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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一)

公主府内院卧房中宇文凤睡得正沉,奈何窗外蝉噪不绝的鸟鸣将她乱梦打断。宇文凤在床上迷蒙好一阵才混混噩噩睁开眼,只觉脑仁发疼,口中发苦,不由按着两太阳穴呻吟几声,重新躺倒。隔着床帏隐约可闻门环轻响,她眯起眼,见一个人影来到自己床前轻轻掀开帘帐,她呆滞一刻,哑着嗓子唤道:“……溪姑姑。”

檀溪面色难看得紧,扶她坐起,递上一只盖碗,沉声道:“殿下,喝罢。”

宇文凤一口饮尽,蹙眉揉着眉心,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巳时了。”檀溪见她有意下床,一把按住道:“殿下还要去哪儿?头还疼么?殿下,您今日就别出去了,在府里好好儿歇着罢!”

宇文凤茫然扫视一圈室内,又看看地上日影,长叹一声道:“我没事……姑姑,我怎么了?”

檀溪忍了半晌,心疼加埋怨地道:“殿下喝醉了。”

“……啊?”

”殿下昨晚喝醉了。”檀溪脸上带着诸多无奈,“六殿下把殿下送回来时,殿下那脸红得啊……还一个劲嚷着要去跑马兜风,六殿下险些没拉住。”见宇文凤由惊愕到扶额赧然无语,她放软语气沉痛劝道:“殿下,您近日是怎么了?成日不着府至晚方归倒也罢了,怎么又多了个酗酒的毛病?殿下务必要谨记身份啊,身为公主,当众醉酒,成何体统?殿下再怎么也是女子,万一神志不清出了事……殿下不为自己想,也念着点四殿下啊!”

“行了,本宫知道了!”宇文凤蓦然甩手,满眼烦绪。檀溪微怔,宇文凤勉强捺下心中火气,摆手倦声道:“姑姑先下去罢,本宫这就起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饮酒,还喝到大醉,头晕难受得紧,又因心里还跟洛琴斋赌气,破荒呆在府里无聊地打发时辰。上午宇文晖来探望,她躲在书房只道没心思见让檀溪推拒了算完。宇文晖倒也没坚持,临走时托檀溪转告她,昨晚的明日一起去庆王府拜会三嫂,若计划照旧那便巳时在公主府碰头。

宇文凤一场大醉,根本记不得头晚上自己何时答应下来,但思及也该去给秦宛月请安问好,便记在心郑次日宇文晖准时到府,宇文凤已早早整装等候,当下同乘和王府马车,往庆王府绕去。

尽管纵酒已经过去一一夜,宇文凤仍觉得略有不适,虽不及昨日厉害,两太阳穴还是一阵阵发涨。她心里后悔不迭,坐进车里便倚着厢壁阖眸养神,暗道早知醉酒如此难受就不该随着性子喝,以后万不能如此放纵了……

“清祥,有什么心事就跟我吧,不要憋在心里。咱们好兄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宇文凤愣愣睁眼看着宇文晖诚恳的眸子,不解道:“宇文晖,你怎么了?我哪有心事?莫名其妙!”

“你若没心事,前夜接风宴怎么不停地喝,谁都劝不住,还口口声声‘解忧者唯杜康’,吓我一跳,你竟也知道杜康造酒的典故了。”宇文晖微微欠身,盯视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眸,“我就跟卫何劭他们多了几句话,一个眼错不见,你硬生生灌下去半壶酒,接着便晕了,满口胡话,还非要喝昆仑酿,又要援琴高歌,好歹闹完了,又坐在一边哭……我被你闹得头都大了,还没心事?你分明是拉我一道借酒浇愁啊!别藏着了,出来,我许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宇文凤瞪他半,一口咬定:“我能有什么心事?你一走半年才回来,本宫喜极而泣不行吗?”

宇文晖被她怼得哑口,气笑道:“行,多谢多谢!以后可别再喜极而泣了,本王消受不起。”

两人正着庆王府已到,恰巧庆王今日未入朝理政,遂被让至书房。见礼入座,庆王问起宇文晖旅中见闻,宇文晖遂兴致高昂地细细讲述,宇文凤已听他过一遍,坐了一刻,只想见三嫂,告退出门,由侍女引领往后园走。

秦宛月憩在园中假山内轩厅,周遭竹树掩映阴凉舒爽。沿青石径一路来到厅外,侍女挑起帘栊,未等宇文凤进厅,一股幽香扑面袭来,清雅绵长,她顿觉心中舒爽,头痛也似有所减轻。转入抱厦,就见秦宛月斜倚绣褥锦榻,正垂眸批改一本簿子,见宇文凤进来,遂轻笑着搁笔命丫环送茶,柔声道:

“本想去拜访七妹,奈何苦夏身子不爽,没能出府。七妹既然来了,就多坐坐。”

“理应来看望三嫂的,敲六哥回京,索性就一道了。”宇文凤停顿一刻,略有迟疑问:“三嫂近日身子可有好转?我看三嫂气色……嗯,入夏都一个月了,三嫂还没换薄衣,是觉着——冷么?”

“我体质偏阴,又有寒疾,自然比寻常人耐热些。”秦宛月静静抿口茶,接着道:“前日听母妃,过几日圣驾就该避暑西山行宫了。听闻行宫依山傍水,夏季清凉,细细想来还是不去的好。京中并不算难熬,若到行宫,只怕于调理无益。”

“是啊,三嫂还是多加心的好。”宇文凤嘴上敷衍着,心下却是一惊,暗想:差点忘了每年行宫避暑这档子事。今年不比以往,京中还有洛琴斋呢!……一定得想个法子推拒不去。她心里有事,又闲闲问了几句秦宛月起居安康,便叫进和王府内侍将礼匣呈上,笑道:

“六哥听闻三嫂善调香,途径蜀州南溪带回几色当地香草,算作给三嫂的见面礼。三嫂看看可用得上?”

秦宛月启盖看过,含笑道:“都是极好的香草,不过多是性阳大热之物,等入冬调暖香时刚好可用。”她着,向外扬声道:“红衣,你把七殿下送来的香药收去厢房罢。”

红衣应声而入,跟宇文凤四目相对的霎那,两人均是一怔。宇文凤脑子里刚冒出“原来她是三嫂身边的人”,立刻反应过来绝不能让红衣出自己与洛琴斋一起游寺之事。不等她想出对策,红衣已飞快敛去眸中惊惶,问安接礼匣退出轩厅行云流水般不见迟疑,一举一动看似平静如常,后背早已洇出薄薄一层冷汗。发现宇文凤就是那日寺中相遇的年轻公子时,她惶遽到极点,唯恐宇文凤出当日那场官司,秦宛月若得知自己与秦桓府中人相见定会生疑。自己倒无所谓,可陈清呢……陈清可是无端被牵扯进来的!

红衣提着一口气携香药到香房,确定四下无人,这才颓然倚在柜门上,一颗心狂跳不已几欲迸出胸腔。她猛然想起陈清,万幸他今日离府要去送还画像,应该不会遇见七公主……赶紧了结,让白龙寺中发生的一切烂在彼此心里就算完了,免生事端。

宇文凤用眼角瞄着红衣退出抱厦,一颗心才彻底落稳,不禁暗赞一声这丫环好眼色。她不动声色地隐去紧张神态,继续跟秦宛月寒暄。秦宛月也未曾发觉两人之间暗戳戳的波澜,当下闲聊片刻,便有嬛来禀报午膳已设好,特请王妃和七殿下移步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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