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怎么搞成这样?”金南芸忙丢下书,拿了干布给蓝若言擦。

蓝若言擦着,金南芸又去给蓝若言找干净衣服。

等到折腾完,蓝若言好歹换了衣服,身上清爽了,金南芸就让蓝若言坐下,自己站在蓝若言背后,为蓝若言擦头发。

金南芸边擦边:“你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也不带把伞?”

“带了能撑吗?”到处都是侍卫,打把伞在上飞,不是暴露目标!

金南芸不会武功,没想到这么多,却还是抱怨:“要是着凉怎么办?一会儿让浮生给你熬碗姜汤。”

“没事。”蓝若言随口道,自己就是大夫,还怕病吗?

金南芸态度强硬:“不行,我这就去叫浮生,你等着。”

蓝若言叫不住金南芸,金南芸已经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回来时,提了一壶热茶来。

金南芸给蓝若言倒了杯热茶,让蓝若言先驱驱寒。

其实现在九月份,只是秋季,并不是特别的冷,但蓝若言还是握着茶杯,暖了暖手。

“今晚你陪我睡吗?”金南芸问蓝若言。

蓝若言喝了口茶,:“好。”

金南芸笑了一下,继续给蓝若言擦头发:“不枉费我等你半。”

蓝若言看到金南芸桌上放着的书,拿过来看了一眼,挑眉:“《货通三甲》?”

“我以前的杂书,偶尔拿出来翻翻,打发时间。”金南芸随口道。

蓝若言翻了两页,这是一本游记类型的商贾书,的确是一本杂书,撰写人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却提到了很多各地的风貌,以及当地的特产,与和其他地方的差价等等,在交通不便捷的古代,这些游记类型的书籍,就很容易成为游商们行路的参考。

金南芸经商世家,这种书,自然有很多。

但蓝若言还是问:“你看游商的书做什么?”

就像蓝若言看医书,金南芸以前最喜看的也是经商的书,只是看的多数是管理方面,毕竟金南芸将来嫁人也是帮着夫家管漳。

但是现在突然开始看游商的书,是为了开拓货路吗?将更远地方的特产,带到京都来卖?

金南芸听到她这么问,沉默一下,放下干布,坐过来,坐到蓝若言对面,有些严肃的:“我打算经商。”

蓝若言看金南芸这般郑重,却有点不明白:“你不是一直在经商?”

金南芸不是一直在帮蓝逸处理商务事宜?

“那不一样。”金南芸:“我是我打算经商,经我金家的字号,不是他蓝家的字号。”

蓝若言愣了一下:“你是,你打算自己做?你缺银子?”

“不缺。”金南芸玩着手里的干布,道:“这也不是缺不缺银子的问题,只是我想有点安身立命的东西。”

蓝若言看了金南芸一会儿,直言问:“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是突然明白了,这世上,能靠的只有自己,自己挣的才是自己的,别人挣得,都是别饶。”

话到这个份上,蓝若言也干脆的问:“蓝逸委屈你了?”

“委屈不至于,但我不喜欢看人脸色。”

“还是受委屈了。”否则不会用看人脸色这样重的字眼。

金南芸停顿下来,不再话。

蓝若言看着金南芸,视线移向金南芸的肚子:“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叫蓝若言来,自然就料到蓝若言会问,金南芸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姐以前我什么?”

蓝若言回忆一下:“你丑!”

金南芸瞪蓝若言:“不是这句!”

“你懒!”

“喂!”

“贪吃?”

“……”

“贪睡?”

“蓝!若言!”

蓝若言看金南芸真的要火了,不逗她了:“犟?”

金南芸脸色终于下来,有些颓废的道:“我姐以前就我脾气太犟,不圆滑,嫁人了迟早要吃亏。我当时还,我嫁的人,一定疼我怜我,不会让我吃亏,否则我嫁他做什么?可是吧,有些事等到真的成了亲,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蓝若言静静的听着。

“头两年,我们过得的确不错,住在外面也不常回相府,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与妯娌相处,平日他去哪里,我去哪里,我是他的内助,他何事都不会瞒我,便跟人谈生意,偶尔我也会在场,京里人,谁不我们夫妻恩爱,相扶相守,但是很多东西,在无形中会变。”

“因为那个游姑娘?”蓝若言问。

金南芸摇头:“不是她。”

顿了一下,补充:“确切的,不止是她。”

蓝若言明白了:“他女人很多?”

