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姐姐与二姐姐亲近,又有钟姨娘时时关照,哪里有什么声响,自然是瞒不过姐姐的耳朵,可姐姐也照顾照顾妹妹,莫要让妹妹傻傻的,什么都不知晓,总要让妹妹听到点风声,长个心眼。”

蓝沁被蓝月这番话捧得高兴,拍拍蓝月的手,下巴微扬:“我也不是要瞒你,这信儿我也是刚刚才知晓,是今日老夫人去进香,在观缘寺见到了咱们这位失踪五年的大姐姐,这就将人带回来了,我这不是凑个热闹,想去前厅瞧瞧?到底是咱们的姐姐,虽过了五年,该有的姐妹之情还是有的,你呢?”

“自是如此。”蓝月忙道:“那妹妹便于姐姐一道可好?”

“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会儿见了什么,可都甭大惊怪的,免得失礼人前。”

蓝月好奇:“还能见到什么?”

“我听……”蓝沁对着蓝月的耳朵,声气的道:“大姐姐毁容了。”

“啊?”蓝月惊呼一声,又忙按住嘴!

蓝沁轻鄙的瞧蓝月一眼:“你看你看,大惊怪了不是?回头见了人,可别这样一惊一乍,免得让我也跟着丢脸。”

蓝月忙点点头,心里思绪万千,嘴上却没忘记吹捧道:“妹妹哪有姐姐的镇定,姐姐素来稳重,妹妹自是不及万一。”

蓝沁笑笑,也不什么,只是去了内室换衣服。

等到外头空了,蓝月才蓦地沉下眼,低垂着眉宇,瞧着自己的鞋尖,心中思虑开来。

蓝若言回来了,时隔五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蓝月轻轻皱眉,心中隐隐产生一股不安。

只是随即,蓝月又镇定下来。

不是毁容了吗?若是真的毁容了,那倒是不足为惧了!

没过一会儿,蓝沁换了衣服出来,蓝月又恢复了之前温柔亲和的摸样,伴着蓝沁身侧。

两人从陶宁院出发,一路往着前厅走去。

走近了,却发现正院大门紧闭,几个丫鬟嬷嬷守在门口,不让人进。

蓝沁身边的烟梦上前,塞给守门嬷嬷一个银锭子,压低了声音问了几句。

问完了,烟梦才回来禀报道:“姐,是老夫人不许其他人进去,连夫人与二姐,都被赶了出来。”

蓝沁皱起眉:“不让人进去?那是想做什么?”

烟梦摇摇头,却又道:“那嬷嬷,出来时听到老夫人叫大姐跪下,估摸着这会儿,大姐正在罚跪。”

蓝沁闻言笑了一下,又问:“夫人和二姐姐呢?”

“好像回去了。”

蓝沁立刻道:“去主院!”

蓝月看了眼紧闭的院门,抿了抿唇,却到底随蓝沁一起走了。

而正院的正厅里,蓝若言的确跪在地上,老夫人坐与首座,手上握着一串佛珠,正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老夫人转了几下佛珠,就看蓝若言一眼,嘴里念叨的经文断了,眼中的深意,也每看一眼便加深一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杨嬷嬷来报,是老爷已经回来了。

再过了一会儿,蓝若言便听到外面大门声响,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越行越近。

回来的不止是蓝城,还有蓝域与蓝琨,蓝逸因为出外办货,要过几才能回来。

蓝琨显然也是匆忙间收到消息的,回来时,便在门口遇见了大哥与父亲,才一道进来。

三人一进来,便看到跪在大厅中央的蓝若言。

蓝若言此时戴着面纱,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蓝若言膝下没有垫垫子,身子瘦弱着,就这么跪在又凉又冷的地上,背脊挺得很直,一动没动。

蓝城脸色当即便不好,但他素来老成,并未失了仪态,只是先于老夫人请了安,才看向地上的女儿蓝若言。

蓝若言适时的开口,但应该是方才哭久了,此时声音干哑,透着一股砂纸磨砺过的粗糙:“不孝女,见过父亲。”

“孽障!”蓝城骂了一句,却是忍了又忍,才没伸手打蓝若言。

蓝域、蓝琨的脸色也不好。

蓝域是文臣,谦谦君子,倒是懂得克制,蓝琨是武将,见状却一步上前,抓住蓝若言的衣领,将人拖起来,想要动手。

蓝城大喝一声:“你做什么!”

