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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城光阴

这个中午,林峰坐在沙发上,恹恹欲睡,看着炕上午休的父亲,一瞬间,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堆积如雪,额头也空阔了,皱纹在暖暖的阳光下,细密地交织交错着,刻上了日复一日的辛苦。

是啊,父亲这多半辈子辛苦,无论吃什么,无论喝什么,无论多么不容易,无论多大的难事愁事,在这短暂的午休时光里,他是那么幸福安闲,那么容易知足。

林峰也敏感地注意到,母亲的脚步蹒跚了,她的眉头系着淡淡的愁云,这愁云是因为自己在外工作,不在她老人家身边,汇聚过来的吗?如今,父母生活中的琐事,自己都不能帮上忙了。

那天,林峰想去帮家里换一罐煤气。父亲推三阻四说,那煤气罐躺下还可以做几顿饭呢。再说了,你也不熟悉路,不知道跟煤气站的人怎么说,我去了,就能拎回一罐更沉的,能多用几天。

林峰心头的酸楚越汇聚越多,他觉得有些愧对父母,而父母对孩子从来不是横加干涉,总是给他们更多空间和自由,许多事情都是点到为止。

林峰也深恋着故乡。故乡盛满了林峰的记忆,那些街街巷巷都是直通记忆的河道,无论走到哪里,都如一根敏感的神经,输送来不一样的电波。有的电波带来轻松畅快,有的电波带来温馨回忆,有的电波带来酸楚无奈。

小县城的高楼越来越多,城镇平房改造一步步缩小了带家属院拽的区域。那些林立在白瓦屋顶边的电视接收天线,被买废铁的人一根一根放倒,掏上十几块钱,倒几次手,腰包鼓起来,最终又回到火红的钢炉之中。

如果能在小县城久居,就可以手拿相机记载这些历史的变迁,就可以在变迁中慢慢适应小城的节奏。而如今,每次从异乡回来,故乡的变化就让他感觉有些突兀,有些跟不上步伐。

首先让林峰感觉有些不适应的是,那条穿越县城的西大河被风驰电掣的翻斗车填平了,那悠悠河水承载的记忆浪花也就被厚厚的黄土埋葬,了无踪影了。

沿河两岸的树木也不知了去向,两岸的稻田如今高楼林立,于是,原来的河道也就随之成了街道,两边的树木也就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的路灯杆。

越来越多的沟渠成为了街道,越来越多的稻田版块成为了一爿爿楼区,小县城越来越像整容过后的城市,高楼,商铺,汽车,人群,噪声,城市的烦躁综合症也越来越明显地爬上小县城的额头。

那些曾经的透明的小县城记忆,被一层层城市的尘埃覆盖。以往,从中学通往南边的汽车站,要经过这样一段路段,公路两边都是水泽,水面粼粼波光闪耀,波光里羽毛洁白的鹅鸭成群浮动,不时头朝下扎,屁股倒立在水面,在水中觅食。

水泽中间,有凸出的一块平地,一大群鹅或者鸭子游累了,就到平地上晒太阳,聚群鸣叫。那块凸出水面的小岛,人们没法涉水而至,鸭子们就休息得悠闲惬意。

一大群鸭子又去戏水了,平地上就遗留下几枚鸭蛋,诱惑着路上行人的目光。

后来,这片水泽也被填平了,盖上了楼房,那群洁白的鸭子也不知了去向,或许就成为了餐桌上的美味绝版了。

小县城的东边也有一条南北方向的沟渠,沟渠两岸芦苇密植,白杨高耸,河水清清,荷叶田田,夏季,好多小朋友在河水里游泳,一河清水向南流,盛载着童稚的无忧无虑的欢笑声。

河流是怎么死亡的?河流不是死于干涸,就是亡于被掩埋,被污染。

小县城里,逐渐,逐渐,也出现了城市里的村庄,高楼大厦之间,有一些还没有平房改造的家属区,凹陷在城市楼群之中,与整体格格不入,又保持着暂时的存在。

这城市里的村庄,这一处低洼的小院家属区,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存在而焦灼,而有某种危机感,即便存在,已经实实在在失去了往日的恬静,失去了往日的风情味道。

小县城的街头巷尾,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了,街道上的电动车速度与危险并驾齐驱,拉动了城市步伐节奏。城市成为了匆忙和浮躁的代名词,成为了文明殉葬者。

城市的浮躁,就像枝头的蝉声,是喧闹而浮躁的。往日往时,午休的时光里,那些蝉声是彰显宁静的,禅噪林愈静。没有了蝉的鼓噪,反而午休时光,感觉缺失了些什么,甚至有些不适应。

林峰留恋着这座小县城,而小县城每天都在美容整容,他怕赶不上小县城改变的节奏,倏然就丢失了对小县城的美好记忆,还有美好记忆给他带来的亲切感、安全感、偎依感。

从内心来说,无论小县城成为什么模样,都不会改变林峰对它的血脉情感,这种情感深深融入了林峰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每一根发丝。哪里好,也不如故乡。

