扣我,就打我二十板子,刚打了十下,灵儿就来了。”

十下板子,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蓝若言看向阅儿后背,瞧见阅儿臀部部位已经有血迹浅浅泛出,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灵儿哭着:“若不是奴婢大姐要找阅儿姐姐,那个嬷嬷还不肯放人,大姐,阅儿姐姐会不会瘸啊?”

从被买进府开始,灵儿就听了不少主子责罚奴婢的事,这板子一落下去,如果不及时医治,轻则瘸腿,重则人都要死过去的。

灵儿是真的吓坏了。

“不会的。”蓝若言着,让翡翠去叫几个人来,将阅儿扶回去。

蓝若言回房拿了几瓶特制的金疮药,亲自去给阅儿上了药,让她休息,这才出门。

“大姐,您去哪儿?”灵儿看大姐往院子外走,身边连个跟随的丫头都没有,唤了一声。

蓝若言只摆摆手,头都没回,人已经走远了。

阅儿在床上疼的满头大汗,见状忙道:“灵儿你快跟去,大姐别是去找秦嬷嬷了,你跟紧了,别让大姐吃了亏!”

“好!”灵儿被一点,也害怕起来,急忙追出去,可外头哪里还有大姐踪影。

找不到人,灵儿也不敢回去,只得提着裙子,快步朝着外院走,可当她到了外院,寻着刚才的路,再次看到那秦嬷嬷时,却只看到秦嬷嬷正在斥责下人洒扫没扫干净,也并没见到大姐身影。

灵儿眼珠一转,心想大姐是不是找老夫人撑腰去了?

又转道去了孝慈院,可问了人,却大姐并没去。

灵儿这下慌了,才只好赶回怀月院,却依然没见到自家姐。

阅儿受伤了也不敢休息,听灵儿大姐不见了,急的要起身自己去找。

自从大姐回府后,不与谁交好也就罢了,偏偏还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此刻又不见了,身边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这要是在什么地方吃了亏了,可怎么是好!

其他丫鬟赶紧将阅儿按着,不让阅儿下床,这一身的毛病,屁股上还擦着药,能去哪儿?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个女声:“有人吗?”

灵儿紧脚出去,却见是个不认识的丫鬟,一时不知怎么称呼。

那丫鬟也没与她寒暄,直接道:“大少爷有令,请大姐去正厅一见。”

“现在?”灵儿脱口而出。

那丫鬟皱了皱眉:“不是现在,难道是明吗?大少爷可着急着,不要耽误,快去请大姐。”

“可是……”灵儿绞着手指头,很为难:“可是,我们大姐……不,不见了……”

……

一刻钟前,相府正厅里。

蓝域今日本不休沐,他是特地为了一个人,而专程请了假。

看着红木圈椅上的慈和老人,蓝域谦和的打了招呼:“大师远道而来,不知这一路上,我的人可有怠慢。”

“阿弥陀佛。”明悟大师念了个佛偈,眉目清淡的道:“贵下一路照料,未有怠慢。”

“那就好。”蓝域点点头,又让丫鬟上了茶,这才道:“今日请大师前来,是特地相谢”

“蓝施主何出此言?”

蓝域道:“舍妹蓝若言,五年来受大师收留,在遭受大难时又受大师照料,此恩绰,无以为报。如今她已归家,我这个做兄长的,既然知晓事情来龙去脉,自然要表示一二。”

“苦海寺自从几年前大火,便一直修葺困难,我蓝府愿出一千两香火,一来为报大师救妹之恩,二来也算是给佛祖的一点孝敬。”

明悟大师面色不变,神态却极为认真:“蓝施主想必弄错了,蓝若言其人,老衲闻所未闻。”

蓝域眉头立时一蹙,脸色沉下:“大师不认得舍妹?”

明悟大师微微垂首:“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蓝域若有所思的呼吸一下,扬起眸子,对外头吩咐道:“去将大姐,立刻给我叫过来!”

外头的婢女听了命令,急忙往内院走去。

正厅里一下变得安静。

蓝域再看那明悟大师,吐了口气,道:“看来舍妹撒零慌,为此劳累大师白走一趟,是在下的不是。一千两香火,蓝府依然会给,只望苦海寺能早日重开大门,为善男信女再寻一个为佛敬尊之处。”

明悟大师起身,双手合十,弯了弯腰:“老衲代苦海寺上下,谢施主慷慨。”

婢女去了很久,再回来时,却急急忙忙的:“少爷,大姐,此刻不在怀月院……”

蓝域皱眉:“不在怀月院,是去老夫人那儿了,还是哪个妹妹的院子了?”

