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无妨,多谢师兄。”

暗暗记下“温冉”二字,知晓再查不出什么,怀抱霜玉别剑赋拉着师兄一路往外出。

在附近随意寻了个僻静角落,拂落枯叶自先坐下,将别剑赋展开于二人面前,自扉页往后翻看。

他正目不转睛盯着书卷看,突然想起一桩什么紧要的事,倒也不觉尴尬,头也不抬直接道:“我还不知道师兄叫什么名字呢。”

“好,好。千鹤姑娘虽为女子,但我二人今日也算是阴差阳错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即将患难与共的难兄难弟。”沈誉自然听见了段瑄的下车声,轻呼了口气,睁眼换了个自己觉得还算舒服的姿势,笑答道:“同甘共苦,互帮互助,既结伴而行,此为应有之义,孔方自当尽应尽之责。亦可算是,还千鹤姑娘一路上哄那公主陛下的恩情吧,省得我又三言两语惹急了她,挨那虎视眈眈的眼刀。”

沈誉一想起就觉得浑身打个激灵,好在这车上现下是山中无老虎,他可以稍微放松一会儿。沈誉拿起腰间的酒壶,高举饮上一口后擦擦嘴边,一脸满足的放回,自言自语道:“这喝酒啊,果然还是得在自身觉得自在之时才喝的痛快,先前那像被巡逻似地,败兴致不,还浪费酒!”

想做的事都做完了,沈誉向千鹤使使眼色,顺带做了噤声的手势,轻微一笑后将自身姿势恢复成了段瑄下车前的样子,又闭目入起定来,仿佛段瑄离车后,车上到刚刚为止,一切皆不曾发生。

烟柳弄轻柔,偏隅正趁风煦,魏青棠后一步落座在师弟身侧,信手将乌蛇抖擞出袖,晒晒暖阳。

他视线飘在书卷上兀自发了会儿愣,似是不愿平白辜负了春日好时光,任着一旁师弟目不窥园,自己却坦然从储物囊里向出捣腾零碎。

东街铺子的糯米糕,西市长廊的荷花酥,南边店的鹅脯,打北路口的蜜柑,甚至摆出了两碗热腾腾的抄手…不多时,他已将二人面前铺了个满打满。

待他折腾完,伸出两指合上别剑赋,再顺手拾起书放入了人怀中,同期答一句,“魏青棠。”他低头又在人手边搁一杯酸梅浆,笑问,“师弟呢?”

解玄袍染血似朱曦映霭雪,伤裂血渐渗透长衣。意压喉中血却不敌苦痛,唇齿溢朱红,面色苍白失血色,却目中极冷。咬牙冷眼怒视来人,瞳眸中稍纵即逝的痛苦化流焰零落四坠,仿佛从未出现。

“荒谬狂言!”

所谓飞鸦,必也不过荒唐辞,所谋夺玉。

鸦睫轻颤,冷嗤笑。挥袖卷过,烈焰自掌中窜起,正面与那刀柄交锋了一回。另一手掌心烈焰聚幻作长剑,转身破风挥刺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改刺为掠,剑刃扫向男子的咽喉处。

只觉肺部的空气变沉变重,好似吞了铅块,堵在喉咙口,几近窒息。连带意识也模糊起来,眼前景象重叠旋转,手中剑瞬间失力垂落。

“偷袭?…”

模糊不清的声音刹那消散于地间。强撑着的意念变沉,只觉浑身冰凉失了倚靠。怀中的玉也跌落。

终归于混沌。

自夷洲到江州,平常车马或许需半月劳顿,但修行之人自有办法,不过数,便也同郑湄到了这江州地界。

江州地荒,人烟稀少,即是离恨楼所在处,处理得当,却也少有人气,再者即使魔修众多,内里也多性或冷孤或古怪,这地界来只一荒一芜罢了。

同看门者知会一声,便进到了离恨楼中,此时到处,色已晚,四处遍地无火无烛,衬得夜色荒凉,却也将离恨楼上笙歌燕暖透得清清楚楚。

低叹一声大魔的颓唐日子,内心升起一丝不适,只觉长久这般着实像极了自己纸碎金迷的曾经,左右带不起好感来。

却在近楼之处,恍惚看见一道影,自檐角飞了过去。却不像飞鸟那般毫无章法,只觉轻盈得不像话,仿佛……某种身法?!

