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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寒更雨歇意苦涩

回府已是夜深浓郁,沈夙顾及我身子,褪下外衣覆于我双肩上御寒。

宽大的外衣带了他身上独有的温暖气息包裹而来,我微微收拢了些,眼底却自覆了柔和笑意。

方入得房内,便有小厮前来隔了门禀报,说是有一人来此处寻王妃,未果,便回军营了。

我问了名姓,答叫罗会田,顿时了然,吩咐那小厮去了。

沈夙不免疑惑:“罗会田是何人?”

我一笑道:“王爷不知他这个人,却是知晓他的事的。”

沈夙却愈发不解的轻皱了眉。

我欣然与他解惑。

“当日我在军营里接生的正是他的妻子。”

“原来是他,”沈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转眸带了一丝促狭笑意望我,悠然道,“今日却是知道他真名姓了。”

我顿时慌了起来,急急拉着他道:“四哥,我们都说好那件事就算过去了,你若是找他秋后算账便是耍赖!”

他见我这幅急切的模样,不由得唇染笑意,道:“王妃倒当真是要好人做到底,我若是秋后算账了,不知王妃意欲如何?”

我瞪他一眼,侧过了身子,没好气道:“你若真是这样,那我日后便不理你了!”

他失笑出声,自后揽了我入怀,附在我耳际轻语喃喃。

“不过玩笑而已,有了身孕却是愈发容易生气了?嗯?”

“哪有?”我不满的反驳。

“还要嘴硬?”

他低笑,温热的气息洒上耳垂,我只觉得*,轻轻挣扎了几下,却不得避开,他顾及我的身子,环住我的力道略松了松,但也足以将我禁锢在怀。

我自他怀里转过身,一双明眸静静凝望着他。

明黄灯火柔和了他冷峻的轮廓,更显面容如画,俊逸不凡,但眉宇间总是一派淡然沉寂,一如那日除夕夜下初见,飞花醉月间他暮然回首,一双清冷黑眸穿过那如雪落下的翩跹花瓣朝我望来…

前番种种,而今回想起来只觉得恍然如梦。

这些日子的戎马倥偬,他似是清瘦了些,我有些心疼,抬手抚上他清绝出尘的面容,柔柔的道:“四哥,今晚别去军营了好不好?”

他捉住我的手收在胸口,轻声道:“今日定军收编,都已安排好,不必抽身前往。”

我脱口道:“那今晚我们早些休息。”

话一出口,却见他眼底幽深笑意愈发明朗,不由得绯红了面色,瞪他一眼,方欲启唇,他已然欺身深深吻下,温柔缠绵,我轻闭上眼睛,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唇齿交融间两人呼吸结成一处。

良久,我靠在他胸口却是酡颜绯色,忽然只觉得发间一轻,他抬手已轻解开我束发的头巾,三千青丝瀑布而下。

我调皮一笑,抬头望他:“日后我便一直做男儿打扮如何?”

他好笑的在我鼻尖轻点一下,道:“当真是玩上瘾了。”

我方欲再言却已然被他拦腰抱起,大步放上床榻,纱帷轻扬而起,又如风过缓缓垂落曳地。

沈夙俯身上来解我腰带,我面上一红,侧身躲了躲,按住他的手,却声若蚊鸣。

“四哥…现在不可。”

他似是愣了愣,瞬时明白过来,一双黑眸凝视着我眼底却是笑意盎然。

“不可什么?你这衣服上染了尘土,自然脱下更衣方好入睡。”

我又羞又恼,抬了手便去锤他。

“你又拿我寻开心!”

