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茕茕宝镜爱渐虚（三）

半晌，才听雪地飞鸿问道：“箴儿，你和段颖在一起了这么久，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段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狼郡主想也不想便道：“颖哥哥是世之大侠，向来先人后己，屈己待人，江湖中人，谁不交口称赞。”

雪地飞鸿道：“这是世人眼中的段二侠，可不是你眼中的颖哥哥。箴儿，我问的是，你心目中的颖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狼郡主怔了怔，道：“你问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雪地飞鸿道：“你先回答我。”

天狼郡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颖哥哥武功高强，不但在江湖中久负盛名，而且人缘向来极好，可谓相识满天下，别说武林中的少年英雄尽皆唯他马首是瞻，就算是武林前辈，又有几人不买他薄面？如果他肯振臂一呼，想来必是一呼百诺、应者云集。嘿，世人都说当今天下，年轻俊杰中当以一剑知寒宇牧云为首，可是事实上，却是未必如此。”

雪地飞鸿道：“宇牧云不但武功高强，防守驻边，抵御外侮，那也是战功卓着，武林公认他是排名第一的少年俊杰，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天狼郡主道：“宇牧云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否则他也不会在武林中声名如此之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便能真正胜过颖哥哥。”

雪地飞鸿道：“那他有什么地方不及段颖？”

天狼郡主道：“宇牧云唯宇中鹤之命是从，不管做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必然是涉羽宫的利益，就算是驻守边防，抵御外侮，他的初衷也是为了保障涉羽宫的安全，这样夹杂着私心的行侠仗义，怎么及得上颖哥哥的不求回报？还有，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轻信！我和他不过是初识，而且我还是恶名在外，但我说什么他竟然也都会相信，我替他想想，都颇觉不可思议。”

宇牧云想道：“她的话倒真是一针见血，义父也屡次批评过我，说我不该轻信他人，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个毛病只怕是永远都改不掉的了。”

只听雪地飞鸿道：“所谓轻信，不过是纯良，宇牧云虽然在宇中鹤的羽翼下长大，可是却没有学得象他义父一般奸滑可憎，仍是一如既往地纤尘不染，这其实就是他的长处，至于你说他对宇中鹤惟命是从，那也不尽然，否则，他又怎么会背着宇中鹤去为难乾坤教？”

天狼郡主道：“我不是说他不好，只不过，只不过，哼，他就是及不上颖哥哥！”

宇牧云心里微微一酸，想道：“你一心深爱段颖，自然认为全天下的人都及不上他段颖了。”

只听雪地飞鸿道：“你当真认为他及不上段颖？”

天狼郡主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及不上颖哥哥。宇牧云从来不会想着去害人，他的心，就象水晶一般干净透明，从这一点上说，不但颖哥哥比不上他，全天下的男子也都及不上他。”

宇牧云心中又不禁一喜，想道：“我一时意气，做了拆散你和段颖的错事，你理应恨我，人前人后，都应该把我骂得体无完肤才是，却偏偏还这样赞我，岂非叫宇牧云无地自容！嗯，不对，段颖对你三心二意，我就算迫你们分开，那也应该不算是做错事罢！”

雪地飞鸿道：“段颖屈己待人，惯能忍辱负重，我心里对他也很是敬重的。”

天狼郡主心中欢喜，道：“是啊，这就是颖哥哥的长处。”

雪地飞鸿道：“可是段颖因为在江湖中久负盛名，一言既出，向来无人违逆，所以在他的心里，自然便会以此为理所当然，可惜，偏偏有一人从来不屑于此，不但不听他指派，反而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有时候，甚至动辄拳脚相加。”

天狼郡主道：“你在说我么？”

雪地飞鸿道：“除了你，天下还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对待威名赫赫的段二侠么？”

天狼郡主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每个人都说听我号令，那我分派指挥，又哪里做得错了？我既是主帅，自然应该军令如山，有人违例，难道不应该责罚？”

宇牧云心头一动，想道：“她鞭打段颖是事出有因？为什么段颖没有跟我明说？”

只听雪地飞鸿道：“你智谋出众，大家都听你号令那是应该的，可是段颖总归不是别人，你不能向要求别人一样要求他。段颖和你相遇时，你才十二岁，自是事事依赖于他，顺从于他。几年之后，你成了天下威名显赫的天狼郡主，不再是当年那个事事以他为中心的小女孩了，他的心里自然会有落差。嗯，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对你颇感新奇，可是时间久了，情形就不一样了。”忽道：“水凉了，你也该起来了。”将天狼郡主从木盆中扶起，替她穿起衣裳，拿了毛巾来替她拭去水珠，取了木梳轻轻替她梳理头发。

天狼郡主似是心潮起伏，一直默默无声。

雪地飞鸿也再没有说话，似是在等着天狼郡主自己做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