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孩子出声得突兀,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他。

蓝乐鱼却像是被那陵墓吸引一般,脱开娘亲的手,慢慢走过去。

越国候府的管家,赶紧将他拉住:“公子,那儿危险。”

蓝若言道:“不怕,让他过去。”

管家犹豫一下,又看了侯爷一眼,得到越国候的默认后,才放开这孩子。

蓝乐鱼又走近了些,而随着陵墓的口子越来越大,尸臭味竟已经弥漫整个陵地。

蓝乐鱼置于中心,在外面的人都下意识捂住鼻子时,他却动了动鼻尖,偏着头判断:“不是正宗的腐陵散,气味差不多,但药方有变。”

“怎么变的?”蓝若言问。

蓝乐鱼皱起眉:“放了白诸,生烙,还有熟洋草。”

“就这些?”

蓝乐鱼望着娘亲,鼓着嘴。

蓝若言挑了挑眉:“你就闻出三样?这里头,改了六种药,换了一种,添了五种,你方才的,是添的三种,剩下两种,与那换的一种是什么?”

蓝乐鱼又站在那里闻了一会儿,半晌,才心翼翼的走过去,躲到容瑾背后,露出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娘亲。

他闻不出来了,成药与配药本就不同,况且腐陵散这种药颇为阴毒,也不是他经常研究的,所以他真的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很没用,所以他躲到容叔叔这里,有容叔叔保护。

“你给我过来。”蓝若言语气严厉。

蓝乐鱼把脑袋缩回去,彻底藏在容瑾身手,连片衣角都不露出来了。

容瑾看不过眼,道:“他还。”

蓝若言瞪了容瑾一眼,觉得就是这人太娇惯孩子了,现在乐鱼怪脾气一堆,出门得抱,想要什么必须买什么,医药方面却一点长进没樱

腐陵散是毒药入门,改了什么药材都闻不出来了,以后还有什么能靠他的?

周围一片安静,游大人捂着鼻子,正要开口,林大人拉了他一把,声:“医童,医童。”

“医童是干这个的?”游大壬大眼睛。

林大人叹了口气:“是啊,不止这些。”

“不止?”谭大人眼神顿时变得古怪。

林大人不了,反正,他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最后,因为蓝乐鱼找到了强而有力的靠山容瑾撑腰,蓝若言终究没教训儿子。

越国候神色也有些不对,他看着那位斯文清瘦的蓝先生,又看着那个与容瑾时候越看越像的医童,再想到他们方才的对话,不禁问:“我丘儿生前,被人下过毒?”

蓝若言回头看向越国候,淡声道:“不是生前,是死后。腐陵散在《百药志律》中,算是一种毒药,只是其毒却是用在死人身上,用此药浸泡尸骨三日,便能令其腐烂速度超过三倍,普通老鼠,盛夏之日,死后七日褪毛,十日烂肉,可泡过腐陵散后,只消五日,便会从皮到肉烂成一把白骨。”

越国候目若铜铃:“你是,有人用那邪肆之毒,毁过我丘儿尸骨,令他加快腐化?”

蓝若言没话,默认了。

“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这便要等公子的尸骨挖出来,在下亲眼看过才知。”

“加快腐化,我儿或许已经……”

蓝若言知道他要什么,只道:“侯爷放心,便是只剩一把干骨,在下也能查出端倪。”

验尸之道,包括验骨。

越国候不话了,神色却更为沉痛。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惊动:“老夫人,老夫人您等等……”

侯老夫人?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陵外,果然见远远地,几道姹紫嫣红的身影,正往这边涌来。

“去看看。”越国候吩咐管家。

管家立刻赶过去,可却怎么也拦不住。

众人只见,侯府老夫人在几个丫鬟与侯夫人严秦氏的搀扶下,急匆匆往这边走来。

越国候大叹不好,却只能迎上去:“母亲,您不是去了清……”

“啪!”

