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吟诗断后句 县令被扫皮

一堂案审了之后,胡县令收到各方面的反映,不少的人称赞他铁面无私,他觉得是得了民心,因而很是满足。但他没听到李白说什么,不知李白咋想的。

这天上午没什么公事,他与李白闲聊,首先问李白:“你家的老祖先人是?做过一些啥样的大官?”然后又问:“你祖老先人住在何地?”

李白对这些事也是知道一个大概,因为父亲前几年向他摆谈时就曾吩咐过,不能告知实情。至于姓氏,认为大唐已复国,对外就恢复了李姓。想到这些,李白就回答:“这些事父亲没说呢,我知道的,我出生就在青莲。”

胡县令微笑着,也不便再深问。接着便把话题扯到审案的问题上,胡县令叹一口气说:“这个案子很难判决,我本想都给判死刑,又怕引起上方追究,说我轻罪重判,有草菅人命的嫌疑。如果只判一人死刑,三人中谁人该领死刑?再说了,判死刑适当么,又没拉人命!李白你是本案的受害者,你最有发言权。”

李白晓得他的用心,他是拿自己做挡箭牌。近些日子来,三个公子的父母在暗中与胡县令来往,不少的流言飞语也进了李白的耳里。他本不参言的,想到这个案子也关系自己,而胡县令也就利用这一点敲诈钱财。他沉默片刻说:“如果以已之气,判他们死刑我才解恨,问题是你能给判死刑么?”

胡县令听了一愣,很是出乎他的意料,只得求请李白宽恕:“你叫本官如何判?可他们罪不致死呀!”

“既是罪不致死,可你口称都给判死刑?”李白白他一眼又饥笑:“你这前后的言语互相矛盾,当官都这样,还有主见么!”

胡县令的脸上有点发烧:“我是有主见的,不就是征求你的意见么!”

李白起身一站,“大唐有刑律的,何须我的意见去左右。”他把桌上的大唐刑律拍了拍,说:“你以往办过类似的案子,是不是都杀了头的?”

胡县令拧着胡须装起沉思的样子说:“这一类的案子本官是判过的,按大唐刑律收监关押一至三个月,给予刑杖责罚,悔罪具结即可释放,问题是这一次他们竟敢打了你李白,情形就不一样。”

李白听了一笑:“别给我戴高帽子,大唐刑律里定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换言之,在大唐刑律面前人人平等。”

“也是,也是!”胡县令看到李白终于说出了内心话,他心里就笑:我等的就是你说这话呢,好,你就看我唱戏的下一场。

没几天,胡县令升堂宣判:“本官依据大唐刑律第三百五十条,并征得受害人的意见,宣判如下:赵西、何明、周荀三人监押两个月,各刑杖五十,悔罪具结释放。”

对这个判决完全是在人们的预料中,胡县令很是高兴地说:“总算完结了案子,下一步去体察民情,你我同行吧。”

胡县令下乡体察民情并不是他的发明,是太宗皇帝贞观年间由李世民倡导的。李白随胡县令下乡,他们去了不少的乡镇,一路鸣锣开道,摆起仪仗很是威风八面。说是体察民情,实际是官场作秀,做一个亲民爱民的表面文章给上面州、郡仍至朝庭看的,抖起威风摆起架式是让老百姓知道我县大老爷的名声和厉害。胡县令要去一个地方体察,早就提前几天派出得力的官差前去联络好、组织好。首先是一路的路道要通,不通的迅速地修通。第二是一路人的吃喝玩乐和住宿,保证胡县令吃到山珍野味,品尝到地方美食佳肴。第三是要有看头,表面上说是要看到百姓富足和安定,实际是要有山水风光的游览去处。

李白一路观察看到的,他们一行人鸣锣开道缓缓而行,大老远就有快马前去传递命令:“县大老爷胡大人到,闲杂人等快快回避,乡里官员下跪路旁迎候!”接着就有十多个衙役官差在仪仗前十多丈远如狼似虎地驱赶民众。