他也不躲,就着躺下,含笑将我揽入怀里,待我平息了,静静偎在他胸口,方听得他低声轻语缓缓入耳。

“阿妧,日后便不要再随军行了,我命人送你回凉州,你便在那儿等我回来。”

我静听不语,只默然侧了侧头,隔了迤逦朦胧的素纱帷帐望向室内灯火,只觉旖旎煜色。

他似是轻叹了声,道:“行军艰苦,便是男儿也有受不了的,你身子弱,我本便不欲让你随行,如今有了孩子,更不可任性。”

“我明白,”我轻轻开口,眼底映着灯火潋滟,“与你随行,我也怕你分心为我,误你战事。”

“阿妧!”他微抬了声音,似有几分不悦。

我支起身望他,浅笑温柔却是字字坚决:“我知你待我如何,将心比心,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不要你在我与江山里选择,我要助你夺这天下。”

四目相投,那双墨渊般的黑眸覆上疼惜不忍。

“阿妧...”他低低唤我,声音低沉喑哑,“我不后悔当日曾放你走,我只庆幸天不负你我,你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伸出手指轻轻在他胸口处画圈,声音柔柔,低语浅念。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话未落音,我已然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他深凝着我,一贯淡然的黑眸里此刻却是幽光星点,我直起身子在他唇上浅酌一下,笑得无邪。

“四哥,早些休息。”

他微眯起眼睛,流露一丝危险的气息。

“今日玩闹了一天还不够,如今却是闹起我来了。”

他抬手便往我痒处挠去,我素来怕痒,忙不迭的便躲,一边求饶道:“四哥,我错了,我不敢了…啊…不敢了…”

他这才停手,扬眉望我。

“可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口里应着,随手握了一缕散落的头发便笑闹着往他脸上拂去。

沈夙好笑无奈,捉住面前不安分的手,俯身吻住了犹带笑意的唇,却似是惩罚一般,不复方才温柔,啃咬着唇瓣,力道不大,却带了丝丝酥麻意,瞬间游走至全身。

我搂住他的脖颈,情不自禁的回应着,加深了这个吻。

他黑眸里犹有一丝清明,单手撑在我枕侧,微微抬起身,眼底却是幽光晦暗,我只觉那望来的目光都是灼人。

他翻身在我身侧躺下,我随之钻入他怀里,只觉得他身子一僵,我只怕他又起身前往军营,连攥紧了他胸前衣襟,低声软语道:“四哥,我真的困了。”

他拥紧了我轻一声叹息,却是无奈且认命。

“睡吧。”

我如言阖上双眼,睡意朦胧间却忽的闻见门外传来祝倾蹷刻意压低的声音。

“王爷可睡下了?”

我并未睁眼,意识却也回复了清明,在沈夙怀里动了动身,他知我未曾睡熟,轻声与外道:“祝先生何事?”。

我知他待祝倾蹷也是亦师亦友,若换做旁人此刻只怕冷声让他离开了,但倘若换做了旁人却也不得这般大胆。

“王爷,如今王妃有孕在身,你二人在一处却也是自讨了苦吃,不如陪老夫练练药如何?”

祝倾蹷声音里强压了一丝笑意。

我闭眼也可想象出他此时在门外抿嘴乐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好气,当真是个老孝,定是记挂了白日里的仇,而今却是来报了,我便出声道:“师父,我们都已歇下,明日妧妧陪了你炼药如何?”

“你如今有孕在身,那些药怎可乱碰?”祝倾蹷严肃说完,又笑道,“老夫与王爷也这些日子未见了,思念得紧,练完药促膝长谈也未尝不可。”

看来他今日是铁了心思不让沈夙留在屋里了。

沈夙起身下了床,拉过锦衾盖在我身上,低声道:“我去去便回。”

我点点头,嘱咐道:“外边冷,带上披风。”

目送他出门,方才重新躺下,却是难眠,轻翻了身,望着灯花渐瘦,蜡油凝固,烛火摇曳忽闪,晦明晦暗…渐渐的,微起了一丝乏意。

忽闻得侍夜的小厮在门外请声。

“王妃,有人求见。”

何人此时前来?

我微凝了眉,顿时清明,抬声问道:“可知是何人?”

