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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他和弘礼只不过表面祥和,林笑川心中并不真正乐于交好弘礼,而弘礼对事接物也都是一派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架势,实在也没什么好亲近的地方,可疏远归疏远,林笑川对弘礼的感觉,从来没有如此刻如此惊惧的时候,一丝丝的凉气,仿若蒸腾起如烟的绿雾,就如眼前的朱红毒粉一般,渗入周身的骨头缝中。

打了一个寒噤,林笑川快速的将碧髓的粉末放回到瓷瓶当中,依照原样将瓷瓶放定入木框,再盖上带着黄铜蟹的木板,重新铺好白棉铺盖,心事沉重的离开弘礼房中。

从幽冥司回到自己平日待得最多的药阁,林笑川这一路上走得极度缓慢,一会儿想起零夜温润如玉的笑颜,一会儿又想起弘礼房中的碧髓,眼前浮现着雪兽带着碧绿色瞳仁的眸子,忽然又想起零夜已经死了,据鬼差所说,是被天后宫中的一个仙娥所杀。

这么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林笑川脑子中飞闪而过,又接着紧紧的缠绕在他心间,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连出了司书殿门首时候,鬼差躬身和他招呼之声也没有听到,只是木然的抬脚离去,鬼差平日被他如此对待已经惯了,也并未在意,任由着林笑川离了司书殿而去。

各殿的殿王和鬼差都正当值,幽冥司中等待投胎转世的魂魄又不能随意私自进入大殿范围之内,因此林笑川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几个鬼影,走得颇为安静,可心中却实在不能平静,就如一锅滚热的沸水。

终于回了近两个月以来一直待着的药阁,可不同于平时在药阁中的安然平静,林笑川总是不能稳当的坐住,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拿在手里翻看,刚胡乱的看了两页,这才发现书竟然是倒着拿的。

既然已经没了心情,林笑川便将书扣在脸的上面,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歇上一会儿,可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伸手将脸上的书本扯了下来,斜向下抛在地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药阁后身是一座竹屋,竹屋无论是屋顶亦或门窗,都由碗口粗的竹子搭建而成,每根竹子通体翠绿,散发着草木的清新气味,竹屋与药阁不过相距数十步而已,林笑川走得匆忙着急,片刻也就到了屋子里面。

靠着竹屋南面墙壁,有三口竹子制成的箱子,林笑川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一一翻过三只竹箱,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从最末的一只竹箱中翻出一个肚大颈曲的药瓶,探手揣在怀中,也不收拾翻得一塌糊涂的竹箱,转身便走了出去。

因为回去药阁路上所想甚多,便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次林笑川心中拿定主意,因此也就无甚犹豫,走得一路迅疾,就差没有跑着前行,顷刻间便再次到了司书殿门首。

如今司书殿已经不是零夜掌管,林笑川在门首犹豫了一阵,要不要找个鬼差为他通禀一下,可是左顾右盼,竟然没有见到一个鬼差影子,想是殿内十六个鬼差,不是被打的爬不起来,便是正在照顾怕不起来的鬼差,竟然都没有一个鬼差,左等右等不能见到,也就只好走了进去。

穿厅过殿,林笑川走入后面院落,顺着走过两遍的路线一路走将下去,再次回到了夹在副司书和司书房舍间的客房,客房的房门并未关上,仍是敞着,林笑川将将走到房门前面,倒是听到客房中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要是换做稍微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鬼众,便是借给他们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走近房内一看,毕竟幽冥主平日极少和属下交谈,听到他说话的鬼差更是少到极限,往往不过是一个眼神,便将鬼差秒杀于无形当中,故而鬼差多数听到房内男子说话的声音,大多都会以为是幽冥主正在说话,或若有听过幽冥主声音的鬼差,知道不是幽冥主正在说话,但更是不敢进去,否则一旦幽冥主责问来者是谁,他们则是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林笑川在幽冥司中待了许久,自然是听过堂耀声音,这房中男子说话的声音甚是耳生,他十分专研口技听声之术,莫要说这把声音不是幽冥主发出,他在这幽冥司中,竟然并未听过。

若是他熟悉的声音,这房间他必定进去无疑,可既然他从未与这说话的男子谋面,这男子又是在身为女子的司书客房之内,林笑川便稍微有些迟疑,不知道是否应该即刻进去。

思量了半晌,林笑川虽然心中有话想与夏初雪叙谈,可仍旧不好抉择,便立在在房门外凝步不前。

“外面的,请进吧,”一把疏朗清润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似乎正是对着林笑川所说,林笑川犹怕弄错,放眼环顾四周,并未见到身旁有他者出现,这才迈步走进客房当中。

一进了客房,林笑川便在心中暗笑自己顾虑太多,客房中没有司书半点影子,只有一个鹅黄色衣衫的男子坐在桌案靠背椅上,腿上立着雪兽,男子的两手扶着雪兽两只前爪,看样子竟然好像是在训练雪兽如何直立走路。

林笑川并未多想,不见夏初雪,便随口问那男子:“你是谁?司书又是在哪里?”

“我们又不认识,我凭什么告诉你?”男子一双好看的眼眸闪着亮丽的光泽,在碎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浓淡间俊朗爽然,脸上容色如皎月莹润,又是如日之升。

在整个幽冥司中,除了幽冥主堂耀,林笑川还从未见过如此夺目的男子,他也不能想象,这样风神俊秀的男子,怎么说出话来,竟是一副地痞无赖的嘴脸,倒是很有些像幽冥主那天上地下极品难寻的六叔。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林笑川愣是没有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顶顶好看的男子,究竟有哪点和墨训长得相像,本来以为这男子会和那位恒君有些血缘关系,可用专业的角度来看,竟是很难看出一点相似的地方。

外门门枢吱呀一响,花厅的长窗随风而开,一个白影从半月形厅门走入厅内,对着厅中主座的雕花靠背扶手椅躬身行礼,神色间颇为恭谨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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