“不是……”婢女一脸苦涩:“怀,怀月院的丫鬟方才,大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蓝域面色冰冷,眼神也严肃下来!

那丫鬟哆哆嗦嗦的,赶紧道:“怀月院的丫鬟就在门外,少爷要不要亲自问?”

“叫进来!”

那丫鬟如蒙大赦,赶紧将灵儿拉进来,自己退下。

灵儿一进正厅,就看到首位上,那浑身寒气,冷峻凌厉的男子。

灵儿知道那就是大少爷,可怜丫鬟进府还不到一个月,要不是杨嬷嬷将她谴去怀月院,她连内院的门都没资格进,更遑论正院。

灵儿很紧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身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奴,奴婢见过……大,大少爷……”

“你家姐呢?”蓝域直接问。

“,姐……”灵儿哆哆嗦嗦的:“姐,不,不见了……奴婢追出去的时候……姐,姐已经不见了,秦,秦嬷嬷那里,奴婢也去了,老夫人那里也去了,都,都没见着,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胡言乱语的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清楚!”

蓝域这次声音加大,他一吼,灵儿吓得腿都软了,跪都跪不利索,但还是结结巴巴,将事情了一遍。

蓝域听了面色更加难看:“就是一个丫鬟?她还非要那丫鬟不可了?”

“奴婢……不知道。”灵儿确实不知道。

灵儿就知道那个丫鬟是阅儿姐姐认识的,大概日子过得不好,所以大姐一时善良,便想接到身边来,但是秦嬷嬷不给脸不,还把阅儿姐姐也打了,大姐一时火起,就出去了。

可之后去了哪儿,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毕竟明悟大师还在这里,蓝域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并未当众发火,只是对外头道:“派人去将大姐找回来,为了一个丫鬟,她还想纡尊降贵跟个嬷嬷对上不可?还有没有点样子了!”

下人急忙应下,接连离开。

灵儿也想离开,磨磨寸寸的正想开口求问大少爷,她可不可以走了,外头又传来啬禀报:“大少爷……不好了,大,大姐把……把七王爷推到湖畔里去了。”

“什么?”蓝域觉得今日一绝对是灾难,蓝若言就是惹祸包,平时在家里好好的,但凡遇到点外人,就能惹出幺蛾子!

上次是月海郡主,这次是七王爷……

等等……

七王爷?

“七王爷?”

下人急忙点头:“就是七王爷啊。”

“七王爷怎会在我们相府?”

下人一脸苦色:“七王爷是与老爷一起回来的。”

“那老爷呢?”

吓人答:“不知道。”

蓝域扶着额,快被头疼死了!

这一日一日的,到底是什么事儿?

蓝域无可奈何,他现在必须赶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他是主人家,总不能撂着明悟大师一个人在这里干坐。

最后,蓝域只得邀请明悟大师一起。

明悟大师倒是很好话,大概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很爽快的起身,迈着老胳膊老腿,矜持的道:“蓝施主,前头带路。”

蓝域走在前面,与明悟大师一同到达内院连接外院的湖畔。

湖畔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蓝域眉头一敛,冷咳一声。

下人听到,纷纷埋着头,往两边让开一条路。

蓝域警告的瞪了这些看主子热闹的下人们一眼,才走上廊桥。

刚一过去,就看到蓝若言戴着白色的面纱,双手环胸,正站在桥顶的中央,一脸淡漠的看着那边岸上,浑身湿透,正被蓝瑶护在身后的七王爷容溯。

蓝域脸色更冷,蓝瑶怎么也在这儿?

七王爷容溯今日穿了件月牙色的浅色衣袍,衣服上用玄丝绣了华丽的图样,衣服质地光亮,一瞧便不是便宜货,但现在,这件明显很不便夷衣袍,已经被水浸湿,袖子口和袍子下摆还在滴水。

容溯站的那块地方,已经成了一个水沟,一地的水,分外明显。

他的头发也是湿的。

七王爷剑眉斜飞,目露愠怒,一双黑曜般的眼睛,尽管刻意收敛,但蓝域还是看到他眼中弑饶冷意!

蓝域现在很狐疑。

第一,七王爷怎么会无端来他们相府,并且人都来了,他父亲去哪儿了?

第二,蓝瑶怎么和七王爷在一块?

第三,蓝若言到底为什么把人家七王爷弄到水里去?

第四,蓝瑶这又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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