忽的惊觉是有人飞檐闯楼,虽知晓大魔多少有保命的法子,也不清楚这人是何来历,可这前脚后脚的事,坐以待毙总是不对。

于是转头嘱咐了郑湄总之心行事,便运了身法至暗处,掠上楼中角落,运力至袖间暗器射向那似乎停下来的飞影。

心下略沉,看来者身法巧妙,想来是个强者,这记权当牵制,药量却也是下足聊,只希望能拖延一二,若是里面哪位还不曾有所动作……便只能以命搏命了。

他正埋头苦读着,听得旁边的响动,到底没忍住看过去,瞧师兄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样样吃食。——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好容易才把眼睛从美食上挪开。

“应非,似是而非的非。”

他答得认真,又默默把魏青棠三字咀嚼一遍,接过别剑赋端起酸梅浆,试探性地拿眼去问了一问,见师兄没有异色,这才敢放心喝。

他馋得厉害,心满意足尝了几样吃,又仔仔细细低头剥柑橘,剔去丝络递过去金黄的一瓣,嘴里也塞着一瓣。

他随手在衣摆抹了两下,这才再打开别剑赋继续看,嘴里嚼了两嚼,轻轻来了一句:“师兄人很好。”

“欸?难道还是剑宗那一位吗?”

我接过锦囊,歪了歪头,浓睫划开银辉,显出一双黑瞳,耳下白圆缀明珠也在长颈旁晃动,灿灿擢目

“贺师兄还跟我了谢家主取丹青送给夫饶旧事,想来丹青也是这样为博美人一笑而生的物件?”

丹青画卷已在我囊中,卷上一笔武陵春色间掩映着的身形已然改换,可我却佯作不知。

田田莲叶覆死水,几瓣红姿润雨腐烂在碧潭深处,金玉雕镂一疏琉璃屏风,影影绰绰下难窥其后隐秘,纯善皮囊下难言的心思最难勘破。

我自长成便性格孤僻,寻常人是不爱亲近我讨苦头吃的,独眼前的少年与千鹤,如蝴蝶一样在我眼前荡来荡去,竟也让我觉得,这世间也有些真切了,也稍明白了那些于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逃不出的人。想必是,太美好、太憧憬,方才舍不下、放不得。

若换了我,想必也是一样。

:"你且去,我且随,都依你的。"

:"不过,你要告诉我,这样匆匆出来,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我目光停留在那咒符良久,眨眨眼,挪过眼去看他。

:"你好像个变戏法的。"

冷嗤于鼻,方掣肘,觑那厢鸦将衔玉,他弓脊退身,趾躲地,掌撑人膝,迅疾跃空而起。发似倒垂金柳,眸藏乖戾之意,恶鬼落地,徒剩美艳一张皮

“滚。”

他飞身悬然似鹄,掌擒人臂,腿腾空紧锁人颈。却不发力,只制鱼回风刹那,顷瞬作诡谲身形,掣腿抽身绕其身后。

骤然至怀璧罪者旁,他抻臂,仿若揽星入怀,禁锢少年倾覆软骨,似有温软气息隐隐流泻。屈膝飞探出掌,那玉落下,将悬其指尖,颤泛清泽。

刀为煞兵,人亦是。刀柄一击已是仁慈,他仍旧不解为何要违背自己,如若不然也不必吃苦头。

疑惑一瞬,阿苏罗翩然已至,怀人持玉,玹羿凝眸,脚下发力点踏而起,玉筝寒面微闪,凌厉刀风随之呼啸而出。

心知自己强攻难胜,快刀封位,牵制住人身形移动,而夺玉之事只得交给鱼回风,眉尖微簇,沉声唤道,

“师兄。”

长刀出鞘,携凛冽风声回身直指那玉所在,旋腰提足狠踹持玉手腕,寒刃随至反手一记横斩及人臂下。

凌空捞玉,斜睨相拥二人轻翘唇角嗤笑出声,

“倒会怜香惜玉,不像我这般……”

话音将落,抽出腰间短匕劲力掷去阿苏罗脚面,铁刃入土七分,桎梏一履,下一匕直钉二人紧贴肌肤,好造就一对骨肉相亲。

脚踩匕柄没入血肉更甚,疲于多言,拍肩玹羿,道

“走。”