蓝域也忙按住蓝琨的胳膊,道:“二弟,冷静点,先放开她。”

蓝琨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蓝若言松开,但脸色却非常难看!

要这府中谁最恨蓝若言?不是老夫人,不是蓝城,不是蓝域,正是蓝琨!

蓝琨少年得志,武状元出身,原本仕途良好,却因为蓝若言悔婚,闹至相府与七王爷不可调和,导致他当初原本有的晋升机会,因着七王爷的干涉,生生将机会流失!

相府但凡在朝为官的,都因为一个蓝若言而落的不上不下的地步。

蓝城已经是丞相,而蓝域是文臣,直属父亲蓝城管辖,但他蓝琨却是武将,管束他的人,恰恰就是七王党之人,这些年来,蓝琨有过三次晋升机会,却都没有成功。

同期友臣都,相府得罪了七王爷,但凡当年的结不解开,他一辈子也就是个副将,再也上不去了。

这些话蓝琨听了五年,早已怒火中烧,气愤难平,到如今,见到罪魁祸首的蓝若言,他怎能不狂,怎能不疯?

但到底,老夫人在前,又有父亲与大哥的干涉,蓝琨没有打到蓝若言。

但蓝琨丢开蓝若言时,没有留手,将本就消瘦轻弱的女子砸在地上,只听“咚”的一声,蓝若言的手肘压到霖面,撞破了一块皮,很快便红肿了。

蓝若言“唔”了一声,却没叫出声来,只是埋着头,倒在地上,眼泪又开始无声的流。

老夫人皱皱眉,看向蓝琨:“你先出去。”

蓝琨不服,正想什么,蓝域已经将蓝琨往外推:“祖母叫你出去,你就去外面等,莫要惹祖母不快。”

蓝琨最后还是离开了。

杨嬷嬷端来新茶,老夫人道:“你们父子也冷静下来,先坐下。”

蓝城与蓝域这次坐下。

手边茶是新鲜的,蓝域喝了一口,却喝不出什么味道。

蓝城直接动都没动,只看着蓝若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孽障,你可知你当年的作为,害的相府有多难堪?”

蓝若言闭了闭眼,瘫在地上,苦笑一声:“父亲,您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女儿已经这样,不在乎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当初之事,莫非你还对了不成?”听蓝若言这自暴自弃的语气,蓝城顿时拍案而起,怒上眉梢。

蓝若言看着父亲,没有在老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只是冷着声音道:“那父亲不问女儿一声,便为女儿决定终生大事,父亲又对了吗?女儿哪怕如今成了这样,也未后悔一次。”

蓝若言着,哗啦一声解开脸上面纱。

顿时,一张红白烧赡可怖脸庞,露了出来。

蓝城一震,喉咙一噎,顿时不出话来。

蓝域霍然起身,看着蓝若言的脸也怔忪了许久,才干涩的问道:“你……怎会这样?”

蓝若言看着大哥,轻讽一笑:“大哥惊讶吗?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大概就是我不孝的报应。不过我不在乎了,我的一生如何都是毁了,嫁给七王爷也好,成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也好,我都无所谓。此次回来,我只为见祖母一面,如今人见到了,父亲要杀了我,我无悔,要放我走,我便自甘离去,永不入京,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你——”蓝域想骂蓝若言几句,可看着蓝若言这张脸,又对上蓝若言不屈的眼神,到底没什么。

来,蓝域与蓝若言也不亲,他是嫡子,蓝若言是庶女,他们的关系,难听点,也就是名义上算兄妹。

实际上,他到现在连蓝若言到底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因此,他并没有那么大的立场去斥责她。

蓝若言看出了大哥蓝域的态度,她转过头,又看向父亲蓝城。

蓝城沉着眸,从蓝若言揭开面纱便没有话,到如今,依旧沉默。

蓝若言不知父亲是被自己的容貌吓到了,还是有什么其他思虑,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到后来,老夫人放下佛珠,淡淡出声。

“蓝若言先回怀月院住下,到底是蓝府之女,既然回来了,便好好呆在府里。”

蓝若言看了老夫人一眼,她知道老夫人会留下她。

哪怕老夫人,一切但凭蓝城做主,但蓝若言就是知道,老夫人不会让她离开。

老夫人是个多重视门楣的人,蓝若言很清楚!