到达一个地方,什么事情也不做,洗了手脸之后,胡县令先就是吃喝。他是独自一个人吃,其余人等只能站至两边看他吃,待他吃饱喝足之后,跟着的人才能入座吃饭。吃完之后喝一喝茶,就开始睡觉,其余跟着的人只能守在屋外候着,常常是几个时辰不醒,醒了之后由当地小官陪着游山玩水。

胡县令游山玩水的兴致很好,他常常是口不离诗,在人面前大显他的笔墨文才。见山吟山,逢水咏水,还自鸣得意地吩咐李白一一记下。有时为了提高他的威望,当着各地小官、百姓说:“你们认得么?这位给我当书童的就是大名响亮的诗人李白。”

胡县令一路之上吟的诗,全是什么“溪旁柳轻摇,水中鱼跳跃,枝头鸟儿啾,父母大人到”,“乡下住茅房,满屋鸡鸭羊,杀只肥公鸡,先给县令尝”;“当官不为钱,爱民要亲廉。百姓有疾苦,夜晚难入眠”等无聊的句子就想表现他自己。

这天黄昏时候,胡县令一行游完西坪亮洞子来到紫山脚下。看到这儿的风景很有奇特之处,他就吩咐衙役官差随同乡里的几个小官去安排吃宿,说是要在此地体察民情。

紫云山离青莲不远,李白小时候跟随母亲来这儿拾柴捡菌子。这地方山高林密,四野幽静,紫云山就像一条大鲤鱼,南北横亘犹如一道屏障,秀丽挺拔地屹立在碧波荡漾的盘江岸边。特别是夏秋季节的阵雨过后,时常是一道彩虹架在蓝天,更是一道令人赞叹的美妙风景。

李白随同胡县令来这儿,正是春夏之交的季节,满山遍坡的紫花开放,红蓝颜色混杂,把一座巍峨的紫山打扮得分外妖娆。

一些百姓纷纷上山采摘紫花去制药,说是可以治疗多种疾病。一个当地官员介绍说:“当地百姓就靠这紫花卖钱,收入还不错。”

听了这一介绍,胡县令很是兴奋。

李白提议说:“我们也去山上走一走,访一访采紫花的老乡。”

胡县令望着高高的紫山,他就腿打软了:“算了,就在这山底下体验一下摘紫花的感受。”说着便吩咐衙役去喊几个老乡来摘紫花。

没一会儿,找来几个在家的老头儿、老太婆让他们陪着胡县令摘紫花。

却不料,一个老头儿把胡县令打量了几眼,显得莫明其妙地说:“算了,你们摘来耍的。再说,我们这儿有个风俗,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有能耐就到山上采花去。”

另一个老太婆说:“这山下的紫花采不得,这是紫花的根基,如果采了下面的花,上面的花就会死。”

胡县令绷起架子,双手一摆说:“我才不信邪呢!”他伸手摘了几朵花,拿在鼻子上闻了闻:“花咋个不香呢,有一股臭气扑鼻的味儿。”

先前说话的老头看到胡县令摘花之后又闻花,忙着想制止,可已经晚了,只得拱着手告知:“大人,这花闻不得,如今你闻了,晚上睡觉你才晓得厉害呢……。”

胡县令哈哈冷笑:“敢说这紫花厉害?好,我不怪你。晓得不,我是一县之主的父母官,管得了全县的人,也管得了这山这花的,说声不准采摘,也是我的权力!”说着,他带着情绪吟起了诗:“未等县令来,满山紫花开,生气摘两朵,老伯莫见怪。”吟完之后,叫李白给记好,然后钻进轿子直往山庄去。

正在行走间,突然看到山上烟雾腾腾,火光冲天,传来“劈劈叭叭”的响声。胡县令伸头向山上一望,显现出惊慌样子,急忙喊停轿,随即命令衙役公差赶快喊人救火。就想好好表现一下,让老百姓明白,我是多么关心民众的生产和生活。

正在这时,从山上下来了几个戴草帽、扛锄头的山民,见他们有说有笑的,胡县令气得直冒火,大声吆喝:“你们干啥的,看到山上起火还不赶快去救?”

