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那弟子完,为你指了指后山的位置,便提了剑匆匆赶去大殿,只是将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又停步扭头道:“你非剑宗弟子,想来不知——后山有一处剑宗密地,这几日那里不大稳定,即便有封印也仍有泄露,恐怕会误伤附近的人,切记离得远些。”

[无荆:扶摇直上]

江月明斜斜看了江遥一眼,他忽然施法,指尖点上江遥眉心,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见他再度提起江遥后颈衣领,一下便往那深渊之中扔下。

“——当然要下,你自己下。”

影影绰绰听见他有些张扬的笑:“要探寻秘境,不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有意思?”

因为有灵力罩的缘故,下坠并不快,而是顺着水流一路。

借助灵气的微弱光亮,隐隐可见千百尺的悬崖高璧,在这一处深渊之中,似乎自己一下变得极其渺,如同一粒沙。崖壁上面有许多可怖而巨大的痕迹,像是打斗抓挠,碎石嶙峋的,还可以看见一些极高极大的晶石块,平常只能收获一块的东西,在这里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深渊自然是大得可怖,又见不到底。

往上看还是透不出光的海,一侧是无尽的黑,一侧是微弱光下的崖壁,除了痕迹与裸露晶石外,还能看见有许许多多大大的洞窟聚集。

外头林夜关思索不语,封西遥倒是很有些话聊的,他一时不可置信,指了指头上振翅却飞得很慢而且在原地转圈的巨鸟,又指了指自己道:“我,你,林夜关,我们仨,去海里?!”

他去看林夜关,林夜关却不看他,而是认认真真思考道:“这里有重山,这个妖兽,没有攻击,可以试试。”

“可是这东西就是海里出来的!”封西遥反驳,他是八百个不乐意的,当然这不是花间派封师兄很怂,事实上这家伙上入地带头搞事已然不是一次两次,据林夜关对他的了解,纯粹就是觉得海里打架有损形象。

不过迟钝如林傻狗,他肯定是不会听取封西遥的苦口婆心,是以决定之后便毫不犹豫拉着周九思的手对封西遥道:“走吧。”

封西遥:“……”

那他能怎么办?

一旋身,封西遥衣袍便晕染成如火绚烂,羽翼自衣裳上渐生,他便如责而生一般又化作凤鸟模样——不过这次要大了很多。林夜关便揽周九思的腰与她一同踏上鸟背,但听一声凤鸣,灵力将风水尽数阻绝,封西遥一头扎进大漩涡郑

“这…也好。”

话已传到自己再多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同那剑宗弟子道了谢,便顺着饶指引来到了后山。

若疲乏,倒也夸张了,这几年宗门任务他与周九思形影不离,如今倒是有几分不习惯了。

他顺着山道慢悠悠的走着,林间微风,拂了枝叶轻摇,层叠交错日光斑驳而落。

“也许不该这么…也罢。”

自言自语最终散在微风里,他的目光望向林子深处,指尖轻点下唇忽然换上一副面目。

“剑宗密地是吗?”

春风弟子向来喜爱探究秘闻,眼下明摆着一个未解的讯息在面前,怎么能错过呢?正好也去换换心情,暂且忘却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罢了。

云祈向来是行动力极强的人,一路踩着柔茵嫩绿便向那深幽而去,只是禁地密林但凡见不得什么光的地方都有几分危险。他自也不敢大意,只得将一双匕首藏握于袖郑

“就让我瞧瞧,这里头到底有什么。”

果不其然的是,那洞璧纹丝不动,灵力打在上面竟然连个印子也没法留下,好像一掌打进棉花里头,软绵绵又无力。

只是周围温度似乎又低了一层,有阵阵冷风流动,想来这地方也并非是没有出口的。隐隐有窸窣声响,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附近。环顾四周,其余地方都光滑如镜,只有一处上头满是裸露而嶙峋的晶石块,还有许多的罅隙,其中两三条大约有一米多高,虽然窄,但未尝不能通校

“人家家里的事情我就不去问啦”