今日她回府之事,看到的人太多,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街知巷闻,到时候,各方势力必然会紧盯。

很有可能,七王爷容溯也会上门一趟,到时若是她又不见了,给不了七王府一个交代,那曾经的矛盾,必然会再次升级!

有了老夫人正式发话,杨嬷嬷领了命,便过来扶起蓝若言,又给蓝若言戴上面纱,将她带走。

蓝若言临走前,又看了蓝城一眼。

见父亲只是看着自己,眼中复杂深沉,蓝若言回过头,安心的随着杨嬷嬷离开,心里却感叹,今日这场戏,总算是结束了。

蓝若言已经累得只想找张大床,好好躺躺了。

杨嬷嬷一路将蓝若言带到怀月院。

怀月院是蓝若言曾经的院子,五年过了,这里没人居住,也没丫鬟打扫,早已满是灰尘。

这一路上,有许多丫鬟嬷嬷都悄悄的看着她。

蓝若言一直没话,等到了怀月院,杨嬷嬷才:“这里需要清扫一下,我去找人来,你先坐坐。”

蓝若言一把拉住杨嬷嬷的手,道:“嬷嬷,可否让阅儿来?”

杨嬷嬷看着蓝若言,再看着蓝若言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沉默一下,没答应,只是道:“你先休息。”

着,杨嬷嬷便推开蓝若言,走了出去。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多走一步,入鼻子的都是黑尘。

蓝若言最后还是走到了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这时,蓝若言却听旁边的槐树树丛里传来一声的“桀”声。她抬眸去看,便见树页中间,一颗黑色的鸟脑袋,探了出来。

蓝若言看了看四周,感觉到除了容瑾留下的几个暗卫,别无他人,便对珍珠招招手:“下来。”

珍珠忙飞了下来,坐在蓝若言怀里,仰着头,脑袋蹭着她的手腕。

蓝若言摸着它,问道:“乐鱼怎么样?”

“桀。”珍珠叫了一声。

蓝若言叹了口气:“乐鱼现在还不知道,等知道了,必然会闹,到时候你不要带他过来。他找不到我,哭两日便会消停,找到了我,反倒越发的起劲。”

“桀桀。”珍珠又叫了一声。

蓝若言点头:“嗯,要待一段时间,至少等到将事情都查完。”

“桀桀桀桀。”

“好,到时候我们回曲江府,这里不好,你也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只有乐鱼没心没肺,哪儿都喜欢。”

“桀桀。”

“关容瑾什么事?我们是我们,他是他。”

“桀。”

蓝若言眯眼,敲了珍珠脑袋一下,在黑鸟委屈的目光下,不高心:“我是个男人,我嫁什么人,要嫁也不嫁给他,我若是要嫁给王爷,五年前就嫁给容溯了。”

“桀……”这次珍珠的叫声,明显迟疑了。

蓝若言正想再什么,却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珍珠也听见了,忙又蹭了蹭蓝若言的手腕,才扑扇着翅膀,飞回了树丛里。

过了一会儿,杨嬷嬷回来,带着几个丫鬟,其中走在中间的便是阅儿。

看到阅儿时,蓝若言松了口气。

今日到底利用了阅儿,所以蓝若言最怕的便是秦嬷嬷找阅儿的麻烦。

眼下既然要继续留在相府,自然要将阅儿带到身边来,比起其他人,还是阅儿让她放心些。

而她查完事情离开后,也会将阅儿带离相府,第一次弄丢主子,阅儿保住一命,要是还有第二次,想必就真是没命了。

杨嬷嬷吩咐几个丫鬟打扫屋子。

几个丫鬟都是丫鬟,刚进府不久,也没多少背景,虽然很好奇这位戴着面纱的大姐,但也只是乖巧的打扫,没有起什么胡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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