“是位姑娘,说是姓楚,自称是王妃故人。”

姓楚…应该是她。

我眸中一抹清光掠过,淡声吩咐道:“请她半柱香后进来。”

“是。”

门外回声的人领命下去了。

我取了一件水绿长裙换上,裙袂仙飘,恍若翠罗笼青烟,其上缀有雪锦真丝勾芡的云水图,似流风回雪,三千青丝用一根软罗丝带轻束在脑后。

待更衣毕,不消片刻,便听得一阵细微的启门声,脚步声由门边缓缓近了,女子特有的清香徐徐迎面。

“楚韵见过王妃。”

声音轻柔却自透着一股清冷空灵。

我微扬了扬唇角,并未抬眸望她,只兀自斟满一杯茶,方才慢慢转过头去,微笑与她道:“楚姑娘好久不见。”

她一袭白衣,素纱遮面,肩若削成,仍是初相识时那纤腰舞袖的妙人,纵然此刻泠然而立,亦更胜寒梅出尘。

“听家妹说,王妃要见我,”她一双水剪清眸默然望我,无波无澜,“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我但笑不语,只起身将方才斟好的一杯热茶递与她。

“这是上好蒙雾茶,夜深寒重,你且喝了也暖和些。”

楚韵顿了片刻,伸手接过,却并未饮下,素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垂头望一眼杯中茶叶,目光似也溶在那热袅的茶水里。

我轻勾了唇角,缓声道:“我记得二哥他平日也最喜欢喝这种茶呢。”

她手指微微一顿,敛眸不语。

我转身在软塌上缓缓落座,瞥她一眼,嗓音淡淡道:“楚姑娘,我如今是淮安王妃,是沈夙的妻,你的身份,我心知肚明…”

她缓缓抬眸望我。

“今夜吩咐楚韵前来,可也是王爷的意思?”

我唇角一抹笑意,看着她眼底却带了寒。

“这是你该问的?”

她眉心轻蹙,而后又舒展开来,如画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风轻云渺。

“奴婢失言,王妃有何吩咐?”

“哪里谈的上吩咐,”我笑了笑,微一倾手,示意她在身侧坐下,“楚姑娘,当日初见,你我便甚是投缘,如今再见,却又是两番滋味。”

楚韵在我身旁坐下,隔了面纱却看不清此刻神色喜怒。

“承蒙王妃厚爱,”她轻声静然道,“人世如戏,下一出如何唱,也未有到了时候方能知晓,当日楚韵与王妃是因四皇子相结识,如今王妃让楚韵前来,却也是为着四皇子。”

我听她此言,却是眼底轻动,蓦生了情绪,她这样的年岁,却早已将世事看得透彻。

“司马懿清安排你前去接近夏天柘,缘由如何想来即便他不说个明白,依照楚姑娘的聪颖自己却也是明白的。”

她清眸微黯,静默不语。

我道:“今日让你前来,我只有两件事,一来,临堰之于我,如今已是鞭长莫及,我想让楚姑娘帮忙打探清楚,那时晋安,朝廷派兵支援,究竟是何人拦下的。第二件事…”

我顿了片刻,微沉了思绪字字清晰的与她道:“市坊皆道天朝四皇子才华出众,而太子却身子孱弱,久居东宫不出,太子哥哥的病,我也知晓,虽拖累他身子虚弱不堪,却也是长久的病,随至晚年也未可知,他若无大错,皇上定然也不会废东宫新立储,你也无需如何,若得了恰当时机,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提醒便罢,日后,我自有别的安排。”

她身形骤然一颤,竟将手中茶盏滑落,一双清眸里如石子落入水心,波澜骤起。

她望着我,柳眉轻锁,似是有话在喉,却终是什么都未曾出口,眸中渐渐回复平寂。

我不动神色地将她此番失态尽收眼底,只当作未曾发生过,顾自与她道:“王爷那边,而今战事紧急,我不愿其它的事再让他费心,待到局势平稳些,我也不会瞒他。”

“楚韵这条命,是王爷救的,而今得了新生,也是王爷赐予的,王妃放心,楚韵知道如何去做。”

她淡淡说完,默然起身朝我微倾了倾身,缓步而去。

墨发轻扬,白衣犹如仙,依旧是那般玲珑玉致的身段,加之步伐轻盈,只让觉得她连走路都似在起舞,无端便令我忆起她当日的舞姿,幽魅空灵,绝世出尘。

歌有声,曲有情,可人间事,又如何堪说?不过舞一场倾城,泯灭一处高台罢了。

我心底极轻的一声浅叹,门开了又合的瞬息望见的不过屋外滴落空阶,寒更雨歇,抬手轻斟茶一杯,入舌清淡,而余味…却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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