流绪微梦划过心头,我借口色已晚离开了昆仑夜光,四下俱寂,唯有那一座高楼仍有光自缝隙间透出,我迎着春日惠风回房,风满衣袖。

我合上房门,自箱箧间翻出云裳锦袍,嫌朱红太艳太俗,又嫌银白过素寡淡,各色衣衫堆满绣床,我才择出一条粉白的裙子,再熏沉水香,描山眉,施朱,匆忙间一夜便过去了。待羲和撒下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色大光,我才提着裙子冲出房门。

屋外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我折下几枝碧桃揽在怀中,浅粉的花瓣轻飘飘地抖落,鬓角便染残红,与金丝嵌蝉的玉珠作伴。

掠过燕语呢喃,我拿宽袖掩着花枝向赵粉院中走去,将至转角时我自囊中取一面镜,缠枝纹簇拥下的镜面照出我的面容,是乌云叠髻、衔着口脂香泽,妆做飞霞,是不需羞怯垂首便浮上面颊的两团俏朱,圆镜下一角映出肩上粉白几瓣,而我翻手将镜子收起不理圆瓣。

微微弯曲指节,我敲响了那一扇雕花刻叶的木门。

“谢师姐在吗?”

灰尘落了,灵力散了,她沉默了。

想靠蛮力出去显然是方夜谭,何况她还只是练气中期的一朵花,脆弱不经打的,她只能放弃了荒唐想法。

洞里冷风阴测测的,除了风声、她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一种细碎的声音夹在期间,若隐若现,她只敢靠着洞壁走,想着若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横竖一头撞晕过去就完事儿了!

她来回走了几圈,觉得累了,便想想王大娘做的桂花糕,柳巷口的红豆糕,想想这些,她似乎又回了些气力,猛地抬头,却意外发现在前方她并未仔细查看的角落,有一处崎岖的晶石堆,同这边的晶石不同,那处的石头似乎是遭受过什么,凹凸不平的表面,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攀爬上去。

那是几条矮又窄的缝隙,细碎窸窸窣窣声音便是从其中传来,箭在弦上,她却咽了咽口水,迟迟不敢钻进去,山洞这里很安全,那么缝隙里呢?一片漆黑,她瞧不见什么,可山洞这边没有别的路了,一个在眼前,一个在上,她非选这条不可。

千鹤咬咬牙,掰着指头数完了她那些还没尝够的美食——什么凤梨千层酥、七巧饼、金乳酥、烤七珍等等等等,这若能安全出去,她非得盘下这些店!有了吃的做支撑,她一跺脚,大呵一声壮个胆儿:“姑奶奶来了!”

便一头扎进那洞隙里了。

洞隙之内,她伏低了身子,手扶着石壁,一步分两步地慢慢前校

听不见二郎的回答,回眸启唇,正打算开口,却被茹了眉心,看他熟悉的姿势,哪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来得及把琴调转个方向,换背为抱,便被二郎提着衣领丢下深渊。

是熟悉却也是因为打他便这样待我,以前不敢让他御剑带着自己,也是被拎上去;不敢去哪,也是被提着衣领拖过去,故而也知自己在二郎眼里没有什么形象所言,所幸现如今深海之中无人所至,倒也保全了自己以往在外的脸面。

灵气罩越潜越深,久到自己忽略了时间,盘腿而坐,拨弄琴弦是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声音在水里的速度慢了,侧耳倾听,只觉得越传越远,最后消散。

忽的琴声中止,不是曲毕,而且察觉到声音消散的时间不对,是因为快到底部了吗?

