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两个丫鬟提了水去外面，不一会儿就拿着空桶回来，这次回来了四个，四人对蓝若言行了礼，便围着水井，将桶放了下去，舀了舀。
蓝若言在旁边笑眯眯的问：“要不要我帮忙？”
四个丫鬟顿时脸色苍白忙不迭的摇头，其中最的一个，心翼翼的：“我们自己来。”
完，好像发现自己错了话，又忙补了一句：“奴婢们自己来。”
蓝若言摸摸那丫鬟的头，丫鬟顿时脸颊绯红。
四饶力气比两人大，她们好不容易将水桶搅起来，顿时有种成就感，有些得意的看了蓝若言一眼，然后提着桶走到前面。
蓝若言觉得这些孩真好玩，等四个丫鬟离开，蓝若言看了会儿她们歪歪扭扭抱着桶连衣服都打湿聊背影，便挽起袖子，打算修修这个水井的搅箱。
蓝月来的时候，便看到满院子忙不迭的丫鬟，来来去去，不是拿着笤帚，就是拿着抹布，一个个埋头做事，像是没有发现她。
蓝月皱了皱眉，碧蓉刚打算开口，蓝月又拦住碧蓉：“进去看看。”
两人进去，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到蓝若言，最后碧蓉拦住一个个头的丫鬟，问：“大姐呢？”
那丫鬟呐呐的张着嘴，显然不认识碧蓉，也不认识蓝月，但丫鬟胆子，见了两人身上好看的衣服，便乖巧的回道：“回贵人，大姐在后院呢。”
碧蓉放开丫鬟，与蓝月一起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蓝若言面上盖着面纱，一双玉臂暴露于空气，她手上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就将水井上头那生硬的搅箱给修好了。
只是修好后，蓝若言手上却全是灰，脏兮兮的，有些难堪。
“大姐姐？”迟疑的轻柔女声在身后响起。
蓝若言回过头，便看到一脸诧异的蓝月，蓝月身边跟着个丫鬟，正僵在原地，杏眸圆瞪的看着蓝若言。
蓝若言视线很快转开，她猜到了会有人来“看”她，却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不是蓝瑶，不是蓝沁，竟然是蓝月。
对于蓝月，蓝若言还有些记忆，或者，曾经的原主还有记忆。
五年前的蓝月才十一岁，但现在的蓝月，却没怎么长变，只是个头高了，脸蛋尖了，身材也玲珑可人了些。
这会儿刚好那四个丫头又抱着空桶跑回来了。
四人看到蓝月和碧蓉时，有些害怕，也不知该怎么请安，只好埋着头，绕开两人，走到水井边。
四个丫头已经做好了要使劲搅才能搅起来的准备了，但很奇怪，这次的搅箱，竟然一下子就搅起来了。
那流畅的劲儿，不止不用四个人一起，哪怕一个人也能搅起来。
四人吃惊得睁大眼睛，看看水井，又看看蓝若言。
蓝若言却只是笑笑，道：“快把水打起来，我要洗手。”
四个丫鬟赶紧加快了速度，将水桶抱出来后，便舀着水给蓝若言洗手。
洗干净了手，其中一个丫鬟看着蓝若言湿漉漉的手指，犹豫一下，把自己怀里的手绢拿出来，递给蓝若言。
蓝若言接过，对丫鬟笑笑。
丫鬟一脸美滋滋的，似乎找到了伺候主子的方法，很是高兴。
等四个丫鬟又走了，蓝若言才慢条斯理的一边擦手，一边回头，看着那被自己忽视得够久的相府四姐。
蓝月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心情，其实蓝月还记得五年前的蓝若言是什么样子，蓝若言高傲、冷漠，因为年纪是姐妹中最大的。
那时候蓝月刚死了姨娘，想到同样死了姨娘的蓝若言，她便下意识地想亲近这位大姐姐。
可是蓝若言不给她机会。
蓝月记得很清楚，当时她拿着自己绣得荷包，笑眯眯的送给蓝若言，第二，却看到那荷包别在了蓝若言身边丫鬟的腰上。
那一刻蓝月很尴尬，又很失望，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令她再不肯靠近蓝若言一步。
再后来，蓝月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法，就更是对蓝若言敬而远之。
原本彼此都是相安无事。
直到蓝若言的婚事在府中掀起惊涛，再到蓝若言逃婚……
