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3

“你没堆过雪人?”苏寂增大一双眼睛,这个时候,眼波里面,好歹有些活泛的气儿,不像刚才,那么透着一股子的哀伤。

“没有堆过,只是看过,什么话本、小说、画册上面,见了不少,”夏初雪耗着精神,想着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东西。

苏寂扑哧一乐:“你在人世的时候看的?看不出来啊,你一个相府小姐,竟然还看那些东西。”

“我说苏寂,注意你说话的方式哈,什么叫做‘那种东西’?那可都是我背着长辈看的光明正大的东西,连我曾经的塾师都看过呢,”夏初雪拿起把雪,扣在苏寂正在堆着的雪人身上,算是添砖加瓦。

“背着长辈看的,还算光明正大?”苏寂瞥了瞥嘴,有些不以为然。

夏初雪瞪她一眼:“别在这里和我矫情,好像你没看过一样,那些个长辈,自己小时也是看了无数,人长大了,倒是满肚子的迂腐偏激,什么‘非礼勿视’的道理,讲了一车又一车,就像是那些个男子,只许自己纳上十个八个小妾,妻子却要坚守妇德,同心同德的服侍一个相公,怎么会有这个道理?”

“怪不得你家堂耀,消停得像猫一样,再也没有什么花红柳绿的传闻,原来夏初雪你是猛于虎啊,”苏寂说着,赶紧躲到一旁,怕是夏初雪拿雪扬她。

岂知夏初雪没等她挪到远处,就是已经抓了一大把雪,掀起苏寂的衣领,尽情的灌了下去,看到苏寂在一旁难受的抖着衣襟,夏初雪仍不解恨,转身就要离开,苏寂也不顾着衣领上粘着的雪,笑着扯住夏初雪的手:“再不开玩笑了,再不敢了,陪陪我吧,看我这么情场失意的份上。”

大概是苏寂的神色太过真实,带着那种根本就是装不出来的难过神色,夏初雪心肠一软,便是点头留了下来,接着帮着苏寂往雪人的身子上面拍雪,南方的雪,相对来说比较发粘,更是容易堆砌雪人,夏初雪从一册话本当中,曾经看过这话。

不知不觉的,雪人的身子,就已经堆得很高很胖,苏寂拿来三个又白又胖的蘑菇,充当了雪人的纽扣,做完这些,她们便是开始滚雪球,滚了一个又圆又大的胖雪球,四只手一起合力,抬到雪人的身子上面,结结实实的压得四平八稳,这次苏寂拿来了两只墨珠葡萄,一根洗得挺干净的胡萝卜,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红辣椒丝,特别鲜亮,不用问也知道,雪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就这么凑合齐了。

做完这些,苏寂拍了拍手上的残雪,拉着夏初雪站到远处,仔细盯着雪人一顿狂看,临了末了,夏初雪觉得,雪人要被她看出个洞的时候,苏寂终于拍着双手恍然大悟:“我忘记了,没给雪人做胳膊。”

感情她发呆这么半天,就是研究出了这么一个事情,夏初雪翻了翻眼睛,再度敬仰,只得回到雪人身边,蹲着陪她做胳膊,只是雪人的胳膊不比别的地方,不是揉个大雪球那么简单,苏寂还非得要两只插着腰肢的胳膊,这样又是有了角度的要求,夏初雪和苏寂摆动了半天,终于发现一个事实,原来这位号称堆过无数雪人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做胳膊。

要说智慧,就是要在关键的时候闪现出来的,夏初雪摆弄了一会儿,便把苏寂塑得歪歪扭扭的那两只胳膊,摆动的成了个样子,苏寂脸上乐开了一朵一朵的芙蓉花、牡丹花、月季花、石榴花,开心的找不到东南西北,夏初雪等着她结束快乐,这才把那两只胳膊安了上去,雪人总算有了两臂。

苏寂围着雪人转了好几个圈,看的夏初雪直泛头晕:“苏寂,别转了,你不累么?”