越国候话还没完,老夫人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越国候神色一变,余下的话,咽下喉咙。

“这下坏了,惊动老夫人了。”刑部游大人见识过这位老夫饶厉害,见状,语气带着惶恐的道。

林大人与谭大人也黑了脸,知道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容瑾抬步,朝着那方走去。

蓝若言拉了他袖子一把:“会不会也打你?”

“你关心我?”容瑾问道。

蓝若言松开他:“谁有空关心你,我是怕这老太太打上瘾,打了你不,连我也打!”毕竟验尸的人是她,提出开棺的人,也是她,算起来,她才是罪魁祸首。

容瑾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走过去。

容瑾先对老夫人行了礼,但老夫人却并不领情,声色冷寒的道:“都尉大人亲自驾临,老身这个当家人竟是不知,都尉大人何时行走往来,变得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了。”

容瑾垂下眸道:“容瑾此行只为公事,望老夫人海涵。”

“海涵?你要挖我孙儿陵墓,你还要我海涵?”老夫人显然气急,一口气憋不上去,险些厥过去。

严秦氏急忙搀扶住,心给她顺气:“母亲,您身子不适,切忌大怒。”

“是谁在气我,谁让我怒,好一个勾结外人掘我严家陵地的不孝子,严震离,你给我跪下!”

越国候严震离面色深沉,头深深的埋着。

严秦氏心道:“母亲,再大的事,也待私下再……”

“私下什么,他不怕丘儿亡魂找他道!难道还怕在人前丢了面子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帮他?你也不想想,今日就是你的好相公要掘你儿子的坟!”

严秦氏也不出话了,今日都已经快出城了,还是老夫饶贴身妈妈赶来报信,否则谁也不可能想到,侯爷将她们支开,竟是要对丘儿的陵墓下手,要搅丘儿亡下安宁。

严秦氏和老夫人匆匆赶回,该是气愤难当。

但是严秦氏到底还没到糊涂的地步,眼下几位大人都在,侯爷入朝为官,再大的家丑,也不该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来,这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

严秦氏心中矛盾,一方是婆婆与丘儿,一方是相濡以沫的相公,两厢纠结,最后严秦氏只能道:“无论如何,丘儿墓总要先填了。”

老夫人似也觉得孙儿的陵墓更为重要,闻言立刻对下壤:“将墓封了,立刻给我封了!”

拿着锄头的下人在老夫人来时,便没敢再动,这会儿听了命令,看向侯爷。

老夫人呵斥:“看他做什么!我叫你们填,你们还打算不填吗?”

“是不能填。”蓝若言清淡的声音,自后响起。

众人看去,蓝若言越众而出,语气真挚的看向越国候道:“腐陵散都用上了,侯爷就不想知道,公子的死究竟有何蹊跷吗?”

老夫人看着蓝若言,见她身上没有官袍,脸色难看起来:“你是何人?”

蓝若言淡淡垂眸:“在下一介无名卒,见过侯老夫人。”

“你我丘儿怎么了?腐陵散是何物?”

“一种毒物。”蓝若言将腐陵散的药效出来:“侯老夫人,公子含冤而死,并非寿终,并非自然,难道老夫人愿意他带着满腔愤慨,死的不明不白?”

老夫人脸色白了几分,直了双目,喃喃出声:“中毒……”

蓝若言又道:“没有一位父亲愿意见到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越国候此举,虽大胆,但却是为了还公子一个公道,凶手逍遥法外,公子的尸骨未寒,若这尸骨能为我们破案带来线索,这难道不才是慰藉亡灵最好的方式吗?”

周围一片安静,侯老夫人闻言没有话,眼睛却红了起来。

严秦氏更是一个哽咽,泪便止不住了。

越国候正了正脸色,倏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侯老夫人连嗑三个响头:“母亲,儿子想丘儿能够瞑目,想将那凶手捕获,千刀万剐!”

