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引诱
纳老鼠喋喋不休地讲着往事，说到动情处，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
苏珊受了感染，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她想安慰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纳老鼠说出的秘密令她震惊。当年，她被父母囚禁在家，与世隔绝了好几个月，根本不知道小木匠在谁家做活。小木匠来找她，两人在麦场激情时，她曾问过他，小木匠只顾了在她身上摸索，说话含糊不清，情急之中，她没听清他的话。与小木匠私奔未果，让她陷入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父亲将她打了个半死，几十天卧床不起；对小木匠的思念，令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心里充满了对小木匠的怨恨，恨他没留一丝音讯地走了，想不到，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纳老鼠对她的暗恋，她毫不知情，但他家上门提亲的事她记得，当时，登门提亲的人不计其数，最熟悉的人算是纳老鼠了。纳老鼠没发迹之前，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土鳖”，她心里压根不会有他的位置，所以，当父母去询问她时，她一口回绝了。
苏珊知道他表白的意思，这是个微妙的时刻，她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想尽量把话岔开。
“你前面说英英妈明天怎么了？我咋不懂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又找了个替换我的人？”
“不是。我想放弃治疗，明天是她归真的日子。”
“你……。”
“是的，明天是主码日（星期五），也是她的生日，是个好日子。其实，我到上海时，医生说她活不了一两天，我只所以延续她的生命，就是在等明天，明天她整整四十三岁，我想给她一个完整的生命记录。”
“唉，该走的终究要走；该来的终究要来，真主的拨排（安排），谁也无法逃避。”
纳老鼠红着眼，意味深长地说。
“英英妈要走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喝酒？”
“我的心情你没法理解，是那种既沉痛又高兴的心境。让我沉痛的是，她嫁给我二十多年，不是遭我冷落，就是遭受病痛的折磨，罪受了不少，福却没享受几天；让我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活着时没做过一件亏心的事，相信无常后，真主一定会收她入天堂的。她走了，我也解脱了，十多年了，我每天都在家、医院、奶场这几个地方奔波，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安静的饭，做饭、做家务、伺候病人……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全部做了。”
说到此处，纳老鼠又开始流泪。
“那么，她的后事，你安排妥当了吗？”
“都安排好了。富贵这会大概已经到了医院，我特意让他请假回来，今晚上他姐弟俩陪他母亲一晚。明天早上让救护车送病人回家，老婆清醒的时候说过，她要无常（死）在农村的家里。我已经告诉了寺上，让寺主任帮我请三十个坊的阿訇；坟墓昨天就开始打了，估计明天早上能打好；克番（尸衣）、孝幔、孝帽、白头巾、乜贴……所有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那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问，我为啥不去陪她？说实话，夫妻二十年，该说的话早就说清楚了，也没啥好留恋的。再说，俩孩子在，我无法面对那个悲痛的场面。”
“哦。那……”
“好了，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惦记什么，走，我让你看样东西去。”
纳老鼠刚站起来又跌倒在椅子上，苏珊赶紧过来搀扶，纳老鼠顺势将右臂搭在她肩膀上。
“你喝多了吗？”
“没有，平时能喝一瓶，今儿不知咋了，喝了三两就起不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你俩的生日居然连着，我老琢磨这个问题，可能是真主的安排，该着我和你们有缘。”
“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这是事实。”
两人走到苏珊住的房间，纳老鼠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页纸来。
“你说你这傻媳妇，送给你的惊喜，你竟然不知道，白费了我一番心思。”
“这是啥？”
“你看看就明白了。”
这是一份购房合同，总共有七八页，合同书上的公文文字她第一次读到，甲方乙方的挺绕人，看了又看，仍然不解其意。
“看不懂吧Ｏ同上的人名你认识吗？”
“嗯，有我的名字。”
“告诉你，这是给你买房的合同，定金已经交了。”
“真的吗？”
一种狂喜席卷了苏珊全身，她差点蹦了起来。
“真的。我本想将那套空房子给你，后来一想还是算了。你不知道的，那套房子是别人顶给我的，房里死过人，给你女儿当新房有点不吉利。这十几天来，我一直不敢跟你单独在一起，怕你问起这事不好回答。你看我天天忙忙碌碌的，其实，我把所有的事都放下了，到处给你找房，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还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卖主。这套房子九十平米，两室两厅一卫，比我家少一间卧室，够你们住了。”
“在哪个位置？多少钱？”
“我去看了，这栋楼是带电梯的小高层，位置很好，离郝菲现在的工作单位不远。这是开发商顶给包工头的房子，包工头跟我认识，他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十五的价格给我，总共不到四十万。”
“啊！这么多？我……”
“没事，有我呢。我已经给他付了五万块钱的定金，房子到七八月份才交工，剩下的钱可以慢慢筹措。”
“唉！咋筹啊！就是将我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嘿嘿，你卖多少钱？我买了。”
“人家跟你说正经话呢。”
“我也是在正经跟你说话，我要娶你。”
“去你的！老没出息的。该咋办啊！我都愁死了。”
“宝贝！别愁，还有时间，我们慢慢想办法。”
纳老鼠亲昵的称呼让苏珊难堪，她的心狂跳着，脸臊的通红，手脚都没处放了。
“对了，这东西是啥时间放进来的，我咋不知道呢？”
“呵呵，你每晚睡得跟死猪似的，当然不知道了。”
“啥？你晚上来过吗？”
“嗯，其实，我来过好多次了，每次来你都睡的很死，我在这坐着看你，看到天快亮了才走。”
“啊……你……”
“是的，我说过的，你在我眼里就是尊神，你别看我平时口中没德，见你动手动脚的，过分的事还真做不出，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爱我。”
“我……”
“苏珊，我爱你，爱了几十年了。”
纳老鼠拉着她的双手，神情凝重地看着她。他就像是一头饥饿的兽，眼睛里冒着血红色的光。
这种热辣辣的场景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听到、看到，声音和画面犹如天外发来的，似真非真，她的意识恍惚了。
纳老鼠说着语无伦次的话，他的颤音让她迷幻的意识变的更迷幻。
她无力阻拦，也不想阻拦，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套没有见过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