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茕茕宝镜爱渐虚（四）

过了良久，天狼郡主方才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颖哥哥心里爱着的小妹其实是当年的那个少不更事的女孩，而不是现在的我？”

雪地飞鸿拿了一面铜镜放在天狼郡主的面前，道：“箴儿，你好好看看镜中的这个人。你告诉我，你看到的是谁，是天狼郡主，还是雪地飞鸿？”

天狼郡主道：“你什么意思？”

雪地飞鸿道：“你只回答我，你看到的到底是谁？”

天狼郡主沉默了一会儿，道：“这镜中有两张面孔，一张是天狼郡主，一张是，是雪地飞鸿。”

雪地飞鸿道：“我看到的，却只有一张面孔。不错，现在镜中的是两张面孔，但她们如此相象，完全可以用一张面孔覆盖另一张面孔，最后，镜中现出的就只有一张面孔，而另一张，它注定要消失，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牧云心中一紧，想道：“雪地飞鸿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房内天狼郡主默默无声，半晌才低声道：“不错，另一张面孔会消失，问题是，到底哪一张面孔才应该消失……”

雪地飞鸿道：“箴儿，我曾注意过段颖面对雪地飞鸿时的表情，那时他的眼底，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比面对天狼郡主时更为温柔和深情的目光。我当然知道对他而言，雪地飞鸿只是一种迷梦，美丽，却又无比虚幻，可是在他的心里，他却一直在希望这种美丽而虚幻的迷梦能够悄然成真。箴儿，段颖需要的其实是一个温柔善良，对他依赖顺从的妻子，雪地飞鸿比起天狼郡主来，更为符合他心目中对妻子的想象。”

天狼郡主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爱雪地飞鸿，更胜过了爱我？”

雪地飞鸿道：“雪地飞鸿是世之侠女，与他志同道合，更重要的是，雪地飞鸿虽然与他同为天涯五禽之一，可是从来都没有掩盖过他段二侠在天涯五禽中甚至整个江湖中的锋芒！”

天狼郡主哑然无言，良久才道：“他心里爱雪地飞鸿，更胜过了爱我，或者干脆可以说，他爱的根本就不是天狼郡主而是雪地飞鸿……这不会是真的！”

雪地飞鸿道：“不但是我，甘一龙、北小苏，大伙儿谁都知道段颖对雪地飞鸿从始至终都有一种异样的感情，甚至于，箴儿，其实你自己也早就感觉到了，否则，你怎么会舍得用鞭子打他？我知道你想打醒段颖，可惜，你越是想把他拉回你身边，他却便越会逃得更远。”

天狼郡主道：“可是，雪地飞鸿是……雪地飞鸿只不过是一个幻影，颖哥哥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他会爱上一个幻影，那他也未免、未免……”

雪地飞鸿道：“事已至此，你的不肯承认已经没有意义了！箴儿，除非你变成雪地飞鸿，让雪地飞鸿不再是幻影，否则，你和段颖只能注定终成陌路。”

天狼郡主道：“我怎么可能变成雪地飞鸿。”

雪地飞鸿道：“你可以的。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了吗？这镜中的两张面孔，一张面孔可以覆盖另一张，到最后，只有一张面孔会真实存在，而另一张，则会成为幻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箴儿，你完全可以自己选择做天狼郡主还是做雪地飞鸿！”

宇牧云心中一跳，道：“她要天狼郡主选择哪一张面孔才是真实的，难道她要天狼郡主取代她，而她，真的要自此退隐江湖吗？”

只听“当”地一声，似是铜镜被摔到了地上，天狼郡主叫道：“我不可能选择！我是天狼郡主，不是别人，就算勉强自己乔装成雪地飞鸿的样子，在雪地飞鸿的面孔下，有的也只是天狼郡主的心，我可以做一时的雪地飞鸿，可是却不能做一生的雪地飞鸿！”

雪地飞鸿道：“段颖不可能为你改变，而你，也不愿意为他改变，是吗？”

天狼郡主道：“凭什么非要我为他改变？如果他真的爱我，他为什么不能为我改变！”

雪地飞鸿道：“他无法改变，所以，他选择了放弃！也许他心里有过挣扎，可是，他毕竟已经决定了。箴儿，你比他聪明，他想得通透的事，你没有道理想不通透的。”

天狼郡主心底一阵软弱，低声道：“你要我，也放弃吗？”

雪地飞鸿道：“你既然不能为他改变，不放弃还能怎样？箴儿，事实上，你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天狼郡主默然无言。房中一片寂静。

宇牧云蜷伏在窗下，静静地听着房内两人的呼吸声起起落落，忽地心中一跳，几乎叫了起来，暗道：“不对，不对！”

此时静寂无声，他可以清楚地听见房中两人的呼吸，一个轻微，一个粗重，一个悠长，一个急促。

他自是知道房中只有天狼郡主与雪地飞鸿二人，而他与天狼郡主相处过一夜，对她的呼吸已颇为熟悉，一听便知道那又轻又缓，颇为悠长的呼吸声是天狼郡主的，那么另外那个粗重急促的呼吸声自然便应该是雪地飞鸿的了。

雪地飞鸿名列天涯五禽之一，在江湖中侠名远播，见过她的人都交口夸赞她武功高强，说她大可与天狼郡主一战，既然如此，那么雪地飞鸿的武功便应该与天狼郡主的相若，两人的气息往复，便也应该相当才是，可是为什么今日听来，这雪地飞鸿的呼吸又粗又重，她的内功修为，竟然是远远不及天狼郡主？

宇牧云是气息修为的行家，这呼吸声一入耳，便知这房中雪地飞鸿的武功远逊于天狼郡主，又岂能不大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