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匡山敲木鱼 师徒生误会

第二天一早,李白来到县衙,除了几个早到的衙役,其余的小官吏没有一人到。今天,李白不是来上班,而是把自己经管的印信和文书往县衙大堂一放,向几个衙役说:“请你们向胡县令转告,我已弃官不干!”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县衙门。昨晚他思虑了好一夜,不打算去涪城见府台大人,而是决定去匡山拜师读书学武艺。

李白往匡山去,他抬头一望,匡山就在干元山延伸山脉的东面,所处位置就在云华山与太华山的中间地带。这儿就象一个大筐,形如华岳,山势崔巍,山岭与山岭连绵相连,常年云遮雾饶。

李白来到山下抬头一望,见山高林密,岩陡沟深,地势险峻奇特,山形似虎,虎尾在山顶,翘起尾巴耸起高高的戴天山,身卧山脊如虎背。他不熟悉路经,从上午一直走到下午,总不见茅草路的尽头。一路之上,不见一户人家,李白一个人就在密林中钻进钻出。时而跳溪越涧,时而爬坡上坎。一路走,一路看,路两边山青青,水碧碧,不时有山间瀑布展现眼前,偶尔也有猴子前来讨要吃食。不知是什么鸟儿,鸣叫起来就象山里妹子唱的优美山歌。

不知走了好久,终于到达一个山梁上,见半山腰中有一个筐形的山窝里有楼堂殿阁,最显眼的是在禄树丛中有一座高大的亭子。他明白,那就是闻名于世的匡山亭。

又走了一会儿,到达一个山坪上,这儿有几户人家,附近也有田地庄稼。可这儿的房子全都建在岩坎上,背靠山壁,前吊岩坎,虽是木结构的小楼,却是悬吊着,是当地民俗特色的吊脚楼。李白走进一户人家,家中夫妻、小娃儿三口人。主人见了李白来,忙着请屋里坐,端茶又递水,很是热情好客。他们听说李白去匡山寺,都很喜欢,说是路还远,歇一歇,吃了午饭又再走。李白被匡山当地人的热情所感动,一再地施礼致谢。说话摆闲条的时候,他们听说李白要去拜赵蕤为师,男主人就夸赞说:“你说赵蕤,不就是东岩子大师么,他可了不得。前些年有几个人找到这儿与他为敌,他一人对阵七条大汉,硬打硬杀好半天,结果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据我亲眼所见,他把七个人追杀到下面的悬崖绝壁处,这七个人逼得莫法就跳岩,全都摔死。东岩子起好心,把他们一一掩埋,还给合葬一个墓,起名叫七贼坟。算起来,东岩子来这儿学道已经十五年,他对我们这儿的百姓好得很,亲得像是一家人。谁要有个灾难,他都全力相救。遇到恶人欺负老百姓,他就挺身站出来打抱不平。据说江油县有个叫李勇的县尉来这儿见他,说是朝庭给他下了圣旨,要重用他,可他就不去。嘿,居然感动了这个县尉,还跟他念了几天经。”

李白心里就笑:学道的人,真的很怪,窦子明不想入朝当官,你东岩子也不入朝当官。要是我,我肯定去。他突然想:江油县真有一个县尉叫李勇?莫非他与大唐皇宫有关系?有机会一定要去拜望。

走了半天多的路,的确已是饿得李白头昏眼花。这家人的两碗饭一吃,李白马上来了精神,拜别农家又向匡山进发。要拢匡山寺的时刻,在一个山桠口被一个小道士拦着。他把李白上下一打量,见他身背宝剑,自然就起了疑心。

李白见是小道士,就上前施礼说:”小师傅莫误会,我是前来拜望东岩子大师读书学武的。”

小道士把手中木棒一横:“胡说,你身背宝剑还拜什么师?前些年也有你这样的人,一来就杀师父,还不快走的话,休怪我手中之棒不留情。”

李白耐心解释,可小道士不听,举起棒就朝李白劈头盖脑打来。李白只得闪身躲让,小道士却没住手,而是一棒更比一棒凶狠,打得李白狂傲脾气再也忍不住,他“哗”的一声抽出宝剑,扑上去就与小道士“叮叮当当”打了起来。没打几个回合,李白就有一些招架不住。他就气得没奈何,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小道士。心里就在想:莫非东岩子真有本事,难怪名师手下的小道士也是这么的厉害。他急忙一步跳出圈子外,把手一举说:“小师傅住手,你也看到的,我的本事就这么大,真的是来拜师学艺的。”

小道士愣起眼晴盯李白:“这也不行,我得通报师父一声,你站在这儿别动……。”小道士话没说完,只见一个蒙面人不知从何处一下子冒出来,挥起拳头直向李白扑来。

李白一看,见蒙面人的双拳一前一后砸来,他明白来势凶猛,只得就地一滚,几步跳开。蒙面人见李白躲过了双拳,便把拳头一缩,变招式为双爪直向李白面门抓去。

小道士在急迫之中,也没辨清蒙面人的真面目,只觉得是凶多吉少,急忙挥起手中之棒迎头痛击。蒙面人一个纵身跳开,把头上的蒙面布一扯:“蓝鸽子,你眼瞎没认出是我?你咋个帮他打我?”

“哈!”李白一眼认出,扯去蒙面布的是白鹤,惊喜地说:“是你呀!你说了的,我上匡山时,你来接我,可你今天是这样子接的我?”