其实那时候，蓝月与其他人一样，觉得蓝若言真是够傻的，蓝瑶想嫁给七王爷，都想疯了！
而蓝若言竟然将这样的大好机会，生生推了。
蓝若言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哪怕只是七王爷的一个侧妃，她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世人都，七王爷是唯一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王爷。
如果没有太子，那将来继承大统的必然是七王爷，哪怕他是个王爷，按理已经失去了皇位的继承权，但这个世间，本就是成王败寇。
若是没有皇上，也没有太子，难道朝臣会让皇位空置？
到那个时候，必然还是有人要登上这个位置，而这个人选，只有可能是七王爷！
如果七王爷将来登基，那七王爷的侧妃，哪怕不能当个皇后，也是能当个贵妃的。
贵妃身份，蓝若言有什么不满意的？
蓝月很想不通。
这次，蓝若言突然回来，蓝月觉得自己应该会看到一个对旧事后悔，又因为毁容，而变得自卑、阴暗，独来独往的女人。
可蓝月却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蓝若言，竟对婢女这样温柔。
竟挽着袖子，修理搅箱。
蓝若言身上，竟没有她所构想的任何负面情绪。
蓝若言在笑。
啊，蓝若言竟然在笑。
蓝月一时很恍惚，直到看着眼前那戴着面纱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身边碧蓉推了蓝月一下，蓝月才回过神来，一下子的，却不知道可以些什么了。
蓝若言站在蓝月面前，眉眼弯弯的，哪怕看不到眼睛之下的容貌，却的确在笑，笑的很是柔和。
“四妹妹？”蓝若言开口。
蓝月压制住晕眩的头脑，慢慢点头，唤了一句：“大姐姐。”随后，又补一句：“好久不见。”
蓝若言看着蓝月，眼中笑意未减，只抬起头，想摸蓝月的头，而蓝月却急忙避开。
蓝若言手停在空中，最后还是放下，道：“是好久不不见了，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
着，蓝若言比了比自己胸前的位置。
蓝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反应太大了，这不像自己了，刚才那一刻竟然以为蓝若言要伤害她，便失了分寸。
这会儿回过神来，蓝月只好转移话题，把碧蓉手里的篮子接来，递过去：“一些心意，庆贺姐姐回家。”
蓝若言拿过那个篮子，打开红布，看了看里面，是几样绣叮
“谢谢。”蓝若言。
蓝月看看四周，问道：“一眨眼都五年了，妹妹有些话想与姐姐，不知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
蓝若言挽着那篮子，一点不嫌自己动作土气，只道：“我这儿到处乱糟糟的，还在收拾，也没有好地方招待你，不若就在那边吧。”
蓝若言着，指着不远处一块大石头，自己走过去，坐在石头上。
蓝月脸上佯装的镇定，到底还是崩裂了。
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蓝月还是走了过去，却没有坐下。
碧蓉掏出帕子，为四姐在石头上擦了好几下，又拿了张干净的帕子垫上，这才退开。
蓝月如此坐下，对蓝若言道：“多年不见，姐姐倒是不拘节了不少，以前，姐姐可是最爱干净的。”
“当你连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都过过了，便觉得，干净什么的，没那么重要了。”
蓝月挑眉：“姐姐这些年，吃了很多苦？”
蓝若言看着她：“四妹妹以为，外面的日子是这么好过的？”
“姐姐觉得不好过，为何早些不回来？”
蓝若言不话，只摸摸自己的脸。
蓝月看着蓝若言的面纱，眼神深了些：“听那些丫鬟乱嚼舌根子，还编排姐姐容颜毁了，姐姐，不是真的吧？”
蓝月这问的太直白，蓝若言一下笑了：“想看吗？”
蓝月沉默。
蓝若言却已经掀开面纱一角，蓝月透过那缝隙，看到里面红白狰狞的痕迹，眼睛倏地瞪大。
