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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中,夏初雪再次咳嗽醒来,堂耀正在桌案上面批改文书,听到声响,连忙端了杯茶来到夏初雪身边,伸臂将她扶起,在她身后放了一个锦貂长绒毛的厚垫子,轻声说道:“把水喝了,已经过了五天了,你的身体也不见大好,再是这样下去,我可要去找医仙了。”

“我也盼着快些痊愈,”夏初雪说着笑得无比灿烂:“再等等看,再等等看,不用着急,病去如抽丝,哪里就有你想的那么快呢。”

“你就是不想张扬出去,让他者说你闲话,我还不知道你,”堂耀要将夏初雪身后靠着的垫子撤下,令她躺下休息,夏初雪摆了摆手,看那意思,是想坐着一会儿,堂耀想她数日睡得也是够多,便就没有坚持,又给她放了两个厚垫子,扶她躺着坐好。

“既然主上知道,就别把医仙叫来,”夏初雪说着,眼睛看着窗台上面放着的那两盆水仙,里面栽着六色六瓣的水仙花瓣,散着满室的清香,只是她的鼻子有些堵塞,闻到的十分有限。

她这不事张扬的性子,有时真令堂耀有些挠头,按说夏初雪体内存有他的真元,又是服过不少仙丹奇果,因此普通的寒风凉气,对她似乎并无多大伤害,可是夏初雪体质一直不算太好,和那些凡身肉胎的凡人比较起来,也是没有好到哪儿去。

“你能不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这样拖着病不肯治,总会留下一些病根,如果以后再有病痛,难免不会更加麻烦,”堂耀给夏初雪掖了掖被角,柔声的劝她。

“这我知道,不会有事,不过只是风寒而已,又算不上什么大病,你不是天天给我煮着药喝么,满院子都是药汤的味儿,这我已经快要熬不住了,如果药仙一来,再是给我灌些乱七八糟的药汤药水的,我就病死算了,”夏初雪说着想起白日间睡觉时候做下的梦,笑着问道:“日间睡觉,梦到洛涯了,主上可是知不知道,洛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在梦里,竟能梦到洛涯,有没有梦到我的时候?”堂耀脸上带着一些不满的神色,提到‘洛涯’两个字的时候,声音中有些愤恨,好像这两个字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这话明显就是吃味,夏初雪脸上一红,只是她的脸上因为风寒仍旧略显绯红,堂耀没能看得出来,见夏初雪神色尴尬,只当她是心中不喜,遂也就不敢再加逼问,只是听说她在梦中梦到洛涯,仍是稍有不快,但是既然夏初雪问到,堂耀仍是照实回答:“听说再过三日,他就可以回来了。”

夏初雪摆动着被子上面垂着的流苏,垂着眼眸:“怎么还要再过三日?”

“虽说这次洛涯绝食拒婚,苏寂那里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乱子,但是洛涯父母也是不好交代,于是将洛涯锁在暗室当中禁闭几日,也就当做惩戒,给足了苏寂和她的父母面子,这事也就算是过了,”堂耀说着,想起院子当中煨着的药:“我去拿药,你好好躺着。”

不知堂耀是用什么熬制的药,夏初雪在人世的时候,吃过的汤药,都是深棕颜色,而且苦得不行,可是堂耀熬制的药,都是深红颜色,虽然不苦,但是涩得发狠,依着夏初雪看来,还不如那些一苦到底的药。

前些日子,夏初雪不能起身,药都是堂耀用着勺羹,一勺一勺喂她吃的,今日正好她斜靠在床上,遂想自己吃药,只是堂耀不许,夏初雪也是没有办法,只得乖巧的坐着,一勺一勺的吃着汤药,堂耀很有耐心,每勺都要仔细吹吹,以免烫到夏初雪,于是一小碗药,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不晓得是不是堂耀的药起了效果,夏初雪在床上躺了两日,每日就是醒了吃饭、吃药,之后再睡,睡醒之后,又是新一轮的吃饭、喝药,往复循环,竟是好了许多,精神也见大好,赶巧第三日天气放晴,阳光十足的好,夏初雪和堂耀磨了好久,才得允许,可以出门走走,但是仍旧不许她去打理事务,堂耀仍是代理。

司书殿正殿之上的座椅旁边,设着一把椅子,上面铺着几层青荔枝色的宝缎绒坐褥,缎沿边的穗子排挂整齐,碧彩闪烁,椅子靠背上放着三层厚的孔雀金线织成的靠背,显着金翠的碧波,流淌华贵,夏初雪坐在座椅当中,被这样层层包裹,没有一点儿冷的感觉。