几个山民瞅他一眼,理都不理地只顾走路,胡县令下命几个衙役赶上去拦住。

几个山民这才忙着跪下说:“回大老爷话,我们是在放火烧山。”

胡县令一听,“你们胆敢故意纵火。”心想:我今天可逮住了现行犯。当即大怒道:“胆大刁民,竟敢蓄意放火毁林,难道不怕大唐的王法?左右衙役给我捉拿归案!”

他一下令,几个衙役凶恶恶地扑上去就要绑人。李白看到胡县令连刀耕火种的常识都不懂,真有点哭笑不得。就上前对胡县令小声说:“大人,你错怪他们了。”

“什么?”胡县令一听李白说这话,把头皮一摸,“你说什么,老爷做事还有错了的?”

李白上前小声提醒说:“他们是放火烧荒地,种玉米时用刀挑个坑,把种子放进坑里就行了,这样一不施肥,二不除草,玉米包包还长得大。这是当地几千年的风俗,你不是听人说过吗,人不出门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

听了李白的话,胡县令恍然大悟,“哦,这么回事呀。”但他为了顾面子,向几个衙役挥手说:“今天暂且放过他们,明天我去看,要是烧了成片的树木,定要严加惩处。”

几个山民连声谢恩走了,胡县令看着熊熊燃烧的山火,一时之间诗兴大发。

这时候,半山上走来不少摘紫花的男女老少,听到胡县令来此,都赶来围观。几个衙役正要过去驱赶,胡县令制止说:“本县吟诗,就是让他们听。”说着他就故意拉高声音,摇头晃脑地吟道:

“野火烧山后,人归火不归。……”

也许是心急,也许是腹中没多少墨水,道出这两句之后就说不出下句了。只听他嘴里反复念着“野火烧山后,人归火不归”,总也吟不出下两句,一时之间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当众丢丑,只得眼望李白。

李白明白胡县令眼神的意思,他疑神观察大山之景。见这时红日西沉,象一团火球滚动在山背烈火之中,天上晚霞灿烂,浓烟随着金光四射的彩云弥漫于天地之间,便顺着胡县令的诗句随口吟出:

“焰随红日远,烟逐暮云飞。”

听得山民们直喝彩,胡县令把诗念了一遍又一遍,高兴地说:“接得天衣无缝,好,好!”当他冷静下来时,似乎觉得丢了自己的脸面,就摇头说:“你这句子不太好,我看还是这样吧。”他顺着李白的诗句变了一个花招吟道:“夕阳沉下山,烟波红云飞。”

胡县令吟完,山民就在呼儿唤女回家。李白白了胡县令一眼,拿起笔就在记录。

当晚,胡县令一行人住在紫山的农家山庄。

睡下不久,胡县令感觉一身不舒服,不一会儿又觉脸上发烧发痒。忍不住时用手抓了抓,竟然发现脸上身上生出了不少的红斑,而且更是烧痒难忍。他唤了随行的医生来医治,仍是无效。

晚上烧痒得无法入眠,胡县令派人叫来李白,想让他陪着说说话。

李白进屋一看胡县令,见他脸上烧得发紫,明显地看出已经肿了。

“李白,我今晚这么难受,是不是这屋里不干净,这乡下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我认为问题出在今下午。”李白给他分析说:“今下午那老头儿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哎哟,咋不记得呢,他说我晚上睡觉就晓得厉害了!哦……”胡县令突然回过神:“莫非老头儿会什么邪术,念了咒语,害我这样的?”

李白摇手说:“不是,我猜呀很可能你摘了花又闻了的原因……”

“对,对。”胡县令突然又有了想法:“会不会是花的气味有毒?你说咋办?”