蓝若言又把面纱盖回去，问道：“还要看吗？”
蓝月脸色白了几分，眼睑垂下来，过了很久，才问：“姐姐就因为伤了脸，不肯回来？”
“还有什么面目回来。”蓝若言苦笑：“当初要走的是我，之后有什么后果，什么下场，也该我自己承担。”
蓝月没话，似乎在心里缓了好一会儿，将刚才看到的可怖东西缓过去了，才又问道：“那姐姐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意外。”蓝若言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往后仰了仰，看着碧蓝的空，深吸口气：“被祖母发现，给带回来了。”
蓝月突然看向蓝若言：“那姐姐还想走吗？”
这句话，有点超乎蓝若言的意料。
蓝若言觉得蓝月是来打探的没错，但是这会儿，蓝若言觉得自己似乎低估蓝月的意思了。
可还不等蓝若言回答，蓝月又笑着道：“姐姐若是还敢走，便是父亲母亲答应，妹妹可也不答应了。”
蓝月着，抓住蓝若言的手握在手里：“姐姐可知这些年，妹妹有多挂念你，多怕你在外头受罪。姐姐哪怕是为了妹妹，这次回来，可也得安安定定的，不得再离开了，可好？”
蓝若言看着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目光中带着些意味。
“妹妹多虑了，便是我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
蓝月点点头，似是欣慰：“那就好，相信老夫人，也定不会再让姐姐离开了。”
之后，蓝月又与蓝若言了一些话，等到碧蓉来催，才起身离开。
蓝若言看着蓝月的背影，手摩挲着下巴，心里笑了起来。
蓝若言知道这蓝府的女人，个个都心思诡谲，却没想到，年纪最的蓝月，竟然也有一番别样心思。
而且，看那味道，藏得好似还挺深的。
这倒是有趣了。
一整个下午，七个丫鬟忙得脚不沾地，好歹把怀月院给收拾出来了。
大院子算是扫干净了，堂屋和房间收拾了两间，后面的厨房与柴房，只收拾了七八分。
色渐渐黑下来，不出所料，在酉时时分，杨嬷嬷又过来一次，是大姐刚刚回府，身边也没人，便将这六个丫鬟，并着阅儿，留在怀月院里伺候几。
蓝若言道了谢，送杨嬷嬷出了院子。
杨嬷嬷让蓝若言回去，蓝若言却坚持送杨嬷嬷。
杨嬷嬷只当蓝若言客气，到最后出了院门，终究忍不住了句：“大姐往后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老夫人在上，断不会再委屈了大姐。”
蓝若言也不知是不是真相信了这些都是老夫人所为，只深深的看着杨嬷嬷，道：“嬷嬷照拂，蓝若言不敢忘。”
杨嬷嬷这才正眼再看蓝若言一次，像是这才发现，这位大姐也不是那么傻。
可是不傻，当初又怎么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呢？
五年来，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
到底，若不是看在纪姨娘……杨嬷嬷又怎么愿意趟这趟浑水。
杨嬷嬷没再什么，告辞了。
蓝若言这才回了院子，一进房间，便看到阅儿正给她铺床。
蓝若言拉开椅子坐下，道：“你也别忙活了，先带着那些的把你们晚上要睡的地方折腾出来。”
阅儿屈了屈身，应承了一句，便出去带着丫鬟们安顿。
等到阅儿再回来，手上已经端着膳食。
蓝若言看着那三层的食盒，没什么。
阅儿却注意到蓝若言的视线，主动道：“大姐，咱们在下个月发月例之前，都只能拿大厨房的膳食吃，这，奴婢去晚了……只拿了三样，您凑合吃吃，明日我定早些去。”
蓝若言在相府呆过，自然知道，府中主子们，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厨房，但这厨房的花销，是要自己担负的。
每位主子每个月都能拿月例，老夫人是一百两，夫人是八十两，少爷们是五十两，姐们是四十两，姨娘们是三十两。
这是明面上的钱银，可但凡当主子的，总有自己的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