“啊?”被夏初雪叫住,苏寂这才站住,虽然转是不转了,但是仍是盯着雪人看,脸上一脸的高兴欣喜,说不尽的开心愉悦。

夏初雪不知道她又想到什么,见她神情专注,也就不去叫她,刚才折腾了好一会儿,夏初雪又有些饿,于是自己回到炭火炉子旁边,拿起肉串烤了起来,以前夏初雪没有吃过烤蘑菇,原来蘑菇烤起来吃,也很有味,蘸上一些酱料,更是美味鲜香。

大概是她们在雪地里面待得太久,夏初雪猛然回到炭火旁边,身子抖了几抖,打了几个喷嚏,夏初雪赶忙又向炭火炉子移得近些,多近些热,免得受了凉风,染了寒气,这要是自个儿出来一次便就病倒,她就别想再有下次。

“怎么?受凉了?有没有事?”夏初雪刚才忙着往火炉子旁边靠,也没注意苏寂坐了过来。

夏初雪侧过头去笑了一下:“没事儿,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你呢,不冷?看了那么半天的雪人,有那么好看?我看我们堆的,虽然算不上难看,但是论起精巧两个字来,还挺天上地下的。”

“可不是么,呵呵,”苏寂笑笑,有些心不在焉:“那个时候,洛涯说是以后每年都到这儿来陪我堆雪人的,可是那年,那时的凤主将他接了过去,从那以后,我是想见洛涯,都有些难,再后来能见面了,洛涯却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是究竟哪里有不一样,我也不大能够说清。”

这种时候,夏初雪不知该说什么,要说安慰,实在没有必要,苏寂那种强烈的抗打击的心脏,如若伤到这个地步,绝非夏初雪这种水平的,就能够轻易解决得了的,夏初雪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闷声不语,等着苏寂吐苦水,她则是掏着耳朵听听,也就是可以的了。

“我死心了,”苏寂落寞的笑笑,有些语焉不详,声音里面,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不是我的,求的好难。”

失望的事,还能求求,绝望了的,也就算了。

夏初雪本是想要开口说出这话,只是见到苏寂青白的脸色,便是张不开口。

墨训说过什么来着,情天恨海啊,情天恨海。

直到夏初雪离开,火炭炉子仍旧烧得极旺,苏寂说了好多的话,她和洛涯儿时的事,洛涯为他做过的事,一直说到四暮沉沉,方才絮絮结语。

原来洛涯回到族中,便即找到苏寂,确实是认真的和苏寂谈了一谈,只是谈与不谈,结果都是一样,洛涯的核心意思就是,他对苏寂,没有一点男女情意,只是把她当成妹妹而已。

兜兜转转的绕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圈子,苏寂发现,原来最后,像火一样燃得炙烫的那个,不过只是她自己罢了,洛涯只在外圈看着,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看客。

哀莫大于心死,苏寂有点死心,只是喜欢洛涯太久,一时停不下来,没了这个念想,苏寂暂时有点惶惑,找不到光亮的出口,她需要时间,舔平伤口。

夏初雪回到幽冥的当天晚上,身子便就觉得有些泛冷,但她不想惹出麻烦,也就谁都没有告诉,第二天一早,起来照着镜子,便是见到脸上颜色十分绯红,像是抹了胭脂一般,伸手摸了一摸,觉得有些烫手,怕是昨天堆雪人的时候受了凉风,寒气侵入体内,只是夏初雪不想声张,谁也没有告诉,自己饭后吃了一点清热驱寒的药散,便就继续去整点处理事务,也是没谁发现。

到了晚饭时候,秋意来寻夏初雪商量事情,盯着夏初雪看了一会儿,觉察她是有些鼻塞声涩喉咙嘶哑,便是问了几句,夏初雪并不防着秋意多添是非,便就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岂料正巧有个鬼差走了进来,秋意正和夏初雪说着应吃的药,鬼差当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神色,出了正殿大门,赶忙跑去了雪兰殿中,将所知道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了堂耀知晓,于是不到半个时辰,当夏初雪回房小憩的片刻,便被堂耀堵在了房里。

那时在正殿当中,夏初雪见到那鬼差急匆匆了走了出去,便就知道他去告知堂耀,只是夏初雪也没法拦着,虽说只要她出言阻止,鬼差断然不敢再去,但是一旦事后被堂耀察觉,这殿中的所有鬼差,难免都会有所波及,堂耀这招也是厉害,能让夏初雪明明知道,也是不好约束。

既然事先有过约定,夏初雪这病,便就没了道理,再说布本就需要多加休息,堂耀压根就没想和夏初雪商量着办,将夏初雪弄到床上盖被睡觉,自己接手一应事务,开始坐镇司书正殿。

刚病的时候,夏初雪还能强自撑着,过问一下殿中的事务,但是病了两日,却是越发的沉重,每夜头上发着冷汗,头痛鼻塞,真叫一个好不难受,堂耀夜夜伴在夏初雪身边,但是为了夏初雪着想,却是傍晚从司书殿殿门离开,再有夏初雪院落中的院墙穿墙而过,进房照顾夏初雪。

堂耀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夏初雪身边也是没个丫鬟照拂,这次病得山倒地塌,一点力气也是没有,便就由着堂耀,乖乖吃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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