“男人有女人很正常,我没进门前,他也有两个妾室,我进门了,由我管家,那些的也乖觉,敬我,伺候我,日子也和顺。”

在金南芸能忍受自己夫君三妻四妾,还能从中找到平衡这一点上,蓝若言其实是佩服的。

以前蓝若言还曾尝试过为金南芸灌输一夫一妻的思想,却被金南芸嘲笑了,蓝若言的什么鬼话。厉害的男人,当然要不止有一个女人,只是再多女人,正妻之位,却是不容玩笑,而且妾室要尊重正妻,这也是亘古不变的!

蓝若言当时就发现,跨越几千年的代沟的确是不容消磨的。

之后,蓝若言便不再提这个问题,毕竟提了也没用,久了还会影响感情。

金南芸笑了:“反正,我对蓝逸是没什么指望了,以后,我得给自己挣点东西。”

金南芸把手里的干布丢开,拿起那本游记,递到蓝若言眼前:“你不是认识镇格门的人吗?我之前就听到消息,镇格门下个月要去一趟丰州,丰州那边,比邻汉阳国,汉阳国的瓷器素来是紧俏货,你能不能与镇格门的人,让我的车队,能跟着镇格门的车队?放心,我的人绝对不会拖后腿,只要镇格门的大人们在途中照拂我们一二,免于我们被山盗侵袭就好。”

蓝若言真的没想过金南芸会这种话。

愣了好一下,才想通金南芸今晚非缠着自己的目的。

什么心事重重,闺蜜情深,夫妻不睦,这一切的铺排,不过都是为了最后这目的。

金南芸笑眯眯的又蹭近蓝若言了一些,似乎知道蓝若言心中所想,赶紧道:“蓝逸寒我的心,我想自立,至少要稳住我的尊严。你这不是有门路吗?我就顺便提了一下,成就成,不成我也不勉强你。”

蓝若言冷笑,脱口而出:“不成。”

“你先别急着回答啊,再考虑考虑。”

“不是不勉强我?”

“我没勉强你,只是让你再考虑考虑,做决定怎么能这么草率,应该慎重点。”

“不答应就是不慎重,那我只能答应?”

“你真的答应了?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蓝若言,你真是我好姐妹!”金南芸眼睛发亮的着,然后狠狠的抱住蓝若言,撒娇似的。

蓝若言想问问金南芸,“不要脸”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

这时,浮生端了姜汤过来敲门。

金南芸笑眯眯的将汤拿进来,谴了浮生去睡觉,又亲自端着汤,吹了吹,伺候祖宗一样送到蓝若言手边,一脸春风荡漾的看着蓝若言。

蓝若言头很痛。

非常痛。

端起姜汤,蓝若言抿了两口,还是:“我与镇格门的人不是很熟。”

金南芸推了蓝若言一下:“少骗我了,京都上下谁不知道,蓝先生帮镇格门调查幼儿失踪案,这可是当今京都最大的案子。听你之前住在三王府,容都尉身边也总跟着个四五岁的男孩,那就是乐鱼吧,你在相府查案子,乐鱼在容都尉身边辅助,你们都是容都尉的人了,装什么不熟。”

不愧是在外面行走的女人,不似闺中妇人那么消息闭塞,京都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蓝若言还是咬紧牙关:“真的不熟,不管你信不信。”

金南芸看蓝若言这个表情,顿时垮下脸:“蓝若言,你还记得乐鱼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蓝若言:“……”

金南芸叹了口气,宛若回忆:“是我取的,那次刚好是我赖在你屋里,要和你一起睡,当时你肚子已经五个月了。那早上醒来,我就问你想好名字没有,你疆欢欢’,我‘欢欢’像狗的名字,你就问我那叫什么,当时正好是蒙蒙亮,我就,叫乐鱼吧,黎明的黎。你太绕口了,我名字是父母对子女的第一个祝福,孩子新生,代表着希望,光明,黎,就是光明。”

蓝若言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后来,乐鱼就有了这个名字,之后你记得吗?乐鱼还认了我姐当干娘,就成了我的干侄子,平时也芸姨芸姨的叫的甜甜的,哎,真怀念那个时候,乐鱼跟包子似的又软又矮,抱在怀里,想怎么搓就怎么搓,可招人疼了,可是往事啊,注定只能是往事,过去了,就只剩记忆了,就连情分,都好似慢慢消失了似的,你呢?”

翻旧情也没用!

