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烟雨蒙蒙

林峰一直没有得到苹苹的消息，在家待着也心头百无聊赖，百思不得其解，苹苹到底去了哪里呢？晚上去，苹苹家窗口也是一片漆黑，黑洞一般。跟邻居打听，邻居说好久没有见到苹苹和她的家人了。

林峰心想：如果没有这个人也好，却偏偏有这样一个人，寻她无影，找她不见。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啊？芝麻小的事，放大成狗熊。真让人无可奈何，难道就真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了吗？

这样，回家就成了纠结的事情，这是林峰未曾料想到的。来的时候，期待值太高，把结果设想得太美好。谁又会料想到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呢？

林峰有苦难言，只好对家人说，苹苹去了一个远方亲戚家串亲戚去了。家人也就不再说什么问什么了。林峰在享受和一家人团聚之乐时，想起苹苹，又心头一凉。

若是心头无闲事，便是人间好时节。可是，这哪里是闲事啊，纯纯粹粹的正事，纯纯粹粹的烦心事。这个假期，林峰心头如压着一块石头，喉头如堵着一个桃核。

心里有事，林峰就又想起了王妮的好。她若在，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烦愁呢？撞到了排球网，撞了个满脸开花，心里也是幸福的，心里也抖着花束。

林峰就抽了一个上午到了王妮墓前，来给王妮烧纸，一片片纸钱成了黑灰，烧着烧着，林峰眼圈就热热地落下了泪来，如果有王妮和一家人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林峰在街头看见了王妮喜欢吃的绵苹果，心头就是痛。她曾经是那么爱吃绵苹果，而林峰喜欢吃脆苹果。王妮给林峰买过多次脆苹果，而林峰没有给王妮买过一次绵苹果。

都说人心换人心，王妮用细心呵护换回来的是林峰的粗心，换回来林峰无尽的悔痛。

林峰看到一家家商铺欢天喜地新开张，就想起和王妮一起筹划开书店的美好日子。那个时候，林峰有什么想实现的，王妮都会点头答应，并全心全力地出主意，想办法，成为林峰的后盾。那些日子，林峰就像打鸡血一样，操持书店，后来终因学校有规定，不让教师操持第二职业，而告终。

林峰看到别人一家三口逛街，就羡慕人家，就想起和王妮逛街的日子。林峰总是耐心地等她挑选衣服，或者针织品，或者小饰品。王妮选中一样可心的商品，总是幸福满满。

她是那样容易知足，而苹苹呢？总是在挑剔，挑剔，挑剔。虽然林峰把这种挑剔当成在乎，也是自己安慰自己，自己解脱自己。想起她的那些话，想起她的那些事，林峰心头就无法释怀。

那个时候，有多少人羡慕自己和王妮呀，经常走在街头，走在小巷，走在春风里，走在秋叶上。小街，小巷，一辆单车，一路欢歌，幸福要多么简单有多么简单。

两个人行走人间，日子里都是笑声，日子里都是流淌的蜜。

如果有王妮陪伴着，苦着也是甜，愁也是乐。

没有了王妮，越甜的日子，越让林峰感觉到一种酸楚，一种失落。所有的美好，都不能和王妮一起分享了。没有了王妮，再香的美食，也寡然无味。没有了王妮，再美的风景，都是过眼烟云。

没有了王妮，所有往前走的日子，都没有了意义。

她的美貌，还在眼前绕，她美丽得纯朴无华，美丽得纤尘不染，美丽得悦目心怡。

她的善良，还在林峰心头暖，就像是大雪小屋里的一团炉火，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就像是寒夜里温温的一杯水。

她的每一个小期待，都那么小，那么容易实现，她又是那样容易满足。而这些她生前没有实现的小期待，就像是扎在心头的一根芒刺，让林峰不敢回头触摸。

林峰想到深处，心孤独。

林峰开始期待水心宝石能再次醒来，出现那条红色锦鳞的小鱼，告诉他，引导他，去湖边见王妮。为了见到王妮，甭说去湖底，就是到深渊，到悬崖，到天尽头，林峰也无所畏惧。

他好想再次见到她，和她说说自己的思念，说说自己心头的苦楚，好想知道王妮是怎么一天一天生活的，好想在那个哪怕是阴凉的宫殿里守着王妮，不再离开她。

可是，水心宝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小鱼不出现，石头不透明，一天天磨灭了林峰的期待，慢慢渐渐成为梦里的一件往事。

