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伤别

凌嬷嬷一板一眼道，“娘娘为公主选了一位老师，从明天起，那位大人会来朝颜宫教导公主，希望公主到时好好表现，不然老奴不好向娘娘交差。”

这位嬷嬷是专门教导公主们礼仪的老宫女，被皇后派到朝颜宫，名为陪伴公主读书，其实却是监视，以防太子赵叡再来私会。

朝颜正因为白日遇见宁琊而害怕，此时又听她如此说，不禁烦闷不已，一骨碌从凉榻上爬起来，鞋子也不穿，赤着脚丫吧嗒吧嗒往外走。

众人连忙相阻，“公主，快别这样，不但有失皇家体统，也会伤身。”朝颜站住道，“我要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来了我才穿！”平时一有个风吹草动赵叡就会立即赶来，今天一天也不见他人影，朝颜开始想念哥哥。

凌嬷嬷声音变沉道，“公主日渐长大，应该跟太子殿下避嫌。不然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朝颜不喜欢她这麽说，恼怒道，“他是我哥哥，我为什么要跟哥哥避嫌？别人凭什么笑话！”说着，故意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狠狠踩两脚，然后撒腿就跑。

“公主公主，快回来，会伤到脚……”后面一大群人喊着追到花园里。朝颜灵巧的身子在树藤间钻来钻去，跟宫女们玩起捉迷藏。

凌嬷嬷站在原地，历经风霜的脸极为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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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宫的赵叡立在庭院里望着朝颜宫的方向，良久，对身边悄无声息伴着的小桂子道，“本宫应该去看看颜儿的吧？”似乎想征求他的认可。

小桂子心中暗叹，嘴上顺着他道，“殿下是应该去看看公主，以后不能再像往常一样随意见面，要跟公主说明，不然公主会胡思乱想的。”赵叡听到后面，氲满月色的眸子里满是惊痛。他以后不能再光明正大见他的颜儿，甚至连那些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都要在人前掩去……

主仆二人带着沉重的心情沉默地来到朝颜宫外，发现把守宫门的人换成了陌生面孔。赵叡心中又是一阵刺痛，正要抬脚走进去，侍卫左右格挡住，朗声道，“殿下请留步，皇后娘娘吩咐过，殿下若是想见公主，须得娘娘手谕！”

堂堂太子想见自己妹妹一面，竟还需要皇后手谕，赵叡突然笑了，却笑得哀凉，突然变得一脸阴戾，从齿缝吐出一个字——“滚！”

侍卫被他气势所慑，不禁缩了缩，但仍不敢放行。小桂子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踏前斥道，“殿下与公主有要紧话要说，皇后那里自有说法，还不退开！”侍卫这才迟迟疑疑退开，但两人刚进去，就有一名侍卫飞跑向凤鸾宫报信。

正在花园里奔跑的朝颜与赵叡撞个满怀，闻着那熟悉的气息，不用看就知道是哥哥，欢快地抱住哥哥大叫道，“哥哥，哥哥，太子哥哥，你为什么不来看我？”赵叡伸手摸着她潮湿的小脸，没有作声，像抱孩子一样箍着她双腿抱回殿里。看到她脸上身上都是污渍，脚心也有好几道伤口，面色沉了沉。

晴儿慌忙解释道，“公主想见殿下，不肯穿鞋子，奴婢劝不住。”朝颜也抱着赵叡脖子告状道，“凌嬷嬷不让颜儿见太子哥哥，还说颜儿要跟太子哥哥避嫌，不然会被人笑话……”那清脆稚嫩的嗓音一声声敲在赵叡心上，每一记都让他闷痛不已。

他转头在所有宫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凌嬷嬷那里，凌嬷嬷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她在宫中多年，曾先后教导过两代十三位公主，宫里人人敬重，几乎是半个主子，现在有皇后撑腰，连太子的薄面也不给。赵叡不愿与她一般见识，收回视线淡声道，“都出去！”

凌嬷嬷不卑不亢道，“殿下和公主身边没有人伺候，娘娘会怪奴婢们怠慢！”众人看凌嬷嬷脸色行事，谁也没有动。

赵叡终于忍无可忍，眼神转厉。

小桂子慌忙在凌嬷嬷耳边嘀咕几句，凌嬷嬷疑惑地望他一眼，又望了望赵叡，转身走了。她一走，其余人也顺畅地跟着走。小桂子从衣袖里掏出岚儿刚才悄悄塞给他的药，对赵叡低声道，“奴才给殿下把门，请殿下长话短说。”

朝颜倚坐在哥哥腿上，任哥哥给她伤口清洗上药，那玲珑的小脚时而缩一下，时而躲一下，显得楚楚可怜。朝颜看出哥哥不开心，也看出众人不愿意他们单独呆在一起，却不明白其中缘由。难过道，“以后颜儿都不能见哥哥了麽？”赵叡没有作声，涂好药后又用干净的白布给她裹住系好，然后才抬起头看她。

一眉新月洒下细腻的光，为赵叡脸庞镀上一层温柔，朝颜不自觉捧住哥哥的脸，细细端详，似乎想刻进脑海里，望着望着，突然哭道，“颜儿为什么不能见哥哥，为什么不能见哥哥啊……”并非询问，只是在倾吐不甘。

这纯净如琉璃的女孩不会明白，神的爱没有禁区，为何人的爱却被加诸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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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后娘娘来了……”宫女们私底下小声传着话，慌忙奔到道上迎接。

皇后脸色铁青，被凌嬷嬷等人簇拥着大步走进殿里。

但太子赵叡已经走了，殿里空旷旷的，只有朝颜一个人倒在榻上痛哭到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