小县城南,那条高大白杨林立岸头的洪水渠,如今也成为了平地下的排污渠,洪水渠里,一条铁索相连摆渡的小木船,游荡水面。也成为了记忆里的旧时光。

林峰小学时候,曾经和几个同学到洪水渠去摆渡,纯粹是为了玩耍。从河岸北头出发,在摇椅晃的小船里,既颠簸又兴奋,河水湍急,几个同学拉拽着铁索,身下的小船就到了河南岸,乐趣悠悠。

洪水渠南岸是绿绿的稻田,稻田边的小沟渠里,有鳝鱼、鲫鱼,有蜻蜓、蝴蝶,有悠悠的清水,和密植的蒲草。更有童年追逐的笑声,玩耍的乐趣。

几个同学甩掉衣服,跳进河水里洗澡,玩了一中午,怕老师用手指甲盖在胳膊上划出白色痕迹,受到批评和体罚,就在中午上学前,在上学路上小跑一段时间,等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顺着胳膊淌下来,那些河水里游泳的作案痕迹也就被销毁了。

老师也不是白给的,更不是白吃闲饭的,在胳膊上划不出痕迹,也能从头发上明察秋毫出一些蛛丝马迹,或者从脖子的水锈上,看出端倪。老师毕竟是老师,只要怀疑,就有办法,“胖子,中午看见你从洪水渠那里过来的呀,干啥去了呀?”

说完这句话,这下就可以察言观色探虚实了。若是胖子一头不解,或是一头迷惑,或是一头雾水,也就算了,也就罢了。若是胖子躲躲闪闪,驴唇不对马嘴想撒谎,还在心里乱编乱改,定会被老师透视出真伪,查明虚实。接下来,就是到教室外,到太阳地下,接着冒汗。

林峰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喜欢兑些糖醋水,盛在塑料瓶里,然后用一根中空的塑料编绳放在嘴巴里吸,那塑料编绳很细,中间的小孔就更细,不像现在的饮料吸管,喝着过瘾。而用塑料编绳做吸管,也是为了让那不多的糖醋水,喝得更长久些。

有一个顽皮的同伴儿,因为羡慕,就抢了林峰的塑料编绳,林峰拿他没办法,就到老师那里告状。在林峰眼里和心里,本来是件很大很大的事,老师却只是淡然一笑,说,“没事,逗着玩呢。”就又和别的同学说别的事情。

林峰心头有种莫大的失落感,原以为老师就是解决学生的一切事情的救世主,没有想到老师竟会如此不拿自己的大事当事,于是,就心生埋怨,觉得这个呲着板牙的老师,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

那时候,吃面包可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能吃的上的,是学生中最洋气的最高级的学生才吃的。天气不好的时候,家里也没有伞,林峰母亲就烙饼给林峰带到学校。林峰看到人家同学吃面包,就不好意思拿出大饼来吃,怕同学笑话,怕同学瞧不起。于是,就会饿一顿,晚上放学再把大饼给回家。

学校门口,经常有个穿红裤子,大大眼睛,头发波浪的年轻女孩儿卖瓜子,女孩儿的红裤子紧紧包裹着屁股和大腿,皮肤白皙,黑色高跟鞋露出的脚面丰腴白嫩。

有早熟的男孩子就常去女孩那里买瓜子,顺便搭讪几句,也真够早熟的,才上小学的男孩子,就眼睛盯着人家的敏感部位不放。那女孩儿大眼睛笑起来会说话,撩拨一下大波浪长发,就像是撩拨一下男孩子的心。

怎么会呢?怎么小学生对漂亮女孩儿就有了朦朦胧胧的好感呢?岂不是早熟之中的早熟?

林峰印象最深的是,班里有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孩子,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看人的时候,带着刁钻。林峰订了少年报,老师说暑假的时候,订少年报的同学可以找她领,因为她妈妈在学校当老师,暑假值班包括领报纸的事情都归她管。找她女儿,也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林峰特别喜欢看少年报,暑期找不到白眼仁雀斑女孩,就急了一个暑假,等开学了,人家就给了林峰两张报纸。林峰怎么追着要,人家也不再搭理他。后来,林峰对白眼仁雀斑的人,就有了刁钻印象,也就有了距离感疏远感。

而林峰对一个大大眼睛,经常参加文艺演出的女孩子,印象就特别好,那女孩经常参加小县城的大型文艺演出,打扮得漂漂亮亮,到舞台上报幕,大大方方,美丽活泼。她还向林峰借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人书,她看林峰的眼神也是放着光彩的,总喜欢和林峰说话。林峰也常在上课时思绪万千。可惜,后来,漂亮女孩子全家搬到了省城,让林峰心头空落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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