老夫饶泪,终于流了出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锥心之痛。

如今这痛好不容易结了痂,眼下却又被翻了出来,鲜血淋淋的内心,孙儿绕膝的回忆,将这位年逾八十的老人,折磨的心力交瘁。

一个头晕脑胀,老夫人身子一歪,往后重重倒去。

“母亲,母亲……”严秦氏慌忙的叫道。

越国候也慌了,匆匆扶住母亲,手都在颤抖。

蓝若言看了儿子一眼,蓝乐鱼与她对视一秒,下一刻,炮弹一样跑出去,冲到侯老夫人面前,镇定的道:“气急攻心,让她坐下,先急救。”

严秦氏泪眼朦胧,看着这矮个头的孩儿。

下人已经去叫了大夫,但大夫过来,显然还需要些时候。

越国候想起这孩是那位蓝先生的医童,方才鼻子动了动,就闻出了毒药,一咬牙,让他动手。

蓝乐鱼先让老夫人靠在越国候怀里,再帮老夫人捏虎口,捏人中,最后顺着老夫饶头部穴道,替老夫人按摩。

不远处的林大夫看着那按摩手法,怎么看都觉得跟前几这孩子按摩尸体的手法是一样的。

心想,容大人怎么就能让这么的孩子出去乱搅合,若是害的老夫人病情急重,可怎么是好。

他这么想着,就回头想找容瑾,却见容都尉不见了,再转头一看,居然见容都尉亲自动手,一下一下刨着坟。

林大人惊讶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侯老夫人生死未卜,他现在竟还不忘开棺验尸,都这位容大人肃冷严厉,却不想,竟还是个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了!

可实际上,这没良心的主意不怪容瑾,要怪也要怪蓝若言。

老夫人一倒下,蓝若言知会乐鱼去急救,自己就偷偷跟容瑾,让他去挖坟。

虽看起来很没道义,但是老夫人这样一晕,越国候是肯定不敢再忤逆老人家了,指不定食言,就不同意开棺了。

把腐陵散用在一个孩身上,蓝若言实在想不通,所以这具尸体,怎么也要看。

容瑾的动手能力,显然比下人要快得多。

等到陵墓开了,蓝若言看了眼已经悠悠转醒,却还没醒神的侯老夫人,身子一跳,钻到了墓坑里头。

墓坑里的味道,就连站在上头的容瑾,都有些皱眉,问道:“那毒气对你有无影响?”

“没樱”蓝若言随口敷衍一句,拿着撬棍,在钉死的棺材边缘撬。

蓝若言用了巧劲,几个大汉才能撬开的棺材盖,被她几下挤出缝隙。

心翼翼的将盖子徒一边,里面,一股逼饶腐臭味,连着黑气,扑了出来。

蓝若言被震了一下,后背贴着坑壁,闭上眼睛。

“怎么样?”容瑾紧张的问。

蓝若言摆摆手:“没事,有点刺眼。”

她稍微适应了一下,等到那臭味稀薄了些,才眯着眼睛,往棺材里看去。

里面,果然不出所料,公子的尸骨已经成了白骨,化得除了干巴巴的两件衣服笼着,一丝皮毛也再无。

蓝若言伸出手,将那衣服稍微解开些,让尸骨完整的呈现出来。

“你们干什么?”越国候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蓝若言没有分心,专心的观察干骨。

等了一会儿,上头的光亮被挡住,她仰头,就见越国候一脸愤怒的瞪着她,大吼:“来人,把他给本侯抓出来!”

两三个下人跳下来不大的墓坑,蓝若言脸色凝重,又看了眼棺材里的尸骨,沉默着没有反抗,随着他们上去。

一上去,还没站稳,她便感觉一道黑影袭来。

在蓝若言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到越国候的拳头已经到了她眼前,但那拳头前,却包着一只有劲力的大掌!挡住了拳头的进攻!

“容瑾,你给本侯让开!”着,越国候怒气攻心,竟然直接踢向容瑾。

容瑾躲开,灵巧的将越国候的手臂翻了一转,道:“严叔,武艺退步了。”

“狂妄儿!”越国候受到挑衅,与容瑾对打起来。

容瑾将他带的远一些,两人打得上下地,将这陵地当作校场,斗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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