“也许这老头儿有办法医治。”李白告诉他:“这乡下的单方、土办法很管用,小小单方治大病。”说到此,李白在疑虑,“据我所知,这紫花并不有毒,或许还有其它原因。”

“咳呀,莫把事情说复杂了,你吓死我呀!”胡县令急忙喊来一个衙役:“你去,把今下午顶撞我的老头儿抓来,看这刁民又是咋个说。”

“大人,不能这样做。”李白忙着拦住衙役,“你得派人去请,尽量客气些,相信这里的山民很纯朴的。你得给人家银子,要不然你抓来,他不给你单方土办法,你今晚的日子难过。”

胡县令听从了李白的话,没多久就请来了老头儿。

老头儿进屋把胡县令的脸上、身上瞧了瞧,见他虽是一脸的发红,模样儿却比今下午和气,就给下跪施礼。

胡县令忙着说:“老人家,快请坐!”

李白在一旁看着,心里就在笑:你早对老人好,何须受这苦!

老头儿搓着手说:“你是闻了这花,肉皮子过敏造成的,有办法医治你的。这样吧,我去拿个扫把来。”说着出门回家拿扫把。

胡县令盯一眼李白,感到有点莫明奇妙:“他拿扫把干啥?”心里就在犯疑:“有点不对头哟!”

正说着,老头儿拿扫把进了屋,他叫胡县令脱了上身衣服,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他把扫把抖了抖灰,燃起一堆柴火,烤了烤高梁杆扎的扫把,然后举起扫把来到床前。胡县令看着就惊慌,“你,你要干啥?”

老头儿跪地说:“大人,你是让我给治痒吗?我这是给你扫身上的皮。”

“什么,你扫我的皮?”胡县令急得坐起身,眼望李白说:“你看,这老刁民竟敢扫我的皮,我早就看出……。”

李白盯着他,心里就在饥笑:哦,你晓得扫皮了?你这样的官老爷早该让人扫皮!

老头儿看到胡县令发火,只得放下扫把扭身往回走。李白急忙上前拉住,并施了一礼,说:“老伯,你莫怪,县令大人误会你了。”说着回转头向胡县令说:“这是治痒的土办法,当地人都是这么治的,你就试一试。”

胡县令疑惑不解地说:“真让他扫我的皮?”

李白笑了笑,一语双关地说:“扫皮就扫皮,你这县大老爷该让人扫皮嘛。”

老头儿忍不住也在笑,他把手里的扫把在火上烤了烤,烤得扫把的高梁杆“劈劈”响,趁着热气一举说:“大人,你快躺下,我给你扫皮了。”

早晨,紫山下凉爽爽的还有几分寒意,太阳升起来,火红色的阳光首先照到这高高的紫山上。山上的紫花红得耀眼,人身上感觉暖洋洋的。

李白一早起了床,出门后来到屋外的草坪上练习舞剑。附近早起的山民和一些孩子们看着李白舞剑很好看,也都不自觉地围拢来观看。正舞得上劲,见胡县令起床后也来这儿散步。他就拍手说:“想不到文弱书生还会舞剑!”李白只顾舞剑,也不答理他。

昨夜,老头儿给胡县令扫皮治好了烧痒,他才睡安稳的。此时出门看到这么多的人观看李白舞剑,他想借机表现自己,就走过来问;“各位父老乡亲,本县考考你们,还记得昨天吟诗么?”

有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回答:“记得!我们还能背吧!”

“那好呀!”胡县令很高兴,没想到山民这么热爱自己吟的诗,就说:“你们背给老爷听一听。”

只见一位中年汉子清了清嗓子,背诵道:“焰随红日远,烟逐暮云飞。”

“还有呢,你们谁背?”胡县令依然显得笑容满面:“背吧,背好了老爷有赏!”

只见一个少年背着:“焰随红日远,烟逐暮云飞。”

接着又有几个小娃儿背:“焰随红日远,烟逐暮云飞。”

胡县令听着、望着,脸上的笑容不见,早就脸色黑沉沉的,很像天上的云,说变就变了。

村民一看胡县令变了脸,也都一窝蜂似地走开了。胡县令很是尴尬地自我解嘲说:“这些山民扯球蛋,没记心,诗都背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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