白鹤笑着把李白一推:“你没看出来,我给你又惊又喜。”说着就把李白一拉:“师父已是算到你今天会来,我就不信。出来一看,见你跟蓝鸽子打得正闹热,我想了想就蒙了面,跟着也来凑热闹。”

李白跟随白鹤有说有笑地转了两个山弯,到一个山嘴边向前一望,前面筐形的山窝里楼阁殿堂一大片。山门上挂着一块溜金的牌匾,上有法云先师题写的“匡山寺”三个大字。山门边六株银杏树大得七、八个人围,树荫遮天蔽日。爬山爬热了,到此一坐,顿感凉幽幽的。白鹤介绍说,这六棵树的树龄至少五百年以上。走进殿堂楼阁就像步入金碧辉煌的宫殿,白鹤介绍说:“这里是巴蜀很有名的道观。”

他们正在向里走,忽然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李白好奇地问:“这么高的山,这里也有娃儿读书呀?”

白鹤盯李白笑:“李白小弟,我晓得你高傲,到了这儿,还得当小学生,要不,你什么也学不到。”

李白点点头,跟随白鹤走进了匡山寺住持的一间殿堂。进内一看,见一位蓄着长胡须的老道士居中跪地而坐,正在一边念经,一边敲木鱼。见着李白进来他停止了念经,就把李白仔仔细细地打量。李白站着不知如何答理,只是愣怔地望着,像是在认识这位易先生推荐、白鹤一再称赞,被山民传得很神奇的东岩子大师。

白鹤看李白不太礼貌的样子,忙着咳一声嗽,说:“李白,这就是东岩子大师,还不拜师。”

李白这才猛的回过神,便把手一拱,叫了一声:“师父。”随手掏了一封信递了上去。

东岩子打开信,嘴里“哦”了一声说:“这是易先生的信?”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回答,李白木然地站着。

东岩子看完信随手把信往神坛上一丢,抬头盯李白一眼:“听说你的诗写得好,贫道是否一观?”

李白从背包中拿出一个线装的书册,双手递了上去。

东岩子打开看,看得很仔细,有时还吟出了声:

雨后望月

四郊阴霭散,开户半蟾生。

万里舒霜合,一条江练横。

山时山眼白,高后海心明。

为惜如团扇,长吟到五更。

对雨

卷帘聊举目,露湿草绵绵。

古岫披云毳,空庭织碎烟。

水红愁不起,风线重难牵。

尽日扶梨叟,往来江树前。

望夫石

仿佛古容仪,含愁带曙辉。

露如今日泪,苔似昔年衣。

有恨同湘女,无言类楚妃。

寂然芳霭内,犹若待夫归。

“好!写得妙!”东岩子一边拍手,一边请李白坐下,说:“你的诗写得好,但不知你有毅力学道,钻心读书习武么?”

李白也是急于学道炼本事,就向东岩子一拱手:“我一定专心学,请师父全力教我。”

东岩子顺手把木鱼向他面前一推:“从现在起,你就敲木鱼。”

李白拿过木鱼敲了敲,“这好学嘛,不过,学道还学啥?”

东岩子微微一笑:“学道,首先要识道,道无形无象,而又生育天地万物。道在人与万物中的显现就是德。故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神仙既是道的化身,又是道的楷模。神仙以济世度人为宗旨。故道教徒既通道德,又拜神仙。就说这敲木鱼,不是拿着就敲,得有章法的,先是眼睛看着敲,而后念着经书敲,然后是闭上眼睛敲。敲的声音大小、快慢和点位都要随心所意。要不然,不是没敲响,就是敲错位,你来吧。”

这有好难的?李白嘴里没说,但心里很不服气,“师父,你可教我当神仙哟!”

白鹤在一旁观看,见李白敲得“啵啵”响,明显看出敲错了不少,就笑着说:“你莫太自信,学道炼武还得从虚心开始,苦学起步。”

东岩子一直观察李白,此时,他站起身在神坛上把一张《三字经》交给李白,“你一边念一边敲,敲五遍背下来。”

李白展开《三字经》铺开,眼睛看着,口里念着,手就敲木鱼:

要文武,须刻苦;夜攻读,闻鸡舞。

亦练拳,亦读书;亦习剑,亦诗赋。

文安民,武制殊;匡正义,扶弱奴。

一遍结束,李白将纸一卷,“师父,我背下了。”

东岩子很觉惊奇,能一遍背下来?就说:“你背!”

李白背完,果然一字不差。东岩子沉默着度了度步子,就把白鹤叫至一边说:“你叫他走,我教不了他。”

“什么,叫他走?”东岩子的决定令白鹤吃惊,似乎出于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深思,很快就明白了师父的心意,他一定是看不起李白的高傲脾气。一时之间,白鹤没有了主意,只得呆呆地望着师父甩脚甩手走,随着他身上的道袍左飘右摆飘飘洒洒地出门而去。他晓得师父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是很难更改的。她不知师父这一走去了何方,此刻,她就心里埋怨李白,你的高傲、狂傲脾气从何处学的?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

其实,李白自己也感觉到,自己近来遇到的事情使自己改变了许多,一是在追查女尸的过程中,由于胡县令和肖广田制造障碍,使得案子一波三折。眼看女尸案已是最后拍板之时,却因认尸的老母摇头哭喊而变得大出意外。胡县令借机歇斯底里厉声喝叫,当着民众的面羞辱他,一时之间,他心灰意冷。为消除烦恼和愁闷,第一次狂饮苦酒,喝得烂醉如泥,经历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大悲。在高总兵举行的晚宴上,得知府台大人夸赞他的诗,并要召见他的喜讯时,猛然觉得喜从天降,一时狂喜,又把酒喝了一个烂醉如泥,这是他人生经历的第一次大喜。就因为这两次的大悲大喜,他看到了世间的善与恶,美与丑,也看见了世态的炎凉,就想遇事应有自己的愿望和主见。于是,他的眼光就在审视遇到的任何人,心目中似乎只有我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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