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无奈酒阑昨夜凉(八)

闵夫人道:“我回到剑谷,目之所及,不禁暗自心惊:两年后的剑谷,比起两年前的剑谷竟然更添荒凉!那些被薛师叔捣毁的房舍师父没有修葺,断垣残墙中已经长满了萋萋的荒草,间或还有野兔黄鼠出没……我甚至都以为师父已经离开了,可是,我却在剑谷见到了他老人家!师父的伤病已经好了,可是武功却是大打折扣,连精神都大不如前,比起两年前,竟是苍老了十年还不止!”想到师父当年形单影支、无人照应的凄然情形,不禁暗自心酸。

宇牧云心中恻然,道:“钱师伯心神俱伤,他所受的打击并不输于伍师伯,只不过有苦难言而已。”

闵夫人道:“其实我虽然去了剑谷,可也一直都在担心师父不肯收我为徒,想不到师父竟然答应了。师父不但悉心传我医术,认真指点,甚至还把他一生积累的所有医案交给我去整理,毫不藏私……师父自从逐出伍师叔之后,心里一直后悔莫及,甚想把她找回来,可是师父是世之英雄,他答应过我要在剑谷等我回去报仇,自是一诺千金,无论如何都不肯毁诺。这两年他孤零零地守在剑谷,宁愿承受刻骨相思也不肯离开,为的是信守承诺,后来答应收我为徒,尽心传授我医术,也是为自觉当初敬哥之死与祁连山剑派有莫大关联,心里对我有所亏欠,所以以此作为补偿,可是不管师父如何去想,他对我总是悉心教导,相待甚厚,不由得亚娜不心存感激!”

宇牧云道:“难道这几年伍师伯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吗?”

闵夫人摇摇头,道:“师父和伍师叔之间有什么恩怨,直至夫妻反目,开始的时候我不敢问,只是常常见师父独自伫立山崖之上凝目远思,神情之间时有郁郁悲苦之色,忍不揍上前宽慰几句,时间久了,慢慢地,便也弄明白了师父和伍师叔之间夫妻反目的原因所在。唉,那时我只听得师父的一面之词,再加上对敬哥之死还有些耿耿于怀,总觉若不是伍师叔这始作蛹者,敬哥也不会死,所以心里难免对伍师叔有所怨恨,以至,以至后来又犯大错。”

天狼郡主道:“你又犯什么错了?”

闵夫人道:“说起来,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那天,我和师父一起整理医案,一直忙到深夜,忽然之间,便听见有琴声自屋外传来。我和师父在剑谷住了两年,除了时常听到山间的狼嗥兽啸之外,从来没有听见有人弹琴,突然听到琴声,不由都是一怔。我是异族女子,不懂中原音律乐章,但也听得出那琴声幽怨暗哑,似是蕴了无穷无尽的心事。师父是祁连山剑派的大弟子,虽然自己于音律之道不象伍师叔那么精通,可是与天下赫赫有名的乐海仙君做夫妻得久了,对琴音乐曲却是比我这异族女子了悟得甚多。那天晚上,师父在窗前临风而立,静静地听着那如缕不绝、如泣如诉的琴音,面上的神情禁不住又是欢喜,又是悲伤,瞬时之间便已变化了无数次,直是听得痴了。我站在一旁,心中又是惊疑,又是纳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立即知道,是伍师叔回来了!”

天狼郡主道:“伍师伯回来了,那很好啊!”

闵夫人苦笑道:“我猜到伍师叔回来,当年敬哥身死之时的惨状,突然涌上心来,不禁又气又恨,心想若不是伍师叔害死了我敬哥,我与敬哥说不定现在还能夫妻相守,何至于我孤零零地一个无人关爱,所以当时便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师父当真原谅了她!唉,现在想想,当时的我真是不该之至!”

天狼郡主道:“你施了什么诡计,是与不是?”

闵夫人道:“其实,其实那也算不得什么诡计。那天,我站在师父身后,听师父低低吟哦,什么红的绿的满枝,什么相见不见,又有什么花影树影,我是怒苏人,也不懂他说些什么……”

宇牧云心中愕然,想了想方才恍然大悟,道:“是不是红满枝,绿满枝,宿雨厌厌睡起迟。闲庭花影移。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闵夫人喜道:“正是这几句,你原来也知道。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宇牧云道:“这是五代时人冯延巳的词,通篇都是别离感伤之意,想是钱师伯思念妻子甚殷,方才不由自主地低声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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