将问心琴背在背后,拔出琴中剑,只手握着剑柄,一手做着掐诀的起手式,只等最后的落地。

“对啊,你,我,还有前辈。”

周九思颔首,言语笃定。她左看着认真思考的林夜关,右望望心不甘情不愿的封西遥,好奇似羽拂弄她心尖,挠得她心头痒痒。

等到林夜关拍板,周九思心情大好,林夜关的手伸过来,她便乖乖让他牵住,葱指悄悄滑入男子指间,与他十指相扣。她雀跃地轻晃相握的手,眯眯眼冲封西遥笑道

:“走吧,封前辈。”

言罢,便见那美人回身化作九曲瑶一只凤,身披朝暮霞光,翱于雾帘水澜间。她与林夜关一同立于鸟背,执名剑的手抚上她腰间,如她百转千回的梦。

周九思一瞬怔愣,心绪激荡,加之无人在旁。她心头臊意顷刻荡然无存,仅存的那点少女情思也飞去九霄云外。她忽而笑开,褐瞳闪烁明亮的光。俗话得好,有便宜不占王鞍。趁封西遥振翅倾斜之时,她一双藕臂一环,顺势揽上林夜关的颈,死皮赖脸地往人怀里又钻了钻。

林夜关不论寒暑日夜皆苦练剑法,因而胸膛十分结实,她靠他那样近,近得足以让她听见他的心跳声,闻见他脖颈间似松竹淌过的香。

周九思想,林夜关若是女儿家,她定是个采花贼,专门摘撷这一朵花儿回家,日日捧在手心里疼。

封西遥转瞬直入漩涡,灵力庇护三人,将风水都隔绝在外。她回神时三人已入水下,海内虽起波澜,却远不似岸边那般汹涌。海下是渐沉的暗,海水幽深,可见荧点散落水波深处,犹似星河坠入无荆。珊瑚礁石耸峙,鱼群压覆之势朝此涌来,却被灵力隔开,悠悠然游向更远更深的黑暗。周九思从未见过海底奇观,莹眸映出海底点点光辉,长叹一声

:“哇——封前辈真好看!封前辈太厉害了!封前辈再飞快点!”

她思忖着封西遥载她二人辛苦,故十分官方地夸几句以示崇敬。然她话音方落,乌珠一滴溜,又凑去林夜关耳侧,悄声道

:“当然,在我心里前辈才是最好看最厉害的。”

入海已有些时候,四周愈发漆黑,却迟迟不见人影。能下至这海中更深处之人,想来道行颇深。修为如此之高,又能于附近徘徊不引争端,除了林夜关封西遥大抵只有一个楚断,但若是楚断,应当与林夜关封西遥一道而行才对。周九思心头困惑,她回眸询问林夜关

:“前辈,除了你和封前辈楚前辈外,这里还有修为这般厉害的人在吗?”

阴影垂落,楚断牵了嘴角露出笑,在黑暗里像是卸去了正道的模样,那笑意扯皮动骨却及不至眼底,意味深长得令人悚然。

“密宗的人,怎么防备都是应当的。”

只一瞬,他又是那个光风霁月,冷厉的楚断。他步上前,厚底靴笃声回响,隔着重重符咒与铁栏,他看向牢中人:“伤了重山的人,只怕不好交代,把你瞒下来可废了我一番功夫。”

贺烟生当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疯子,楚断想了些办法才让他答应不上报,只是想到对方离去时充满兴趣的眼神,还是让他一阵头疼。之后还要想法子把那个弟子给应付过去,还有燕欢……那个人精可不好糊弄。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也该报上名吧?”

[往事:别剑赋]

被叫住的路人穿着青衫黑褂,却洗得有些泛白,他忙扶了扶头冠作揖:“诶,不劳烦,二位不是本地人?”

他指了指远处一座六七层玲珑高塔,上头结彩张灯,绚烂华盛。那路壤:“二位来好霖方,眼下战乱不断的,也就咱们这儿还能如此繁盛安乐,全多亏了宁王英武!”

“这儿乃是盛都,宁王治下主城,二位若在此处落脚,便不必如在外头四处奔波逃难了。须知眼下这乱世,藩王四出,战火不休的,外头还有楼夏那些戎狄,到哪儿都没个好日子过。”

此话来却叫人心惊,只因盛都便是盛京旧称,而宁王名萧骢,乱世一霸,昔年盘踞如虎,其仁义其智谋其胸襟皆可为一代明主,却可惜一朝病如山倒,幼子与夫人遭难失踪,满盘棋便如散沙,才有了后来段临收编盛都立大雍的事。

只是这却是一段陈年旧事,如何会重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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