鬼差都是经过专门训练而成的,因此较之以往那些,更是识情断意、机灵得很,见到堂耀同着夏初雪一起坐在正殿当中,即使迫不得已进来禀告事情,也都没有一个抬头,敢于看上一眼,都是谨小慎微,能走三步的路,绝对不会给你走出三步半来,夏初雪看着,都替他们觉得累。

“主上,最近你很闲?”夏初雪将坐褥的穗子放在几根手指当中来回搅着,堂耀不许她处理文书,最近又是一直睡了吃,吃了睡,夏初雪觉得,自己的作息习惯,已经越来越发接近某种大耳朵半长鼻子的动物,而且浑身惫懒得很,夏初雪觉得自己如果再是这样闲着下去,浑身都能长出几寸的白毛来。

堂耀知道夏初雪为何会有此问,但是仍旧装作糊涂,满脸堆笑,打着柔情的装做不懂:“是啊,我最近一直很闲,怎么这么问?”

人家都说闲了,夏初雪自然不好再说‘你忙你的去’这样的话,只好换个借口:“洛涯快回来了,这里的事情,有他来做就好,主上就不用每日来这帮我了,也不公平。”

脸上含着笑意,堂耀有些委屈的道:“我是问过他们十个的,用不用我帮他们一起做事,可是他们都说绝对不用,我也没有办法,你说是不是?”

是啊,谁敢用他帮忙,夏初雪当然知道,堂耀来这,找的理由就是所谓的‘体恤属下’,他是就怕夏初雪寻到理由撵他离开,因此早就将十位殿王聚在一处,挨个问过,可是哪个能有胆子找他帮忙?都是谄媚的笑成朵朵大花,摆头的频率,就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狗尾巴草。

这几天来,夏初雪一直缠绵病榻,根本就不知道堂耀做了这事,如今听到堂耀自己说了出来,翘了翘大拇指,说了声‘高’,任凭堂耀脸皮再厚,面对夏初雪这种微微热讽,也是有些脸上发红。

一时他们都是无话,堂耀转过头去,继续批阅本该夏初雪审的文书,夏初雪则是闲得心都发慌,开始编者坐褥上面垂下来的流苏穗子,等到手边的那些碧色穗子全都编过,再重新打开,再行编过,自娱自乐。

他们正在这里闷哑的功夫,突然正殿的殿门探出一只脑袋,夏初雪正巧无事盯着殿门在看,一眼便是看到,出声叫道:“洛涯,你回来了。”

“我还当是殿里出了什么事情,原来是主上在,刚才我从殿外过来,看到那些鬼差,走路都是踮着脚的,”洛涯一边走了进来一边说着,手中还拿着几只桃子,桃子看来刚刚洗过不久,粉嫩的桃皮上面,滴着一些滚圆的水珠。

夏初雪担心堂耀听了这话,要寻洛涯麻烦,连忙从中插话:“你从哪儿带来的桃子,我听说你前段时间都在节食,也没看出来你是有所清减,倒是觉得你的脸色十分红润,你确定不是增肥而是节食去了?”

洛涯翻了翻眼睛,拿起桃子咬了一口,恨恨的道:“我还当你会担心我呢,竟然还在这里拿我打趣,哼哼。”

“洛副司书,当本主是空气吧?”堂耀终于看完最后一本文书,将文书归置整齐,码成一摞,将有问题的一本单独放到一处,等着一会儿去办。

“哪儿能呢,绝对不可能,主上要是空气,怎么谁见了谁跑,那不是不想活了么?”洛涯笑嘻嘻的走到堂耀身边,递过一个桃子:“主上要不要吃桃子?”

堂耀没接桃子,想了片刻,仍是问了出来:“副司书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洛涯看了看堂耀发黑的脸色,连忙解释:“属下的意思是说,没有空气,谁也活不了了,所以主上如果就是空气,当然大家都会想往主上身边跑啊,怎么还会见到就逃呢,所以结论就是,主上绝对不是空气。”

夏初雪在一旁听了这个解释,抿着双唇,低头笑了,洛涯这个说法,无论怎样,堂耀都是没有好处,原来不曾留意之间,洛涯也是学得如此乖觉了,转着弯的说着堂耀不是,还令堂耀不能挑出他的毛病。

“这本文书有问题?”夏初雪看到堂耀手旁放着的文书,料想一定是出了纰漏,不知是哪位殿王送过来的,是不是大的问题。

“陆绪上的一个文书,没什么严重的事,我拿去让他改了就好,正好我还有事叫他去做,索性亲自去转轮殿一趟,也不用差谁给他送去了,”堂耀知道夏初雪担心陆绪看到自己又会浑身发软,因此这才解释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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