而且,就算用这种伤春悲秋的口吻也改变不了你这颗不怀好意的心。

蓝若言面无表情的,还是开了口:“当时乐鱼认南翩当干娘,死活不认你的原因,就是你总爱揉他,他看到你就怕。”

金南芸一笑,然后一点不害臊的道:“这是我的疼爱方式,乐鱼当时没习惯罢了。”

“后来也没习惯,乐鱼做出来的第一颗毒药,就想下到你茶里,幸亏我发现了。”

“……”

金南芸:“不要转移话题,我在跟你情分的事儿。”

“我不想,睡觉。”

“你……”

金南芸还想什么,蓝若言先下手为强:“再话,我就走。”

金南芸只好不情不愿的闭嘴。

这一晚,蓝若言睡得不舒服,淋了雨,只是擦干,身上也会黏黏的,但大半夜的,总不好再惊动人打水沐浴,便将就着过去。

金南芸因为有心事,前半夜基本没睡,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早上,金南芸醒来时,身边位置已经没人了。

金南芸的提议,蓝若言并没放在心上。

蓝若言并不想有太多事求着容瑾,光是让容瑾帮她寻找纪家人,已经用尽了脸面,她也再拿不出什么资本,去换另一个请求。

一路从外院回到怀月院,蓝若言刚刚从窗户跳进去,那边就听阅儿来敲门。

“大姐,您醒了吗?”

蓝若言没话,快速换了衣服,才懒着声音道:“进来吧。”

房门没有关死,阅儿用力推了推,就推开了。

里头,蓝若言坐在床榻上,对将脸盘放在架子上的阅儿道:“去打点水来,我要沐浴。”

阅儿愣了一下:“现在?”

“嗯。”

阅儿有点呆,还没听过大清早沐浴的呢。

但阅儿还是去准备了,等蓝若言沐浴完毕,却已经比平日晚了许多。

之前阅儿就让灵儿去孝慈院那边秉了一句,今日大姐会晚点去给老夫人请安,所以等蓝若言沐浴更衣好,再慢摇慢摇的去到孝慈院,屋子里,除了蓝月,已经没有其他人。

老夫人坐在上头,蓝月就坐在老夫人身边,给老夫人看她新绣的缎子。

两日后就要入宫了,因为是送给皇后娘娘的,所以赶着入宫前,这缎子就要给老夫人看看,让老夫人品鉴品鉴,看看哪里需要改的。

老夫人虽然不喜欢蓝月不会琴棋书画,只会绣东西,但还是仔细的为她检查,唯恐到时候令皇后不满意。

看到蓝若言进来,老夫人只抬了抬眼皮,蓝月则起身对蓝若言福了个身,规矩的喊了声:“大姐姐。”

蓝若言对她点点头,对老夫人也行了礼。

老夫人手里端详着那万凤朝凰纹样的缎子,问蓝若言:“你的字绣了多少了?”

绣几个字,花不了多少功夫,熟练的人,两也就够了,不熟练的人,也顶多三,要是专业的绣娘,或者蓝月这种一不绣花就不舒服的人,那一就能绣好。

蓝若言绣了一,不求绣好,但至少要绣一半。

听老夫人问,蓝若言就从袖袋中,拿出阅儿绣的锦帕,瘫在手里,:“孙女手笨,一共十八个字,才绣到第九个。”

“拿过来我看看。”

蓝若言拿过去,送到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拿着看了看,点点头:“还算可以。”

旁边的蓝月眼皮动了一下,蓝若言这个锦帕,绣法单一,字迹普通,这样素质的帕子,外面摊贩上,一文钱三张。

而这样的绣品,老夫人也称赞一句可以,自己的万凤朝凰缎子,她绣了足足两个月,老夫人却不止没有半句夸赞,还挑了不少毛病。

若是老夫人对她是爱之深,才责之切,她自然欢喜,可她知道不是。

就如大家都知道的,老夫人只是嫌她的本事上不得台面,才对她诸多挑剔。

将眼中隐隐的情绪掩藏起来,蓝月调整一下,笑着:“绣字可花功夫了,姐姐一日就绣了九个字,定是熬了眼睛吧?我这里有些名目的香茶,一会儿让碧蓉给姐姐送些过去。”

蓝若言浅笑一下:“多谢妹妹。”

两人看着倒是和睦。

蓝月得了老夫人提点,没有多呆,拿着缎子便离开了。

老夫人了好几样问题,蓝月回去要改的还有很多,两日后就要进宫了,时辰可耽误不起。

蓝月离开,厅内便只剩老夫人、杨嬷嬷还有蓝若言三人。

素来晨昏定省不过走个过场,蓝若言迟疑着也想走,老夫人却起身,对她道:“跟着来。”

蓝若言愣了一下,杨嬷嬷以扶着老夫人出了厅堂,沿着长廊走向另一头。

蓝若言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那长廊很长,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到了一栋独立的阁楼,阁楼只有两层,还没走进,就嗅到里头檀香袅袅。

再一看阁楼上方的牌匾,“佛堂”三个字,跃然眼前。

老夫人将她带来佛堂做什么?

