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日凭谁述惊雷（一）

宇牧云皱起眉来，道：“段颖，逃避是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的。”

段颖道：“我没有逃避。”

宇牧云道：“那你就跟我回去。”

段颖道：“我说过了我不想回去！宇牧云，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宇牧云道：“不能。”蓦地五指抓下，正中段颖颈后风府穴。

段颖猝不及防，刚想挣扎，宇牧云内力一吐，顿时便将他震晕了过去。

宇牧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怪我。”将段颖提上马背，将金睛儿使回去找耿青，自己辨明方向，纵马往段家庄的方向去了。

走到天明，眼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野店，宇牧云一夜未眠，已觉疲倦，伸手拍开了段颖的穴道，道：“段颖，我们在这里歇一歇，呆会儿再上路。”

段颖一声大喝，挥掌便打。

宇牧云早有防备，手指一紧，扣在了他的肩井穴上。

段颖肩井被制，手臂当即软软地垂了下来，心中又惊又怒，喝道：“宇牧云，你想干什么？”飞起一足，要踢他身子。

宇牧云手上用力，内力到处，段颖浑身酸麻，再也施不出半分力道，心里惊怒交集，叫道：“你快放开我！”

宇牧云道：“我要带你回段家庄。”

段颖怒道：“我不想回去，你何必强人所难！”

宇牧云道：“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如果你真的不想留在段家庄，回去之后，你可以再行离开啊，到时我绝不阻止，如何？”

段颖道：“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将我送回去么？”

宇牧云道：“你的武功不及我，我不怕你耍什么花样。”

段颖狠狠瞪着宇牧云，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心里难受得紧？我只想找一个独处的空间好好地静一静，你又何苦为难我？”

宇牧云道：“我只要你回段家庄，除此之外，我不会打扰你独处，你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

段颖怒道：“好，你放开我，我跟你回去！”

宇牧云微微一笑，松开了手指。

手指甫松，段颖一声大喝，手肘如电往他肋下撞来。

宇牧云手指如电，倏地便搭上了他的背心要穴，只要段颖敢发力，他只需内力一吐，段颖便会先他而力散。

段颖知自己的武功确是远不如他，心中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叹道：“好，我跟你回去。”收回攻势，纵身跳下马来，大步走向野店。

宇牧云淡淡一笑，跟着下马，道：“咱们先吃点东西，小憩一会儿，然后再上路，只要把你送回段家庄，我即便告辞。嗯，你当初挟持耿青与钟儿，迫我不得不去段家庄，我现在押送你回去，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咱们就算扯平了罢！”

段颖哭笑不得，也不理他，招呼店家要了饭菜，自顾大吃。

宇牧云坐到他的身边，只要了一碗面陪他，想了一想，又叫店家添了一坛酒来，道：“我听说酒能解忧，如果你想喝酒，或许我可以陪你，不过我平常不喜喝酒，所以酒量不好，只能陪你一两杯，但你也别想借机把我灌醉，我是不会上你当的。”

段颖斜眼向他看来，忽地劈手将酒坛夺过，揭去泥封，就着酒坛大口痛饮。

宇牧云摇了摇头，低头吃面，忽听“啪”地一声，酒坛被段颖用力砸下，顿时摔得粉碎。

宇牧云缓缓地道：“你想把整间店砸了都行，我来赔偿。”抬起头来，猛然一怔：段颖仰面向天，眼中有泪，已悄然滑落了下来。

野店荒寂，段颖纵声长吟，道：“阑干掐遍等新红，酒频中，恨匆匆。投得花开，还报夜来风。惆怅春光留不住，又何似，莫相逢。月窗何处想归鸿，与谁同？意千重。婉思柔情，一旦总成空。仿佛么弦犹在耳，应为我，首如蓬。”吟到后来，声音哽塞，已经再难出声。

宇牧云心肠一软，道：“你如果当真舍不得天狼郡主，那我陪你回去找她。”

段颖无声地摇摇头。

宇牧云道：“或许你们还可以把有些话说得再清楚些……话说开了，心里便不会有那么难过了。”

段颖满面苦涩，低声道：“宇兄弟，其实我是羡慕你的，你知道么？”

宇牧云一怔，道：“你羡慕我什么？”

段颖道：“羡慕你不懂爱情。”

宇牧云不禁哑然。

此后几天，段颖在与宇牧云同返段家庄的途中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没有想过逃离，却也真的当宇牧云不存在。

宇牧云知他心里难过，倒也不催他赶路，多半时间还牵了马匹陪他缓缓步行，有时闲极无聊，心里也会想道：“段颖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掠江鹰王，怎么说也算得是铮铮的好汉，想不到如今却为情此一字饱受折磨，弄成这般凄惶模样，情此一物，果然害人不浅，难怪他会说羡慕我不懂情……嘿，不懂爱情便不会有痛苦了吗，他哪里知道，我身上所承受的痛苦，其实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想到自己缈茫的未来，心中一阵凄凉，想道：“我这一生是注定为涉羽宫而活的，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对我却是那么地遥不可及，结果还有人为此而羡慕我，那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