林峰就慰藉自己：也许一年会见到一次呢，就像牛郎织女一样。能见到，就是荣幸了。退一步想，不能见，不能想，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家时间久了，林峰的心就浮躁了起来，纸也烧了，该说的话，也对着燃烧的纸钱絮叨完了。

去王妮家也看了老人了，王妮父母见到林峰，眼泪就簌簌地落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峰心头发堵，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只好也低头跟着落泪。

林峰不能不去，去了又怕勾起老人的伤心。无可奈何，伤痛不已。

苹苹那里也没有了期待，林峰知道，苹苹这次走得好决绝，不留一句话，不给一次机会，更不想回头。

林峰又去了趟老家，和同学聚了一次，同学都说，你瘦多了，赶紧回来吧，那个地方有啥待头，过去都是被发配了才去的地方。

还有什么呢？每次回来，林峰都要从头到尾想啊想，从头到尾理顺一遍，总想把事情都了了，总想把心事也都了了。

所有这些事情办妥，林峰就心里释然地踏上征程，一路向西，过取经一般的和尚日子。

林峰这几天闷闷不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吃的东西不能带，也不想带，在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半路容易坏。再说想吃什么，多憋上几天，回来再吃更有滋味，路上越简单越好。

一件衬衫想带上，放进皮箱，又取了出来。取出来了，又放进皮箱，想带上。林峰犹豫一件衬衫，其实是在犹豫一种心情，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他从未这样感觉犹豫过，这种犹豫似乎有更多的无可奈何，有更多的失意失落。

林峰父亲去菜市场买了好多活蹦乱跳的皮皮虾，多数都是脖子上带“王”字的，这些带“王”字的皮皮虾，都带籽，煮熟了以后，身体挺挺的，那条籽剥出来跟一根棍一样，吃起来口感好，大家都喜欢吃。

卖皮皮虾的人看到会挑母皮皮虾，就宣传公皮皮虾肉多，也很好吃，可是林峰父亲不停他那一套，只管低头挑，只是最后象征性挑了几个公的，让卖皮皮虾人心里平衡一些。

林峰母亲煮了一大盆皮皮虾，捞出来晾在篮子里，锅里剩了一部分，家里先吃了一顿，准备给林峰带上，半路上吃。

林峰姐姐也准备了两只烧鸡，让林峰火车上吃。

林峰望着这些食品，心头百感交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感觉。

第一次如此纠结，第一次心头的纠结无法释放。

这天，吃过晚饭，林峰从家里出来，漫步走过小巷，又想起和王妮一起的日子，不由悲从中来。他就逃也似地脚步匆匆，麻木了心情，麻木了感官，什么也不去多想，走到校园前的大街上。

从南校门，到汽车站，也是林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走过多次多少遍的道路，送王妮走过，接王妮走过。

后来呢，去车站接李颖，送李颖回家，再沿着这条路走回来。这条路，铺满了林峰的记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熟悉得像一个老朋友，就像走在自家的院子里。

林峰不知不觉就到了汽车站，想起李颖，想起自己情路上的磕磕绊绊，心头又是一团雾水。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和自己为难，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车站外，昏黄的路灯光下，仿佛，李颖就在那个台阶端端地坐着，定定地望着他笑。林峰心头又是一阵空茫，往事不堪回首。

林峰低着头，从车站往李颖家走，仿佛李颖就在身边柔声说着往事，那些情话那么自然，徐徐入心，恰晚风一般温柔。

又是不知觉，走着走着，就到了李颖家门口，这里真的像一块磁石，吸引着他的脚步方向。

李颖父亲披着雨衣在门口冷冷地望着他，没有半丝半点容纳，仿佛在说：“你又来干什么？你好不识趣。”

林峰就受了伤一般，失落地往回走，又踱步到了车站。车站就像是一座空城，曾经有李颖在这里工作过，这个县城的车站就充满了光彩和光华，就充满了爱情故事。

林峰站在路灯下，仿佛李颖就要下班，从车站那扇门后走出来。然后，温柔地挽起他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家走。如果，能回到从前，天天来接李颖该多好呢？大风也不怕，暴雨也不怕，只要能见到她，什么也不怕。

李颖还会回来吗？她还记得自己吗？

林峰脑海中刚刚闪现出这个念头，就被冷雨中那双冷酷的眼睛拒绝了。

他狠狠地骂自己：真不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