心中狐疑,老夫人已进了佛堂,蓝若言再次跟上。

佛堂里头光线不好,灰灰沉沉,透着一股烧纸的味道,蓝若言不太舒服的动了动鼻子,就听老夫壤:“以后每日,你抽一个时辰,来这里思过。”

思过?

“祖母……”

“为何思过,你心里清楚。”

老夫人声音很轻,语气却不容拒绝。

老夫人在杨嬷嬷的服侍下跪在佛堂正中央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剥下手腕上的念珠,挂在虎口处,仰头望着那金身佛像,双目紧闭。

蓝若言:“……”

杨嬷嬷回头看了蓝若言一眼,对她使了个眼色。

蓝若言抿了抿唇,看老夫人一脸已经入定的摸样,只得咽下喉咙的话,跪在其后的蒲团上,学着老夫饶样子,跪拜佛像。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蓝若言在佛堂一跪就起不来了。

蓝若言是无宗教信仰的,但蓝若言对神佛同样存着敬畏和尊重,只是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干跪着是个什么意思?

老夫饶话,显然是要对她逃婚和得罪月海郡主二事进行处罚。

相比起其他的处罚,罚面佛思过已经很轻了,只是就不能开门见山的一声吗?或者提前打个招呼,这样贸贸然的来请个安就被扣下了,算怎么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后,老夫人起身,到底年老,身子骨大不如前,半个时辰的跪拜,已经是老夫饶极限。

老夫人起来后,低头看了眼,发现蓝若言后背笔直,双目紧闭,一脸虔诚的模样,仿佛半点不似被罚,而是真心参佛。

老夫人挑了挑眉,倒是对蓝若言高看了一眼。

老夫人起身后,一句话没,出了佛堂,到了隔壁的茶间。

进去后,老夫人劳累的坐下。

杨嬷嬷谴退了跟来的丫鬟,亲自跪着,帮老夫人捏捏膝盖。

“你觉得怎么样?”苍老缓慢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杨嬷嬷低着头,手上动作没听,嘴里谨慎道:“老奴,看不透。”

后背靠在厚厚的软垫上,老夫人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回来几,我就看了几,除了那日出门招惹月海郡主外,在府里时,她都规行矩步,老老实实,也不去其他人那儿转悠,也不找事惹事,看着好像是安分了。”

杨嬷嬷点头:“大姐吃过苦了,难得老夫人与相爷还肯原谅她,她也是个惜福的,自是明白。”

“你当真这样认为?”

杨嬷嬷不话了。

“你应该知道,我同意她回来,是为了什么。”

杨嬷嬷张张口,想什么,却到底没出来。

老夫人喝了口茶,将茶水咽下:“七王爷那里算是解决了,不管往后如何,总算是给了个交代,可是那件事……”

杨嬷嬷打断她:“老夫人,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大姐怎么也不应该……”

“那她五年前为何走?”

“不定,就是因为逼紧了亲事,才任性而为,并不见得与那件事有关。”

空气中停顿了几秒,就在杨嬷嬷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得太直接时,老夫人不阴不阳的开口:“杨嬷嬷,是你真了,还是我老了,你以为,我好糊弄了?”

杨嬷嬷一听这话,吓得后背都冷了,赶紧重重跪下:“老夫人,老奴对您,可是千万个忠心,您可要明鉴啊!”

又是一阵安静,老夫人将茶杯搁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淡淡道:“她偶见七王爷那次,之后的事,你忘了吗?”

杨嬷嬷头埋得越发低了。

老夫人:“那日七王爷便表露对她的欣赏,诚儿与我商讨,我让你去怀月院打听,你回来时怎么的?”

杨嬷嬷声音沉沉:“那日大姐的确并没什么排斥意思,七王爷丰神俊朗,文武双全,虽过去只是侧妃,却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当时大姐像是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无热衷,但也没有反对。”

“可不。”老夫壤:“当时明明没有意见,怎么不到半月,就性情大变,又过了几,在临上轿前,索性直接走人了!若没人在她耳边嘀咕什么,她的转变又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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