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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不胜人间一场春(2)

忽来一声,我随之抬眸,见一男子穿过人群疾步而来,面庞黝黑却带了质朴笑意。

“恩人,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沈夙微微笑道:“近日事务缠身,许久不见了,布祁。”

“不妨事,来了就好,”他憨厚一笑,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位小兄弟是?”

我随军行为图方便平素一贯着男装,今日亦是一身月色长衫,长巾束发,布祁亦是将我认作男儿,我索性将错就错,朝他缓一抱拳,粗声道:“在下顾元,问布公子好。”

沈夙低头望我一眼,眼底一抹无奈笑意淡不可见,那厢布祁却已被我的话逗得朗声笑了起来。

“叫什么公子,我这儿没有这些称呼,唤我布祁就好,你们今日来得巧,正赶上我们这的庆春节,刚好可以凑个热闹,沾沾我们这儿的喜庆。”

“何谓庆春节?”

“是我们这儿的传统,每年春天便选个日子来庆春,祈祷这一年人畜平安。”

说话间他已引我们到了一处客栈,客栈里人满为患,出入不绝,布祁对我道了声稍候片刻,便步入店内寻了一个店主模样的人交谈起来,不时朝我们这边望一眼。

我问身旁的沈夙:“这布祁是何人?”

他不动声色的将我近旁一人挡开,道:“路过时自豺狼口中救下的,他当时原是打算狩猎,差点却成了野兽的盘中餐。”

我明了点头,朝前望去布祁似是安排妥贴了,已返身朝我们而来,他面上笑容和气诚恳,一双眼眸澄澈见底,不染纤尘,当真是极为干净通透的人。

“我已经跟店老板商量好了,咱们去楼上寻个好位置,马上便要放烟火了。”

我与沈夙相视一眼,道了声有劳,便随他上了二楼,有别于楼下的渲嚷,楼上装潢雅致,稀稀落落不过坐了几处闲散,我们便在扶栏旁落座,方入定,便听得一声震天轰鸣,火树银花在夜空绚烂盛放,惊星散彩,呈五彩祥瑞之态,又如繁花簇景,喜闹春意。

我自由便喜爱烟火,如今更是仰头观视,目难转睛,待到烟火散谢,仍旧意犹未尽。

沈夙在旁好笑道:“这般喜欢,待回去我便让人送些来,咱们回府里放如何?”

“好!”

我欢喜应声,犹如得了糖果的孩童笑意盈盛,沈夙无奈轻笑,抬手在我鼻尖轻捏了一下。

“倒真是愈发孩子心性了。”

我瞪他一眼,方欲启唇反驳,却见坐在对面的布祁正望来,目光里意味深长,方惊觉我此刻是男儿装扮,朝他讪讪一笑,将目光望向栏外,却见数艘轻舟驶来,街上人一窝蜂的挤往岸边,楼上男子亦起身匆匆下了楼。

我不免疑惑问道:“这是作何?”

布祁解释道:“这是女子行舟掷礼,是庆春节最隆重的事了,未出嫁的妙龄女子驾船沿河而出,若是瞧上心仪的男子便将准备的礼物丢掷给他,那男子倘若接下,两人说不定便生成了一段好姻缘。”

还有这般习俗?我只觉得新鲜,探了头朝外望去,却见每艘轻舟上皆有曼妙女子立在船头撑杆而行,盛装打扮,艳丽夺目,举目四顾岸旁,不时有女子将备好的礼物投掷岸边,身姿轻盈一动,宛若月下仙子,俏丽生辉,随后便是欢呼笑声闹成一处,女子羞怯,双瞳剪水盈盈脉脉,却是执拗等着心上人的回应,岸上人若有意,还礼相赠,水烟翠波袅袅,心上涟漪不断…

我瞧着只觉温馨。

忽见一女子在客栈下方停舟,抬眸与我相视,笑靥如花却自带了的爽朗率真。

“楼上的公子请收下!”

话音未落,她身姿极轻巧在舟面一跃,将手中花环朝我掷来,我忙往后退身一避,躲开了那花环,而后探身朝那姑娘抱歉一笑。

“多谢姑娘厚爱。”

那姑娘也不气恼,兀自行舟向前,我方舒了口气,转头正对上沈夙目光,其中带笑,别有意味。

“顾公子倒是艳福不浅。”

我故作了谦然姿态。

“沈公子过奖了。”

布祁半含酸的笑问道:“方才那女子倒是生的好容貌,在我们这儿也不乏求爱者,顾公子却是看不上眼么?”

