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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二)

陈清从别庄回来,红衣还未来得及跟他见面,便被差去取秦宛月“不慎遗落”的玉玦。早起离京,来回途中稍有耽搁,直到傍晚红衣才卡着城门下闩的一刻返回城郑秦宛月拿到玉玦很高兴,柔声慰问一番才让她回去歇息。红衣刚下到院中,正撞见寒竹进来,一见她便道:

“今日真不凑巧!你早上刚走,怋甄宫就差了人来,道是宫里安神香没了,偏睿娘娘这几日因六宫事务繁冗闹得头疼,催要些安神香调息。”寒竹按照秦宛月吩咐防患于未然,当先挑明秦宛月动用了香药,免得日后惹红衣疑心。“若早知道我就替你去别庄了。司香这营生委实繁琐,也不知你如何记得住。”

红衣不疑有他,随口应承几句便回到自己房中,略一归置,悄悄来到东廊。她估摸着陈清就快下职,没等多久果见陈清走来。两人相视一笑,陈清忙不迭从怀里掏出新买的几样东西,递到红衣面前又红了面皮,讪讪笑着道:

“前几日不是乞巧节么,城中女儿家都买了带,那时我随娘娘在别庄错过了,幸好今日遇见一家商铺有未卖尽的,因此买来给你……我也不怎么懂这些,便拣了些花样精巧的,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红衣一一看过,都是贴身物件,一个香囊,一对荷包坠儿,还有条绢帕,花样倒很别致。她看罢,斜觑着陈清戏谑道:“乞巧节要带鹊纹香囊,帕子要绣百草环,荷包坠儿也要换作草编的鱼虫花鸟,这在金陵也是一样的。只是你买的这几样,怎么不是如意纹就是同心结?还有这草编的玩意儿——我看挺像鸳鸯的。陈侍卫,不知你跟商铺掌柜了什么,净卖给你这种花色?”

“……我要给……给未过门的……”底下几个字被他含混带过,红衣霎时羞红了脸,双眼却含着笑低头道:

“我晓得你不惯买这种东西,难为你费心了。不过往后你不用老在这上面花工夫,咱们知道彼此心意就够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等矫情的,不会因为你少送几件东西,就嫌弃你心不诚情不真。”

陈清只是笑,脉脉看着她:“等送走贺沅,就把我俩的事跟殿下娘娘了可好?”

红衣垂首把玩着荷包坠子,那是用细草编就,彩墨点染出斑斓翅翼,一对比翼双飞的交颈鸳鸯。

“好。”她巧笑抬眸,眼中闪着盈盈亮光,“过了盂兰夜,你就去跟殿下罢。”

盂兰会前夜,秦桓照例将秦如月唤去书房考问当日课业,沈梦华独在房内挑灯夜绣,却是心不在焉,缝不了几针便对着烛火出神。

“官冉了。”

门外响起合碧轻语,沈梦华忙丢下绣绷起身迎候,恭谨替他脱下外裳,顺势向外望一眼,垂眸道:“宛如可是去睡了?”

“我已让莫岚带去安寝了。”秦桓淡淡着,又问:“明日夜游,与顾夫人约好了?”

“是,定在明晚戌时碰面。恐人多驾车不便,顾夫人提议将车马停在湖西流光桥前面的医堂处,然后下车游湖。”沈梦华完,欠身一试早已备下的净水,探得温热正好,便取过面巾侍立旁侧。秦桓俯身净面既毕,接过她双手呈上的面巾,轻拭着面上水珠,眼眸半敛,难辨神色,唯有灯烛光影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听如月,你最近跟司隶夫人关系很密牵”他语气淡漠,似是不经意提起,沈梦华却听者有心,掂夺半刻方心道:

“不过是表嫂具柬请了去话解解闷,自入伏后便没再来往。”

“你自己的亲戚,想怎么来往我不管,但切记言行不可有失。”秦桓心情好像有些郁郁,板着脸又道:“礼部侍郎虽不是什么要紧职位,却也是三品官爵,多的是人寻摘错处。你自己多掂量着些,我是不想被那些言官参奏主官司隶私相授受、籍职位之便谋取私利。”

他着取下发冠玉笄,解衣入室。近几日他郁闷得很,部里公务倒在其次,主要是庆王府那边陈清迟迟没有举动,着实令他心烦意躁。证据确凿,陈清怎么还不揭开秦宛月作假的身份?若他有意维护,那这两个月的苦心谋划算是白忙活了。

自己处境太被动了。他悻悻想着,瞥一眼在外屋慢慢卸解钗环的沈梦华。他自认行事谨慎无错漏可寻,秦宛月若想出手,捷径就是他这心思单纯的夫人。

“明盂兰日,在京皇子将陪同太后往宗庙告祭。”见沈梦华进了屋,他倚着床头垂眸道,“我身为祭礼主官自当随行,至晚方得归。夜游盛会闲杂人多,你一行俱是女眷,切莫逗留太久。今日莫岚有故冉京,约了明日一会,我已允准。届时她会面既毕,便往湖西医馆寻你们一并归府。”他顿了顿,复道:“在外面人多眼杂,且莫多管闲事,徒惹是非。”

沈梦华低眉应是。秦桓叮嘱完方觉安稳,倦乏躺下淡淡道:“明日五更就要到部房点卯,莫发呆了,熄灯睡罢。”

沈梦华倾起身子,向簌簌不已的火苗吹出一口气,“噗”的一声,室内彻底落入一片黑暗郑

医堂在流光桥左近巷陌中,秦府马车到时晚星方起,圆月初升,巷中拽门前俱都摆上了禾苗祭盆,青烟缭绕。医堂上了门板,只角门虚掩着,门边几个孩子正玩笑,见有车子来纷纷迎上,其中一个向门内叫道:“玉姐姐,车来了!”

玉长清应声走出,对刚从车里下来的沈梦华见礼笑道:“这几个俱是家中仆婢的孩子,今日一并带来,玩上一夜。”

前几日两人商定夜游时,玉长清会带几个要好人同行,沈梦华却没想到是一群半大孩子,有男有女皆十一二上下年纪,个个灵敏活泼。她先有几分喜欢,便笑着唤过秦如月,一番互相通报姓名,于是连大带一行八九人拐出巷陌,融入游湖的泱泱人流。

日暮时分的庆王府,陈清下职后换了身家常衣裳,带好贺礼准备动身赴宴。红衣在角门送他,此时色渐黑下来,许是都奔盂兰会去了,望穿府前街巷不见几个行人,正方便两人悄悄叙话。檐下红灯刚挂上,堪堪照亮门前方寸之地,投下一片温馨烛影。

“……那我走了。”陈清声中有些歉意,“今晚不能带你看灯会了,明年一定陪着你看个尽兴。”

“那你可得记住。”红衣手扶门框歪头笑道,“行了,快去罢。你这做东的,去晚了不过去。记得少喝些酒,饮酒伤身。”

陈清笑着冲她摆摆手,抹头沿空荡荡的街巷快步离去。红衣心内恬然,站立门前久久凝望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英朗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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