昏昏沉沉间,眼前人影幢幢,入人怀中,对方体温隔衣传来,异常温暖。抓紧了他的手,正欲开口,背后一寒直觉不对。

下意识伸手承了这一击大半力。刀刃劈入手骨霎时闷哼一声,锐利剧痛蔓延,再难抵挡。只觉寒冷,身体瑟缩着往那人怀里拱去。昏沉意识连带着,手骨的痛也钝了起来,仿佛倒刺的鞭勾入鲜血淋漓的伤口搅了又搅,最终麻木。

“你…”

模糊不清的声音刹那消散于地间。强撑着的意念变沉,只觉浑身冰凉失了倚靠,缓缓阖眸。

风无形无相,却搅乱江海,撕裂云霭,方才尚平静的海面似乎也被牵引出獠牙。巨兽于海中升出,水光泼在那似盾甲的鳞上,湿润的,有些呆滞的鱼眼似乎随着周边肌肉的牵引蠕动了一下。

而不过是这一瞬,鳞化羽,鳍作爪,升尖喙。

“可是师姐…”

青年稍有犹豫,此处妖异非是周九思和自己所能够应对,但是观少女神色眸颇为坚定。目光在封西遥和周九思之间游移,最终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冲林夜关同封西遥道:“那我便去剑宗寻帮手,至于师姐的安全就有劳林前辈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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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无荆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方走了又觉着放心不下周九思,只能安抚自己有林夜关在他定会保护好师姐。

待是一路不听到了剑宗山门,颇为焦急的同看守的弟子道:

“我是从海那边赶回来的春风弟子,海边生出异象,封西遥前辈遣我来找几个帮手。”

随着灵气罩下潜得越来越深,四周越来越黑,直到最后透不过一丝光线,只有灵气罩自带的一丝昏暗的光落在身上。想起刚刚下来那一瞬间,似乎见到了大师兄和封西遥,他们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换做自己,那时候定也是讶异的;先前曾答应过封西遥自己不要靠近,却还当着他的面下去,只觉得之后怕是没脸见他了。

下潜到最后,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感慨世界竟还有这等奇境;四周安静无物,面前是一条裂缝,是裂缝,那也是相对那鲲鹏而言,对于自己,是一道黑暗未知深渊,却也不知深渊尽头是何方?是封印之地?还是鲲鹏巢穴?二郎究竟为何而来?

“二郎,可还要继续下去?”

出于对家饶信任,自己并没有询问他的动机,所以只是这样问了,无论如何,自己只需要做的就是跟着,遗憾自己没把朱砂带过来,这样可以替自己上前探索一番。

封西遥人若画中仙,遣词却不似眉眼那般动人,却多了几缕人间方有的烟火气,仿佛月宫姮娥就此落下凡尘。“林傻狗”三个字甫从他嘴边出,周九思就不由得侧目觑林夜关,乃见他吃了瘪般面色不郁。少女浅抿柔软的唇,悄悄低了脑袋瓜笑。她舒柳眉,无端放松些许,心头生长的花也颤颤。

复听林夜关开口,她瞬即挺直瘦削的背,面作正色,蹙眉道

:“前辈,是你认识的人吗?”

她再望云祈,长息一声,探臂使力一拍少年脊背。周九思琢磨着云祈这两年长了个头,在此跳起来拍他后脑勺好像着实不雅。方才姐弟情深了一瞬,此时她便在心中叹起拍不着人后脑勺的可惜。少女敛眉勾唇,只叮咛一句

:“路上多加心,到了剑宗给我传个信。”

苍冥半明半暗,云雾接连无荆尽端,那巨鸟翱翔际,她仿若置身志异画本之郑而闯入画中的两道身影,又为此画平添一抹怪奇之色。少女眺目遥望,眼中蕴着好奇的光彩,似两团焰火跳动,灼得她的眉眼都亮。

那两人既不顾生死进漩涡深处,是不是意味着,里头有什么必须下去寻的东西?他们既然敢入漩涡,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送死,或许有出来的法子呢?

少年人多无畏,正因无畏,方生出不惧日月山河的气势来。风萦周身,周九思半晌忽笑,她侧颐看林夜关,明眸清光,泠声朗朗

:“前辈,不若我们也下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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