我连忙摆手否决:“莫要误会,只是我已有心上人。”

“原来如此,”布祁恍然大悟,“看来顾公子倒是痴情的人,你心上那女子当真是有福。”

我端了茶盏轻抿,眼角余光揶揄望一眼身旁的沈夙,笑道:“只怕啊,‘她’生在福中不知福呢。”

沈夙瞥我一眼,自是眸光深远,意味悠长。

我兀自望向栏外轻舟美人,夜幕星光下的如画仙景,只作未见。

忽闻得岸边人群中一阵喧闹。

布祁也随至将身子探出栏外,欣喜道:“是阿兰出来了。”

我疑惑欲问,却见一叶轻舟悠然缓行而来,舟上女子姿容明丽,一颦一笑皆是夺目风采,两岸呼声不绝,更甚者随着行舟小跑,只为多看几眼美人风采。

我赞道:“当真是美人如玉。”

先前行舟女子虽不乏俏丽者,却无一人敌得过她精致秀妍,连两岸灯火都黯然失色,如此佳人,当真是颜色无双,但她却不同于墨堇冷艳绝世,另有一番娇容姿态,唇角眉梢笑意盈盈,更显轻俏可人。

布祁得意道:“这阿兰是庆春仙子,自然不同与旁人。”

我一笑,方要开口,却见布祁紧张起来,黝黑的面色透出红绯来,更显可爱。

“阿兰停在客栈下了!”

我随之低头望去,果真客栈下人头密麻,那明丽夺目正停舟水面,抬眸向上望来。

“楼上的白衣公子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罢?”

声音好听却不柔媚,带了轻快,徐徐传来,宛若清铃般动人。

我与布祁对视一眼,不约而合的回头望向沈夙,他一袭白衣,淡淡品茶,面色无波无澜,答道:“一介外乡客罢了。”

那阿兰自有当地女子的率直勇敢,抬高了声音道:“那公子可愿接下阿兰的礼物。”

我却分明看清她面上飞红,全然小女儿的姿态,却强作了无谓,仰头一双明眸直视着沈夙,我微微一愣,好似从她那双眼眸的里看见了当初的自己,灼灼梅林下,也是如这般抬眸望着他…转眼却已经过了这么久。

侧眸望向沈夙,他似是与我念及了一处,定定望着我温和一抹笑,启唇淡声回道:“多谢姑娘厚爱,在下已有家室。”

阿兰轻咬了下唇,垂下头有些黯然,我看着心疼,欲要出言安慰,沈夙却轻握了握我的手,摇头示意不必。

阿兰面上红色愈甚,却强颜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个礼物便浪费了。”

她扯下胸前玉佩,随手一掷,翠玉撞击在岸边礁石上四分五裂。

这般烈性的女子,我轻皱了眉,有些不忍,沈夙却是神色淡淡无谓,布祁倒是可惜:“若非恩人已有家室,与阿兰倒是璧人一般相配。”

我心下生了滋味,挑眉反问:“你又怎知他与他夫人不是璧人一对呢?”

布祁被问得一时哑口,支吾道:“这…这,那阿兰是我平生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沈夫人怕是难出其右。”

沈夙轻笑:“家妻娇悍,这性子脾气却半点不让阿兰姑娘。”

我扯了扯唇角,暗自瞪他一眼,却闻的楼下一阵骚动之声,忙探身去看了,却是阿兰行舟太急,未曾避开暗礁,轻舟禁受不住如此撞击,竹排已乱,甚是危险,眼看着她身前又是一块礁石,纵然奋力撑篙,却也恐避之不及!

身旁人身形一动,我只觉清风拂过,再定睛,那一袭白衣胜雪,自水面上踏过,轻荡涟漪,飞身将阿兰自竹筏上带离,下一刻,竹筏四散,撞礁而毁。

沈夙将阿兰放置岸边返身欲走,阿兰忽的伸手拉住他,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沈夙方抽身而归。

未待他坐定,布祁便好奇问道:“恩公,阿兰跟你说些什么?”

沈夙淡淡道:“不过是感激救命之恩罢了。”便不再多言。

又坐了片刻,惦念时辰,便与布祁辞行,布祁将我们一路送至镇口方,临行前送酒一杯,只说是当地的佳酿,沈夙望我一眼,歉意与布祁道:“顾兄弟身子不适,不能饮酒。”

布祁道:“这酒却是似酒非酒的佳酿,纵然女子有孕也可以饮得,并不伤身,顾公子不知是什么毛病?”

他不知个中缘由,一番话说出惹得我强忍了笑意,接过那碗酒一口饮尽,入喉便清香袭人,只觉得纵然有桃李春风,却皆不及这酒一杯。

月高静阔,软草平沙绿意如新,走马行踏间了然无痕。

清风扑面,却愈发让我压不酌气,出声问道:“那阿兰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沈夙抬手轻揉了揉我的发,含笑道:“她说感激我救命之恩,嫁与我做妾也无妨…”

“你如何答的?”我忙追问。

沈夙眸底笑意悠然:“我道家中悍妻,断然容不下你。”

我微微勾了唇角,催马向前,抬头相顾眼底眉梢却尽是傲然,与沈夙高声道:“悍妇如此,你若不惜,日后我便随风去了。”而后踏马如飞,直追浩瀚星河。

沈夙却小心勒住了缰绳,淡淡然笑道:“何处清风敢留你,我又如何能不惜?”

一时笑语嫣然,星辰为之黯色,万壑有声含晚籁,终不盛,人间一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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